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嘯,兵器在夜色中泛着比月光還清冷的寒色。
十二衛,子夜,荒鳴,辰黎,破曉,朝渴,蛇隐,烈駿,跌陽,夕啼,歸巢,慕沉,定魂。
今夜一下來了五位,夕啼宋萱娘,歸巢烏則飛,慕沉周蒙,跌陽符遮和蛇隐餘于中。
老實說,萱娘已經有兩三年沒有和一些同僚見過面了,十二衛并不是全在宮中當差,他們在各地建立龐大的情報網,爲陛下搜集諸侯與各地官員的信息傳遞回良渚。
若不是破曉黑齒應死了,他們應該也不會參與此次行動。
看來還是有幾分情誼在。
周蒙的劍指着太姚兒,“說,你爹去了哪裏?”
他們沒有找到爹,這是太姚兒唯一慶幸的,“不知道。”
周蒙覺得對付一個小姑娘并不需要兵刃,收了起來,反手打在她腹下,拳頭擊打皮肉的沉悶聲讓她猛地一晃身子,險些站不住。
“這下呢?”周蒙再次問道。
餘于中指了指萱娘,“你去,搜搜她身上有沒有尋常堂堂主留給她的線索。”
萱娘跨步上前,正要将手放到她身上,太姚兒怒吼一聲,轉瞬向她攻出一拳,她跟着師姐練了這些時日,武功已精進不少,這一拳來得極快,又有着先出手的先機。
萱娘已在她拳風籠罩之中,像是無法招架的樣子。
她站在原地,仿佛忘了閃避。
衆人隻站着看戲。
不知怎麽回事,太姚兒的拳頭還沒有碰到她的衣角,她一掌已經打在了太姚兒的臉上,輕輕一掌,太姚兒卻跌坐在地上。
她掙紮想要爬起,一邊臉已經高高腫了起來,紅紫吓人。
太姚兒被打得眼前冒金星,她看着咫尺之外的佩劍,越發恨自己軟弱,竟被同門的屍體一絆弄掉了自己的佩劍。
萱娘慢悠悠走到她跟前,“你呢,本事不大,就不要逞強。”
“我偏要!”太姚兒冷笑一聲,珍珠般好看的眼眸映出狠毒的光芒。
她一擡袖子,身上的暗器暴雨梨花針即刻飛出,萱娘急忙一個空翻往後躲開,肩膀還是中了一針,烏則飛離得近,加之手臂斷了一邊,躲閃更加不便,中了七八針,他大怒,拔掉身上那些細細的銀針,飛身躍到了她背後,一把拽住了她的長發,罵道,“小婊子,還做困獸之鬥?!”
符遮不耐煩,“問不出尋常堂其餘人的下落罷了,将她母親的頭割下來帶回去複命,我們不能再耽擱了。”
太姚兒一聽,目光移到這人的臉上,恨不得咬下他每一塊肉。
“将解藥交出來!”萱娘道。
太姚兒笑道,“我甯死也要拉你做墊背的。”
萱娘在她身上搜了一通,除了沒有針的暴雨梨花筒,再也搜不出别的了。
烏則飛此前就與她有舊仇,想到自己被林曉風砍斷的手臂,如今又中了她的暴雨梨花針,更是對她恨之入骨了。
他走到她面前,“不給解藥是吧?”
他将自己慣常用的索命繩一端的勾子微微撥弄開口,用盡全身力氣,将那鐵鈎子插入了她的鎖骨中,穿後肩而出,一手握着繩索,他一扯,勾子便扯動她的骨肉,鮮血淋漓。
餘于中合上眼睛,微微歎了口氣,“你這小姑娘,是亂來什麽呢,不如早些給了,我們也好早些結束任務,你說是不是,何必吃苦?”
