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五感漸失

第78章 五感漸失

快要落雨了,她騎馬卻很慢,路上不斷有人加快腳程從她身邊經過。她隻像是癡了一般慢,在這世間尋丢失的魂魄。

再往前去數十裏就能回酒樓了,臨近一山,勾月變了道扭頭走了山道。

山路狹窄,她不知在同誰人較量,非要走那樣窄的小道。

走到最後累得馬兒再不肯上前一步了。

山風陰涼,勾月亂走一氣。

仿佛越是無人之地,才越該是她的歸宿。

看着自己手上已幹的血迹,她才記起自己方才動了殺心,隻是殺意稍縱即逝,沒有停留太久。她到底想殺了是他,還是他的哥哥,默毒,一時叫她無法得出結論。

勾月會用刀背對付旁人,可飲恨對上沁索,她竟叫飲恨染了他的血。

那是從小陪她在草原上馳騁的孩子。

他出現在她眼前那日,也是她被饒恕之時。

她恨楚王逼迫炎博崖殺了母親,拼了命想要殺了那草原上最尊貴的男人。

聽說王庭之主是諸神庇護的孩子,誰敢要他的命呢,一個小小的七歲女孩兒,拿着匕首要刺進他心髒,爲她母親報仇。

自然是敗了。

楚王要殺勾月,默毒爲她求情,胡捷願意斷臂,親自拿着截斷的手臂奉給楚王謝罪,他仍不饒恕,就在他下令要殺她之時,三歲的沁索跑了出來。

他對楚王說了一個夢,說南告訴他,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半南,尋常楚人都有一個南陪伴,但王的幼子是王室最尊貴的孩子,神庇護草原之主,也庇護這未長大的孩子,所以賜給王庭幼子半南。

她是燕人與楚人生下的孩子,勾月記得那時他半信半疑饒恕了她,叫她忠心侍奉沁索。

她不想和流着鼻涕的小王子一起呆在帳包裏,想要去練武騎馬學本事。

後來他們果然一起拜了師傅。

他有飲恨,她有斷鋒。

勾月不喜歡自己的刀名,可是趙不凡說,這把刀就該叫斷鋒。

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刀,竟叫斷鋒。

果然在雲山,她赴死一戰斷鋒徹底斷了鋒。

勾月蹲在山溪的一塊石頭上,山雨欲來,山中空無一人,溪水流的很快,山中溪流邊漲水是常有之事。

此處現在很危險。

她心裏也清楚。

可勾月偏不往山道上走,還停留于此。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明白爲何不想回去。

她被鎮魂丢失攪亂了心,又不想讓文淵之從她神情上察覺不對勁。

文淵之一定知道鎮魂爲何對她來說這樣重要。

瑤台帶她去見鎮魂,斷然不是巧合,她不久便消失無影,若不是逃走了,便是被文淵之想法子除了。

她越在意鎮魂,也許他就越容易看出她早已恢複記憶。

該告訴他嗎?

還是聽師傅的,任何人都不該相信?

勾月在水邊清洗着手上的血迹,血幹了,扣下來的血痂讓她手心發顫。

說來好笑,從前爲默毒賣命,殺了那麽多人,她一次也沒有質疑過,如今她隻要想到殺人,一種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夾雜愧疚的情緒便懾住了她的身軀,讓她變得不像自己了。

她在水邊洗到最後,隻覺得手上鮮血越發多了。

再擡眼去看,沿溪流上遊,流淌而下的不是清水,而是粘稠的血液。

燕楚士兵倒在草間,流出的鮮血如同這小溪綿綿不絕。

她不該軟弱的,默毒說過,她天生就該做殺手,做将軍,做劊子手。

而能奪走人性命的人,不該懼怕鮮血。

天色越發昏暗了。

驟雨将至。

勾月擊在水面,毫不留情将自己的倒影擊碎,似乎再也不想看自己一眼。

又是一拳,她狠狠打在碎石之中,一拳接着一拳,她已數不清自己朝水底揮了多少次拳頭。

直到水面上低落她的血。

她的拳頭上鮮血淋漓。

她終于小聲問了自己一句,爲什麽我還活着呢?

他們都死了,可她卻還活着。

就在她還要自毀之時,身後傳來一人的呼喚,“勾月?”

