剛一進去,就見到其中是處處奇花異草,不遠處的假山上還站着一隻潔白稀奇的白孔雀。
許小姐身邊的丫鬟道,“山莊裏小道衆多,亭台數不盡,諸位跟緊些,免得迷了路。”
又對盞鸢說,“這位小姐沒來過長青吧?”
盞鸢誠實道,“确實是第一次而來。”
環翠又道,“此地風光如何?”
她道,“多水,比良渚的水系多得多,我們一路上都是坐船來的。”
“哦,姑娘還在京都良渚待過?”
盞鸢沒瞧見她臉上的鄙夷,點點頭說,“留了幾年。”
“比起良渚,許家山莊如何?”
“富麗堂皇。”她道。
環翠繼續道,“你瞧着那幾隻白孔雀,是我們家小姐親手養大,恐怕整個南陵也找不到其他地方有這些珍禽異獸了。”
勾月聽到現在眉頭就快皺得爆炸了,離纖塵卻搖了搖頭,微微一笑,“你家那孩子不得吃虧,放心。”
“你說白孔雀嗎?”盞鸢道。
“是啊,你還在别處見過?”
“嗯,見過。”
環翠自然覺得她在吹牛,“絕無可能,你在良渚見到的?”
“對啊,宮中有許多,之前還養了幾隻白鹿。”
環翠聽到這話,咬了塊硬石頭,立馬閉上嘴了,須臾後想到什麽,“你是宮女?”
盞鸢道,“不算。”
“那你是——”
“夠了,環翠,你如此失禮。”許落钏這才制止她。
到了山莊内部,她指着一個留着山羊須的中年男子說,“顧總管是從小看我長大的老人了,對山莊當中十分熟悉,你們若有什麽需要的,大可找他。”
顧總管聽罷便上前行禮,說得是一套一套的。
許小姐帶着宮不成去拜見自己的父親,其他人則被顧總管帶着去了客人住下的廂房。
“這邊請。”
這不是在船上了,盞鸢和勾月不必再擠一間房,宮不成也不用再每晚和離纖塵相對而眠。
認了彼此的屋子,夜間幾人便也住下了。
勾月剛想閉上眼,窗子外輕輕扣動幾聲,她起了身,“大晚上,你不睡來找我做什麽?”
離纖塵倚在窗外,“自然有事才來。我們此行是爲了什麽?”
“你不是爲了幫宮不成治許小姐,之後幫他退婚嗎?”
離纖塵道,“虧你還記得,跟我來。”
“去哪兒?”
離纖塵忽然止住腳步,一個翻身翻進她的房間,“正門不走,你爬窗?”
勾月穿了外衣,正要點亮蠟燭,被他止住,“不。”
“怎麽?摸黑說話?”
離纖塵道,“你可知那許小姐是什麽病?”
勾月不解,“你不是還沒有給她把脈嗎?”
“我是還沒有把脈,不過我從宮不成描述的話中已經猜出了她是怎麽回事。”
“既然如此,你直接給人治了不就成了?”
他無奈一笑,“哪那麽容易。”
“連你都治不了,那宮不成活該倒黴相信你了。”
“她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勾月追問,“中了什麽毒?”
離纖塵指了指腳下,她不理解,“你這是什麽意思?”
“此地有很多奇花異草,我們進來的時候,你發現了嗎?”
“看見了,是挺多,宮裏也沒這麽多古怪的花草。”
“我懷疑許落钏中的毒是半步多。”
她從未聽過,眼前閃過小師妹的臉,如果她在,憑她讀的那麽多書,應該有所耳聞,“半步多是什麽?”
“半步多其實是紫雲英和墨脫草混合後加五毒提取的汁液進行燒制,随後以五十年的女兒紅浸泡,三年之後的春季開壇,取出的毒藥便是半步多,飲下後人會慢慢變得虛弱不已,走半步都會累的氣喘籲籲,因此名爲半步多,且食指指尖有紅色月牙形,耳後也有。”
勾月回想剛進來的花草,“我好像确實看見了墨脫草,奇怪,這種野草隻生長在北楚以南和若枝西部,中原很少見,且此地濕潤,墨脫草應該很難生長才是。”
離纖塵道,“所以是有人故意要制這種毒。”
“你不覺得奇怪?許家自己種紫雲英和墨脫草,許小姐中的毒也和你剛才說的半步多很像,他們爲什麽要毒自己的孩子?”