萱娘目光移到太姚兒臉上,“你再不給,當心我們要你掉層皮。”
太姚兒似笑非笑,“能拖着你和烏則飛一起死,是我的榮幸。”
烏則飛道,“隻可惜你是生手,用的毒不夠即刻毒死我們,加上我們兩個出任務前都會吞服一些解毒藥丸,即使不能立刻解毒,也不至于要了命,等回到良渚再解毒也不急。”
太姚兒頓住笑,瞪了他一眼,須臾沉住氣道,“這暴雨梨花針的毒可不是誰都能解,怕是你們配不出解藥來,輕則三五年武功盡廢,重則幾日内毒發身亡。”
萱娘道,“姚兒姑娘是個聰明人,我們也不想浪費時間,你并不是我們想要找的人,所以要是乖乖合作,我們不會傷害你。”
太姚兒道,“我天生就壞脾氣,人家越是逼迫我,我就越是不肯屈服。”
烏則飛冷笑一聲,“是麽,我也是壞脾氣,人家越是不屈服,我就越是想逼迫她屈服。”
符遮道,“不如破開她肚子看看是不是藏在肚子裏了。”
“好主意。”
萱娘道。
遂拿着簪子放在了太姚兒的腹前,“你可想清楚了,要是我金簪子捅進去,你可有的苦頭吃了。”
“你還是不肯嗎?”餘于中道。
“不。”太姚兒目光冷酷。
烏則飛制服了太姚兒,鎖住了她的琵琶骨,在夜色中盯着她那雙手看。
一個殘缺了手腳的人,自然羨慕這樣一雙手。
羊脂玉一般沒有雜色,柔軟又纖細。
她練武不勤,所以掌心無繭,這雙手是如此令人魂牽夢萦。
烏則飛道,“不如我們玩個遊戲。”
他看着她那雙毫無瑕疵的手,匕首一出,穿手背而過,将她的手釘在泥土當中,一半浸入腳下的土地,一半在她手背上寒光閃爍。
她痛呼一聲,死死咬住了舌頭,滿口盡是血腥味。
方才在母親面前流不盡的眼淚,此刻卻一滴也沒有落下。
烏則飛靠近了她,“你這樣的軀體,損毀了,當真是可惜,你說是不是?”
他聞到她身上散發的一縷幽香,慢慢湊近她的脖頸。
就在這時,太姚兒掙匕首而起,指骨卡着匕首,頃刻間割斷了烏則飛的喉嚨。
刀鋒在他脖子上劃過,鮮血濺在她白玉似的臉龐上。
變故發生得太快。
誰也沒有想到溫順的兔子會忽然咬死人。
玩鷹的反倒被鷹啄了眼睛。
猶是周蒙出手再快,打了她一掌,将她打得面無人色,她也已經割斷了烏則飛的喉嚨。
她的手背上還插着烏則飛的那把匕首。
萱娘怒道,“找死!”
一腳踹在她心窩上,将她踢得在地上翻轉,口吐鮮血不止。
餘于中鼓了掌,笑道,“這小姑娘有點意思,你說呢?”
周蒙對他看熱鬧不救烏則飛很是反感,“都是同僚,你說什麽風涼話。”
符遮上前探烏則飛的呼吸,“死了。”
太姚兒踉跄着站起來,拔下手中的匕首指着他們,“來啊!有本事就上,不能殺了我,算你們都是孬種。”
餘于中一聽就笑了,“萱娘,你不要動手了,中了毒,當心毒在你體内擴散更快。”
周蒙飛鳥一般竄出去,一拳打在她下巴上,将她打飛數步遠,倒在地上隻有微弱的喘息了。
符遮提醒了一句,“夠了,她要是死了,我們不好交差。”
萱娘走到餘于中身後道,“我去取她母親的頭顱。”
“盒子裏裝了粗鹽嗎?”餘于中問道。
“嗯,裝了,帶回去不會腐敗。”
“去吧。”
周蒙剛想收手,太姚兒卻又顫顫巍巍再次倔強地站了起來,此時她已被打得沒有幾處是好肉,唇角沁血,半邊臉腫着,肩膀上的傷口還挂着駭人的鐵鈎。
符遮實在覺得麻煩,幾步飛身過去,一掌擊在她身上,這下徹底将她擊倒了。
她直挺挺往後倒下,似乎連呼吸也沒有了。
夜風這樣涼。
山間的林木蕭蕭。
一個人影飛速出現,等幾人看清,他已經站在了太姚兒面前。
遮住了臉,幾人并沒有認出來他。
隻見他将額頭埋在她脖頸處,小心翼翼探她的脈搏。
不多時他站了起來,将太姚兒背在了身後,用索命繩将她與自己捆綁在一起,手中長刀已抽出,“擋我者,死。”
這是他第一次不想長戰求取勝負,十招之後便挾持了周蒙,“讓我們離開,否則除了地上的烏則飛,我叫你們再損一員。”
餘于中白淨的圓臉上擠出一個笑,“好說好說,太姑娘傷得這樣重,我們帶回去估計也沒命了,你要帶走她,就帶走吧。”
周蒙氣急,“别管我,殺了他們!”
