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已經從門中慢慢走了出來,肉墊一踏腳下的泥土,忽大吼了一聲。若枝王便對衆人說道,“此乃本王近來新得的愛寵,送與諸位瞧瞧,隻是本王的愛寵野性難尋,到了現在,也隻能養在獵苑中,不敢輕易放出來。”
那片空地圍了一圈矮小的石牆,要是白虎想要躍出來,也不是難事,科切手持鞭子站在白虎一側,似乎已經做好了若白虎不服訓便鞭打它的準備。
若枝王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喜歡訓獸,因此擒獲的猛獸幾乎都是由他飼養,他叫人傳旨過去。
“科切王子,大王說,叫你讓衆人開開眼。”
父王這是要逼他惹白虎發怒,從而制服它,科切明知道通絡想要做什麽,心中不忍,這些猛獸都是他一日日喂養,在他眼中與溫順的貓兒無異,隻是的确野性未訓,在獵苑中猛獸已吃了不少宮人。
他走到白虎面前,舉起鞭子猛地朝他身上一抽,白虎叱咤一聲,嘶吼聲震天,它發怒起來,長尾一剪,後足一蹬,向科切飛撲過來。
隻見科切飛身一躲,一鞭打中了老虎的屁股。
它吃了這一鞭子,叫得更兇了,猛獸無法理解爲何這個常常送來活雞和活羊的人忽然對他下狠手。
它才不管那麽多,誰打它,它就撲誰。
老虎瞪着兩隻幾乎怒得要噴出火來的眼睛,再次将爪子一撲,前身一掀,居然将科切高高地抛到了天上。
他在半空落下,重重摔倒在地上,還沒有等他回過神來,白虎再次撲來。
衆人都懸起了心,大氣不敢出,沒想到這個若枝王對自己的兒子都這樣狠心,若他親子葬身虎腹,怕他哭都沒有眼淚了。
在衆人心驚之時,忽見通絡王子長身立起,踏幾個宮人的肩膀,到了那片空地上,他一個蹬步,在虎頭上狠狠一踏,人與野獸很快分開,但他這一腳不輕,将那白虎踏得在地上打滾。
通絡走到科切面前,冷言道,“連個野獸都巡不了,無能。”
科切怯懦地站起來,目光也不敢跟他對一對,隻顧着低着頭,手裏的鞭子帶着倒刺,上面沾着白虎的血,他緊緊握着鞭子,沒人知道他此時心中在想什麽。
若枝王拍手叫好,一個兒子失利,還有一個兒子替他長臉,這也足夠了,況且比起通絡,他并不在意科切是成功還是失敗,若科切太強大,他反而心中不安,擔心王儲之争會再起,若枝王室不甯。
被踢痛的白虎再次慢慢起身,眼中充滿殺意,勢要将面前的人撕成碎片。
紀樸見狀,道,“你這個死敵,看樣子功夫不賴。”
勾月點點頭,“剛才交手我就發現了,至少他的内功不在我之下。”
能得她這樣一句,可見此人确實不簡單了,紀樸啧啧道,“你怎麽年輕的時候到處樹敵?”
勾月不滿,“說到底,他根本不是我的死敵,而是默——”
“什麽?”
“沒什麽。”
文淵之示意他們兩個朝夜色中人影攢動的地方看去,“似乎來了其他客人。”
紀樸道,“人都來得差不多了,會是誰呢?”
“不是空山派就是尋常堂。”勾月道。
紀樸緊張不已,“叫你易容你不幹,要是你師傅認出了你,将你拆穿怎麽辦?”
“我師傅能認出我,但不能認出你們兩個,他在這裏見了我,難道就認定我是來破壞他的計劃?”
