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皮囊之下

第80章 皮囊之下

夜色中她仿佛聞到一種奇異的芳香。

剛起了身要去看看這是什麽香味,文淵之的手已經按下了她。

“你點的是什麽香?”

她埋在他的頸窩中,身子微微發熱,還差幾天才能入夏,照理說後半夜還會有些冷,她已經一絲不挂,還是覺得身體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熱氣。

“是安神香。”他親親了她的手背,“明日要啓程回良渚,你開心不開心?”

勾月不知爲何他忽然這樣問,“那裏并沒有我的親人,不算開心吧。”

“良渚連一個你挂心的人也沒有嗎?”

勾月環住他說,“有啊,有你。”

他歎了氣說,“可惜了,我要晚回去些時日。”

她聽見他的聲音在黑暗中緩慢而疲憊,“晚回去,你做什麽?”

“這幾日文家會有個孩子從此處經過,去往蕭縣上任,我要同他說幾句話,故此在金匮等他兩日。”

“那我們就晚幾日啓程,等你見了他,我們再回去。”

他笑了一聲,“他們哪裏能等呢?”

勾月不解,“雖然說要帶姚兒回良渚,可也不急這一時吧?”

他沒有多做解釋,隻是說,“等你回去後,若是遇上了解決不了的麻煩,記得去珍桂坊,自然會有人相助。”

“你怕他們不放過姚兒?”

他撫摸着她汗濕的鬓發,道,“我是怕他們不放過你。”

“惹了麻煩的是姚兒,不是我,你不必擔心我,我就不信姚兒沒有殺人,誰還能冤枉了她不成。”勾月道。

他搖了搖頭,在黑暗中沉默。

勾月聽見他歎息一聲,“我真想陪你回去。”

“那我們就一起走,我明日叫他們等幾日。”勾月道。

他俯下身子堵住了她的嘴,在長長的一個吻後,他在床榻間,夜色掩蓋中,慢慢地撫摸着她的唇,順着她的鼻梁撫摸到了她的眉眼之間,似乎要将她每一處都用掌紋牢記。

她癢癢的,笑道,“你在做什麽?”

“沒什麽。”他說,“睡吧,明天日頭會很好。”

勾月嗯了一聲,聽着他的呼吸聲睡去了。

還要一個時辰就會天亮,他想。

剩下這一個時辰,他還能爲她做些什麽呢?

罷了,就算是他逼她回去,看在太皇太後的面子上,想來也不會再殺她一次了。

他仍舊不放心,起身又寫了一封信,落款之處,慎重地寫上了‘文淵之’三個字。

回身看了看睡着的她,此時外面已天色漸白,朝霞還沒有出現。

他想要起身回到她身邊,再陪她睡一小會兒。

陡然間,天昏地暗,他拼了命撐着身子,隻能站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果然如他所言,是個好日子,晴空萬裏。

姚兒趕馬上前,“姐夫把林曉風留下了,要是我們遇上危險,可怎麽辦?”

她皺了眉,“你不信我能保護你?”

“師姐——”

“你坐好,這幾百裏路不是玩笑的,我叫你腿間墊着軟包,你墊了吧?”

姚兒道,“那當然了。”

想到很快要去良渚,姚兒不斷追問良渚的風光。

“冬日裏很冷,不過夏日裏也常有雨,下了一場雨就不熱了,等我們趕到良渚,再那裏過幾日,也就到了夏天,到時候帶你去吃櫻桃冰雪。”

“那是什麽?”

“是良渚人把冬日裏藏的冰切碎了,然後澆上一層櫻桃汁液,有時候澆桃子汁也好吃,就是顔色不分明。”勾月解釋說,“我們從會賓樓出來,還可以去明月坊聽人說書,每月初三都會說才子佳人的故事,你不是最喜歡那些了嗎?”

太姚兒高興得幾乎要從馬上蹦下來,連自己的麻煩也忘記了,“我們趕路快些。”

她忍不住笑,“方才不是還說自己累了嗎?”

說話間,風雲突變,不斷飄來的烏雲讓勾月心中隐隐難安。

她勒馬道,“我要回去一趟,要落雨了,前頭的茶攤,你們可在那裏等我。”

萱娘縱馬攔住她的去路,“姑娘要回去?”