符遮一時不知怎麽辦,望向了餘于中,隻見他搖了頭。
他隻好讓他們過去。
天亮得很快,林曉風找了馬車,将太姚兒安置其中,一邊趕路,一邊爲她運氣療傷。
他快到黎明之時,坐在馬車裏靜靜看了她一會兒。
随後打通了自己被師傅封住的幾處大穴,源源不斷的内力自體内傳到各處經脈。
就在此時,車馬一眼看見了前面擋路的兩人。
大聲道,“客官,咱們走不了了。有兩個土匪攔路打劫啊!”
林曉風已經猜到是誰了。
掀開車簾,果然看見是十二衛其中兩人。
萱娘對于餘于中放過太姚兒一事耿耿于懷,她更怕良渚找不到能爲她解毒的人,這樣一來,她若武功盡廢,便再也不能擔任十二衛之一。
周蒙站在她身邊,“他不好對付,你要當心。”
萱娘微微一笑,“我認得他,烏則飛也同他交過手,我與烏則飛兩人合力可抵他一人,你的武功又遠在那廢物之上,你加上我,自然能取林曉風狗命。”
林曉風道,“你們一起來吧,免得耽誤我趕路的時間。”
他倚着車邊,從馬車裏頭露出一半身子來。
這樣神氣的一個人,周蒙心裏打鼓,他的實力當真如萱娘所言?
萱娘見林曉風竟不下馬車,沒想到他竟這樣不把自己當回事,“你下車來,死也有個死法。”
林曉風道,“她傷得很重,我一刻也不能不看着她。”
萱娘即刻淩空飛起,長劍迎面而來,周蒙助她,緊跟其後,手臂一出,便想要将林曉風拉出馬車之外。
林曉風劍鋒往上一頂,随即倒轉,兩招便将萱娘打得往後倒退,如同斷線風筝飛了出去。
待她站穩,道一句,“你何時武功進步這樣快?”
周蒙道,“我來試試!”
長劍揮向林曉風,兩把劍一撞,周蒙竟被他的内力震得一時握不住劍柄。
周蒙也隻好暫時退遠些。
“沒用的家夥。”萱娘抱怨道。
“你還不是接兩三招就不成了。”他道。
林曉風道,“你們還有什麽所長,都使出來吧。”
萱娘和周蒙對視一眼,雙劍相交,又即刻分開,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兩把劍交替刺來,刺得車夫站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一時分不清這是兩把劍還是數十把劍了。
他揉了揉眼睛,見車上那人順手出招,一劍将二人的劍都格開了。
一隻手貼在車中那重傷的女子胸前将真氣注入,輕輕爲她運氣,護她心脈無礙。
太姚兒迷迷糊糊中覺有一股熱氣從她身前襲來,慢慢注入她身體中,不多時她便覺得心胸當中不是那麽痛了,可略微沉重些呼吸了。
馬車外萱娘和周蒙運劍如風,用最狠毒的招式對付林曉風,他卻不時将目光收回來,雙眼凝視太姚兒。
車外兩人劍招攻得越發急促,兵刃交加,如暴雨而至。
他回過頭來看了幾眼萱娘和周蒙,“你們的劍法,不甚高明。還是多練練吧,免的出來丢人。”
話剛說完,長劍一橫,力透劍身,瞬間斬斷了萱娘的劍,周蒙連忙将萱娘往後一拖,拉出馬車幾步遠外。
“我們輸了。”周蒙道。
萱娘不肯讓路,“交出解藥,今日讓你們過去,否則就算你們回到良渚,老娘也不會放過你們。”
周蒙叫她少說一句,沒見過敗了的人還這麽狂妄。
“非要我殺了你們?”林曉風冷冷道。
看着被他削斷的劍尖,周蒙拉了拉萱娘的手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萱娘聞罷,也知今日是讨不到解藥了。
她對林曉風說,“尋常堂弑君謀反,普天之下,絕沒有他們能藏身之地,縱然有幾個漏網之魚,怕是也跑不了多久。”
林曉風掀下簾子,叫車夫繼續趕路。
萱娘不住嘴,“你可知,她爹娘都是謀逆的罪人,一個是南燕舊臣,一個是後燕皇室,你若多管閑事,總有一天不得好死。”
車中的太姚兒不知是不是因疼痛皺了眉頭,林曉風慢慢将指尖覆在她眉頭,希望抹去她的苦痛,又怕粗糙的手指碰傷了她的肌膚,悄悄收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