紀樸攤攤手,“可你确實爲破壞他的計劃而來。”
勾月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她不相信師傅不明白她的用心,從來沒有過一個時刻是她想要爲師門爲敵,那是她僅剩的親人,她怎麽會想要站在他們的對立面同他們爲敵,水火不容。
“别說了。”勾月道。
白虎已經重振旗鼓,不過看起來通絡并不害怕,他甚至大笑幾聲,故意走到白虎面前去招惹它,那白虎見狀如瘋了騰空撲來,巨爪猛地一撕。
撲空了。
但它的爪子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幾道抓痕。
白虎這一怒沒有傷到通絡,它又故技重施,在通絡踏在它身上之時一掀脊背,試圖将他摔下,結果這人像是一塊膠一般粘在了他的背上。
接二連三的敗勢讓白虎越發衰退,通絡抓住機會,伸手扯住白虎頭皮,将它向地上猛撞。
白虎吃痛,怒吼聲山林震動,可通絡就是任由它如何甩也不從身上掉下,它試圖打滾,将他壓在背後,但他一倒,通絡就下來,他一起,通絡就又上去。
野獸哪裏有人那麽多的耐心,它被通絡按得四爪在地上挖開一個大坑,通絡還是不肯撒手。
直到白虎慢慢止住吼叫,乖巧地窩在場中,不敢再發怒了。
通絡摸了摸他的頭,“好孩子。”
叫白虎起身。
他自己則騎着白虎,躍出石牆,在衆人面前走了一遭,得意洋洋,好不威風呵。
能人異士們也對這種伏虎之輩敬佩至極,紛紛爲他鼓掌,場内外掌聲不絕。
若枝王見他伏虎成了,心中十分欣喜,賜美酒三杯,叫人送到他面前去。
夜色燈火下,一行人已經落座了。
若枝王對這些上上座的人笑道,“你們可見我的通絡多麽英勇,像他這樣的勇士,在你們中原武林,可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
遲來的玉舟子隻微微一笑,沉吟一聲道,“差不多了。”
若枝王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
實在是個敷衍人的答案,他如何聽不出,這人根本不是在恭維人,隻是說個不痛不癢的場面話罷了。
這群燕人有求于他,竟還這樣目中無人,若枝王有些憤然。
文淵之一眼認出了玉舟子,隻因爲此前玉舟子曾爲他診治幾日。
勾月并沒有面對面見過玉舟子,她自然是認不出的。
文淵之道,“你看那頭,是——”
“我看到了,燕如虹也在。”她道,“那長須白眉的老者,就是玉舟子前輩吧?”
“嗯。”
紀樸問道,“你們對空山派很熟?”
“還行。”兩人異口同聲道。
勾月道,“燕如虹和離纖塵是他兩個關門弟子,都使橫刀,單刃,不過今日離纖塵不在。”
“怕是他在良渚還沒有趕過來。”文淵之輕聲道。
“你——你知道他在良渚?”勾月問道。
“他躲在丹青手那裏,對不對?”文淵之這話已不是問了,而是肯定,“不過現在估計也另尋别處了。”
若枝王對玉舟子道,“既然道長說得這樣輕松,不如請你也去試試?”
玉舟子有幾分不屑,但他并不展露在面上,輕聲一笑,道,“好徒兒,你不是帶了古琴麽?”
燕如虹道,“是,師傅。”
叫人去拿了過來。
若枝王不知他這是要做什麽,“本王也想開開眼,看你們燕人如何伏虎。”
玉舟子此時目光聚在鄰座打瞌睡的一個乞丐身上,慢吞吞對燕如虹道,“好徒兒,你去跟那些畜生們玩玩。”
“是。”燕如虹背了古琴。
通絡從虎背下來,爲難道,“我這一頭已經馴服它,它斷然不敢傷人,還有一頭呢,要是伏虎,還得用野性未除的,這位兄弟意下如何?”
“随王子心意。”燕如虹并不慌張。
若枝王見他背着一把古琴進去,也想看看他在耍什麽詭計,叫人将另一隻白虎也放了進去。
這一頭才進了場子,便高聲吼叫。
腳下急切地沖來。
隻見燕如虹從容地放下古琴盤坐地上,将古琴置于腿上。
就在白虎擡起爪子要撲倒他那一刻,一根琴弦悄然撥動。
音波入耳,白虎竟收了爪子,往後退了半步。
場外人離得不近,故此沒有人看見白虎是如何被他吓退的。
燕如虹手中繼續彈奏,酒席上的杯盞竟輕輕顫動起來。
紀樸見杯中酒水微蕩,大吃一驚,“好深厚的内力。”
文淵之此時耳膜已經有些發疼,勾月忽道,“捂住耳朵!”
果然頃刻間他便變了指法,越發急促的琴音入耳,酒席内外的人幾乎禁受不住,有些功力的此時也已經閉息調理。
勾月一掌撐在文淵之後背,“你緊緊捂住,不要聽,他撐不了多久。”
紀樸也已封住幾處大穴,抵抗這魔音入耳。
若枝王皺起眉頭,已經受用不住,對玉舟子道,“罷了,你徒兒确實是人中龍鳳,是本王怠慢了。”
玉舟子就在這時,擡起玉箸,看似很輕地一下敲擊旁邊的銀碗。
叮——
燕如虹的琴音就此結束了。
白虎不再吼叫,畏懼地縮在一角,連上前一步也不敢。
燕如虹收了古琴,在場中向通絡行禮道,“班門弄斧了,還望王子不要笑話,我們燕人素來好樂。”
通絡知道他也是個異士,況且這一招他還挺感興趣,若日後結盟,還能跟他學這一招,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不必過謙,我又怎麽會笑話你。”
兩人談話中,那隻縮在角落裏始終不敢出來的白虎竟再次大着膽子撲來。
沒等通絡制服他,燕如虹已經擡起手來,在他腦上一劈,“不知死活。”
那白虎當即服帖地躺在了兩人腳下,呼呼喘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