她道是,“我出來時,阿淵在睡覺,窗戶沒有關,若他睡熟了,雨飄進去,他會着涼。”

萱娘呆了片刻,沒想到她急着趕回去是這個原因。

五堂主聽了,道,“所以姑娘放心把你師妹交給我?”

太姚兒聽了臉色一變,“師姐,你别丢下我。”

她放心不下文淵之,又沒法子将自己分成兩半。

心煩意亂中道,“那便一起回去。”

五堂主哈哈大笑,“姑娘是在開玩笑不成,我們都已經走出了這麽遠。”

勾月的目光變冷了,“你覺得我是同你開玩笑?”

萱娘做和事佬,“既然姑娘要回去一趟,便回去吧。”

五堂主跟在後面,同她争執起來,“我們出來時,太後便下了旨務必要早些帶她回去。”

“我知道,隻是你沒有看出來嗎?要是今日我們不讓她回去看文大人一眼,她是不會安心的。”

五堂主氣道,“婦人之仁。”

路上雨越下越大,将幾人渾身淋濕,萱娘緊跟在勾月之後,馬蹄飛馳,濺起一陣陣泥水。

勾月下了馬,擦幹臉上的雨水。

推了後院的門。

沒想到他已經起來了,穿着單薄的春衫在屋檐下看雨。

見她回來了,他叫了林曉風一聲。

林曉風遞來了一把油紙傘,側頭看了一眼勾月,什麽都沒有說。

他将傘遮在她頭頂,唇色并沒有昨日那樣慘白了,可見是休息了過來,勾月放心了,“我沒事,就是想着窗子沒有關,我回來給你關一下。”

他輕笑一聲,“這也值得你半路折返?”

勾月叫他進屋吧,“我要走了,看你一眼,就走了。”

他道好,“過些時日,我們在良渚見。”

“嗯,你要早點來。”勾月看着他笑。

她望着他握傘的手指,越發消瘦了,臉色還是好的,可昨夜摸上去,竟瘦骨嶙峋至此,等他回良渚,一定不能再奔波了,要找人好好替他調理,她要找鎮魂,要護姚兒,總有那麽多事要做,隻能将他往後排。

她轉頭去開院門,文淵之則撐傘向着卧房的方向走,背對而去,越走越遠了。

就在她快要踏出門檻,聽得身後一聲悶響,油紙傘随即落在雨中。

勾月回了頭,見文淵之躺在了雨中,口中鮮血不止,他緊緊握着拳頭,卻怎麽都站不起來。

她隻知他聽覺和味覺變弱,卻從不知他竟虛弱到了這種地步。

他口中的血止也止不住,勾月隻覺自己一顆心都碎了,比刀劍砍在自己身上還要痛苦百倍,她倉惶上前,什麽也顧不得了。

更讓她生不如死的是他那句,“我還以爲,我能撐到你離開。”

他們兩個,看似兩心相知,實則互相隐瞞,她不告訴他自己已恢複記憶,他也不告訴她自己已是強弩之末。

她擔心他會多想,他也不願讓她憂愁。

她将文淵之背了起來,帶到房間中,林曉風隻是站在廊間像是個啞巴。

他不驚訝,也不悲傷。

勾月将文淵之小心翼翼放倒在床榻上,隻見他眼角耳中也慢慢流出鮮血。

這樣一張素淨的臉上染了這麽多血,看上去尤爲駭人。

勾月叫林曉風進來,急得一句話不能說完整,“快……快去,去……找金匮最好的大夫來……去啊!”

林曉風沒有挪步。

“爲何不去?”

林曉風道,“他将我留在此處,是爲他收屍,我不能走。”

“你不去,我自己去,你替我看好他。”她覺此處如冰窟一般寒冷。

林曉風道,“他自己就是大夫,金匮恐怕找不出一個比他更好的醫者了。”

太姚兒在外頭聽見師姐方才的驚呼,已經跑了進來,萱娘和五堂主也随後來了。

鮮血在文淵之臉上流淌,紅色的血從他眼角滑落,如同落淚,隻是這淚是鮮紅的。

勾月大吼着叫他們都出去,身後聽見文淵之微弱的聲音。

她急忙收了怒意,像是收了爪子的小獸緊緊圍住了他,柔聲道,“我在呢,你說什麽?”