離纖塵似乎已經有了答案,“一開始我也想不明白,不過在你這裏待一會兒,我好像懂了一些。”
“你說說。”
“答案就在解藥上。”
勾月在黑暗中半撐着額頭打瞌睡,她近來确實越發疲憊,“半步多的解藥是什麽?”
“是長青本地的一種草藥,叫做牡丹鳳凰腳,且隻有剛采摘尚未幹枯的才能入藥。”
“這名字真奇怪。”
“其實是牡丹根系的一種,不過形似雞爪,美名便叫鳳凰腳了。”
“你知道解藥,明日給了他們就是,許小姐的毒一解,我們就離開此地。”
離纖塵道,“沒那麽簡單,這種草藥天底下隻有一個地方多的是。”
“你别告訴我是千裏之外的若枝或者是北地王庭,不然來回一趟真費時間。”
他道,“自然不是,牡丹鳳凰腳就在許家山莊的機關林裏。”
“你如何知道?”
“我師傅還在的時候,曾經路過南陵長青,當時我們還潛入機關林取了一些草藥。”
“什麽,你們偷盜人家的藥草?”
他有些不好意思,“許家的草藥南陵聞名,各種珍奇草藥他們都備着,我師傅是醫者,救人爲上,拿他們些草藥,有什麽的。”
勾月挑挑眉,“對,醫者幹偷盜的事兒能叫偷麽,是爲了救死扶傷,隻能說是取。”
“你不要在意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現在我們在說正事。”
“你說呗,我又沒有堵你嘴。”
“現在我們要去拿解藥,就得去這個機關林。”
“去一趟也不要緊,天底下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況且你都進去過一次了,怕什麽?”
“我當年進去的時候還小呢,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連裏面是什麽樣都忘得差不多了,雖然我大緻記得一些草藥在哪裏,而且我聽宮不成說過,許家山莊曾經被大火焚燒,其他地方都重建了,隻有這機關林,由于機關重重,無人敢進去,從外面看,依舊是固若金湯,不過裏頭是什麽樣,已經不知道了。”
她打了個瞌睡,“行,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你不敢去,叫我去一趟是吧?”
“你哪句話聽出來的?”
“那你自己敢進去嗎?”
“我都說了大火之後那些機關可能早就損毀了,跟之前也不一樣,要是半步踏錯,甚至有風吹草動,可能都會讓某一處的機關啓動。”
“機關林其中有風吹過嗎?”
離纖塵不明白,“你問這個做什麽,那裏又不是密不透風,自然有風。”
“嗯,那邊行了。”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風能進去,我也能進去,你把牡丹鳳凰腳的圖給我,我去找找看。”
“你瘋了?”
勾月最見不到人賣關子,“你大晚上不睡,難道不是讓我幫你解決問題?”
他道,“我是找你商量,不是讓你給我解決。”
“行了,别多說了,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離纖塵拉住她的手臂,“我說真的,我沒想讓你替我進去。”
夜風吹過,在被窩裏的盞鸢翻了個身,這山莊裏面似乎總有一雙眼睛在盯着她看,到了半夜她還睡不着。
她随意披了件衣服,在院子中找了找姑姑的房間,輕輕推門進去,一進去就低聲道,“姑姑,你睡了嗎?”
沒人回答。
這幾日姑姑總是疲憊,想來她是睡着了。
離纖塵從勾月的房間離開,在月色中看見盞鸢那小姑娘跟做賊一樣推開了宮不成的房門,“她去他房中做什麽?”
罷了,年輕人玩得花樣真多。
盞鸢進屋關門,一氣呵成,燈熄了,姑姑好像是睡着了。
她摸過去,摸到了床沿,正好摸到了姑姑的肩膀,聽到姑姑歎息一聲,“對不住,姑姑,吵醒你了吧?”
姑姑不說話,翻身朝裏挪了挪。
她真好,還給她騰出個位來,“姑姑,我上床來了。”
盞鸢鑽進她的被窩裏躺好,“我總覺得這山莊裏陰森森的,姑姑,你有沒有覺得?”
見姑姑不搭理自己,她就小聲了些,“你困了?”
姑姑點點頭。
她便也不說話了,靠着姑姑的肩膀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半夢半醒之間,好像看到姑姑開了門出去。
她實在困得緊,被窩又暖和,也顧不得問姑姑起夜要不要她陪着一起去。
一覺就睡到了天亮,見姑姑還沒回來,房中沒有她的衣服,她昨夜起來就披了一件外衣,她打着瞌睡回了自己房中洗漱穿衣。
等她再出來,卻見姑姑開了另一扇門,在門口伸懶腰,盞鸢腦中轟隆一聲,“姑姑?”
勾月聽見盞鸢叫她,轉過臉來,“早啊,餓了嗎?”
她卻問道,“姑姑,你怎麽在這裏?”
“這丫頭是睡傻了?”勾月道,“我昨晚一直睡這裏,我們一起來了山莊,你忘了嗎?”
盞鸢再一轉身,望向今早出來的那個房間,此時宮不成像是才起床一樣從離纖塵的房中出來了。
勾月指了指離纖塵的房間,“你怎麽從他房裏出來?”
宮不成道,“哦,昨夜離纖塵說有事問我,我們說了很久,後來就睡下了。”
勾月點點頭,“他呢,還沒有起來?”
“昨夜說了太晚,他快天亮才睡着。”
勾月回了房中取長甯,準備早上練練劍。
正要叫盞鸢跟她一起,一出來卻見盞鸢跟在宮不成身後走了。
“這丫頭,叫她她是沒有聽見麽?”
那頭盞鸢跟上宮不成,接連道歉,“實在對不住,我昨夜吓到你了吧?”
宮不成隻當作沒有聽見,“早上你想吃些什麽?”
“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爲那是姑姑的房間。”
宮不成心道,這傻姑娘,他已經假裝不知道了,她非要承認。
宮不成隻好提醒她,“我不知道元姑娘你在說些什麽。”
“怎麽會,我明明……”她這才反應過來宮不成是在幫她掩飾,未婚男女睡在一起,想來她會丢了清譽。
“多謝。”她道。
宮不成松了一口氣,“今日傷口好一些了嗎?”
盞鸢道,“好了很多,傷口已經全都結痂了,等好清,痂估計也脫落了。”
“我聽離纖塵說,叫你最好不要吃辛辣的,昨日我們吃的那道魚似乎就有些辛辣,你的臉沒事吧?”
盞鸢說,“沒事的,那就一點,不算什麽。”
離纖塵坐在桌邊時,幾人都吃了個差不多,他的眼睛先是在宮不成身上停留,然後是盞鸢。
盞鸢被他看得擡不起頭,心道,他不會知道昨夜的笑話了吧,怎麽會這樣,他又沒有看見她偷偷進了宮不成的房間,難不成是宮不成告訴了他?
宮不成見她偷偷看了自己一眼,立馬急了,“我什麽都沒說。”
勾月吃了一口馄饨,咽下去道,“說什麽?“
宮不成解釋也不是,不解釋也不是,一時間手足無措。
盞鸢急忙道,“我知道。”
宮不成看樣子也不是那種人,會拿她這個把柄威脅她,應該是她想多了,離纖塵怎麽會知道昨夜之事。
“你知道什麽?”勾月被他們的對話搞得一頭霧水。
離纖塵給她夾了一筷子榨菜,“吃吧,多吃些。”
“我要吃,我自己會夾,哪裏需要你來。”
“什麽時候去?”勾月問離纖塵。
離纖塵道,“和你無關,你不用去。”
勾月啧啧兩聲,“你自己能搞定嗎?”
“我……”
“十成把握,你有幾成?”
離纖塵被她一問,強撐道,“十成把握。”
勾月笑了,“你心虛的時候特别好笑你知道嗎?”
宮不成問道,“你們要去哪裏?”
離纖塵道,“不是我們,是我,她不去。”
盞鸢道,“到底去哪裏,看你們這麽神神叨叨。”
“小孩子家家,不要多管閑事。”勾月給她拿了個調羹,叫她再喝半碗粥。
沒過一會兒,顧主管便來到了這裏,與幾人打了個招呼便說,“小姐請各位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