他輕聲說,“你不要難過,人人都有一死。等你回了良渚,拿着你包袱裏我昨夜寫的信,去珍桂坊,我都已經全部安排好了。若你想要留在良渚,或——在他身邊,也可以。如果你想去大楚草原,若枝深林,也沒有人能攔住你。無論你選什麽,都會有人幫你,他們是我這些年的心腹,絕不會背叛你。”

眼淚已經模糊了勾月的眼睛,爲什麽她總是這樣愚蠢,當年他臨走時明明說過無論聽到什麽風聲都不要輕舉妄動,可她還是固執地動手了,否則也不會中了圈套,引來殺身之禍,他說若危急之時,會有私兵相助她逃出良渚,她卻反問他難道不知,在良渚蓄私兵,乃是死罪。她從來不信他。可是她信的人勢要殺她,她不信的人卻拼命救她。

她隻是一直嗚咽着,她不明白,爲什麽自己總是會錯,一錯再錯。

文淵之說過,一子錯便會滿盤皆輸,可他明明能運籌帷幄,下對每一步棋。她覺他是朝中頂頂聰明的人,會是默毒王座之上的阻礙,她猜忌憎惡的這個人,卻爲了她落到這個地步。

勾月握着他的手,竟連他的指甲裏也滲出血來,他的血幾乎要流盡了。

似乎有人在他身體中揮刀,将他内裏千刀萬剮,他的皮囊還是完整的,但皮囊下包裹的五髒六腑已然重傷。

勾月知道他定然痛極了,可他隻是皺着眉,一句痛呼也不曾發,她不能想他所受的折磨,一想到便要瘋了,她怎麽能看着他就這樣死去。

“我去找人救你,無論什麽人,隻要能救你,我都會去把他找來,你撐一撐,我求求你等我一小會兒。”她抱着了文淵之,在他額間吻了又吻。

萱娘走了進來,勾月已經拔出了長甯,“若你阻我,血濺當場。”

她走向了文淵之,勾月的劍已經指向了她的喉嚨。

“再攔我片刻,恐怕他就沒有救了。”

她伸手按在文淵之的手腕上,見他指甲中也滲出鮮血,勾月喉嚨發緊,她的眼角紅了。

方才她靠在他胸膛前,聽見他的心跳聲是那樣微弱。

那樣好看的一雙眼,血從中流了出來,血與淚交雜,她看見的那一瞬,便想起了母親去的那一日,血與雨化成了紅色的雨,幼年的慘痛回憶再次讓她難過得無法呼吸。

“怎麽樣,他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萱娘默然。

她道,“爲何不告訴我?”

“死脈,最多還能撐一個時辰。”

她緊緊咬緊牙關。

等到姚兒叫她的時候,她才發覺自己竟咬破了舌頭,口中甜腥。

“有什麽法子能救他?”

萱娘被她逼問,道,“若我能救,爲何不救?”

勾月将林曉風帶到一角,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你知道千日醉,是不是?”

“你想用千日醉救他?”他卻笑了,搖了搖頭。

“不能?”

林曉風反問道,“你不曾想過,你來之前,他便已經用了千日醉嗎?所以還能撐到你差點離開那時。”

勾月穩了穩心神,原來是這樣,他在用千日醉爲自己續命。

現在連能救他的千日醉也已不起作用了。

這世間有千日醉,一定也有萬日醉,不管是什麽,總有藥草能救他。

他在她面前,何時痛,何時弱,她竟鮮少發覺,他裝作那樣強大的樣子,她便也信了,她做什麽,他都陪着她,可他全是在拿自己的命在陪着她玩。

她不斷在心裏道,“他不會死,我在,我不會讓他死。”

但另一個更可怕的聲音也在她耳邊說,“你救不了他,你從來救不了你珍重的那些人。”

萱娘施了針法,“此針可封住他的經脈,暫時止住流血,能多延幾個時辰的命,但我看不出他這是什麽病症,不敢輕易下手。”

勾月道,“封住他的經脈便能救他嗎,是不是?”

萱娘道,“本來昨日你有機會可以救他。”

“什麽意思?”

“離纖塵的師傅玉舟子乃是後燕出了名的神醫之後,後燕滅國後,無數燕人流亡,他便在若枝靠近後燕潛霖關的一座山中隐居避世。”

“你是說離纖塵說不定可以救阿淵?”

萱娘道,“如果你還能找到他,說不定就有一線生機。”

可是離纖塵早已離開此地,她又不知去何處尋他。

勾月像是被架在火上煎烤,就在此時,她忽然想起他臨走之時留下的那把匕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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