一扭頭,便看見了文淵之。

她急忙撇開臉去,走向了另一條山道,仿若什麽都沒有看見。

文淵之見石邊盡是鮮血,急急趕了上去,他一路來一路問人有沒有看見她,等到真找到了她,卻遠遠看見她在石與水交界邊奮力揮拳砸向碎石。

他道,“别走這麽快,你知道的,我趕不上你。”

勾月停下了腳步,頭頂落下冰涼的雨。

終于下雨了。

沉悶的天落了雨,反而叫人舒了口氣,好像是緊密織就的漁網破開了一個口子,群魚四湧。

“你轉過來叫我看看。”

勾月一動不動。

他走上前去,到了她面前,卻見她滿臉是淚。

一雙此前那樣明亮的眼睛如今多了許多悲涼之意。

“勾月……”他叫了她的名字便哽住了,鼻尖酸澀,低了眼見她手上的血順着手指不斷流淌。

頭頂的雨越落越急,将兩人的頭發衣衫全部打濕。

從尋常堂回來,一直到鎮魂出現,勾月都不對勁,從前雖然她也會不開心,但開心的時候總歸是多的,可如今,從他來那日便見她沒再展露多少笑顔。

文淵之心中猜到些,可終究不能說破。

若她想要告訴他,一定會說。

她不願意同他傾訴,甯願自己藏着痛苦。

雨落下來,山野共濕意,他伸了手去擦她的淚,卻永遠擦不淨她臉上的濕意。

雨點打在山林四野,打在山石上,近似戰鼓之聲,戰馬哒哒之聲,他仿佛聽見千軍萬馬襲來。

落在她耳中,也是這樣的聲音嗎?

他微微低頭将額頭抵在她額間,又捂住了她的耳朵,好像這樣她就什麽煩惱都消失了。

豈料在他靠近那一瞬,勾月便痛哭起來。

他抵着她的額頭,聽見從她身體深處傳來的悲傷痛哭,忽覺得她已支離破碎。

他那樣費力才重新拼好了她,叫她變成了一個新的小姑娘,會笑會撒嬌,會多管閑事,路見不平,拍桌而起。

隻是短短數月,她便不知遭受了什麽。

他閉着眼睛,同她在這大雨中停留。

山風夾雜亂雨。

見她走了那樣遠,再次繞回原地,受盡生死折磨,文淵之的心也千瘡百孔了。

他想要同她說,我願與你同路,這樣你便不再孤獨。

如果她隻是勾月就好了,那她會默默接受他所有的愛。

勾月仰起了頭,攀着他的肩膀貪圖他唇齒間一點點溫暖。隻是輕吻便停下了。

她無法向他言明那些委屈,如果他不是文淵之就好了,不曾見過她的過去,與她毫無幹系。

話說不出便成了淚,一開口便要洩出不甘和憤恨。

他将手放在她背後,輕輕拍着她,似乎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犯的都是些小錯,惹得都是不值一提的麻煩。

文淵之将她拉到一塊石壁下避避雨,那處凸出一塊,正好像是傘面的半截,側面是半人高的草叢。

牽了她的手道,“受了傷,要回家的。”

“嗯。”她輕聲道。

“這是驅寒的丸藥,你流了那麽多血,山雨又冷,當心受了寒。”他将藥塞在她口中。

她咬在唇齒間,卻沒有吞下去。

他道,“怎麽,你怕有毒?”

她俯身去吻他,将他壓在石壁間,苦澀的丸藥在二人口中散開味道。

勾月的手順着他被雨打濕的長袖深入,撫上了他肩膀,他察覺到她的念頭,急忙道,“不成,這裏不成。”

她退了一些,叫他喘了口氣,“不會有人,我能聽見。”

他腦中的一根線忽然就繃斷了,有什麽法子拒絕她?他從來都不能。

怕石壁磨傷她的後背,他一隻手墊在她後腰上。

雨停後,兩人才平複了呼吸。

勾月穿好衣服道,“我是因爲這點小任務都完不成,怕師傅責怪我,才會一時間慌了神。”

文淵之也沒說其他的,撕下一片布将她的手暫且包上了。

山中還拴着勾月出來時的那匹馬,她問道,“你是看見了我的馬,才猜想我在山中?”

文淵之叫她先上馬,自己才上去,“我畫了張你的畫像,沿路問過來,那時我想你會回來,應該就在我們附近,我便出來尋你。”

天快黑了。

勾月卻見這不是回去的路。

“阿淵,你帶我去哪兒?”

“拿兵器。”

打鐵匠在門口坐了一會兒,正要進去。

見兩位客人到了。

鋪子外迎夜風飄逸的是一面旗子,洗得發白,看得出來年頭很久了。

上面寫着“二子鐵匠”。

掀簾進去,裏頭有個圍着牛皮背心打鐵的漢子,粗壯的手臂底下握住一把長刀往水裏浸,頓時便有熱氣噗呲一聲飛出。

門口那夥計帶着文淵之和勾月繞過這漢子朝裏走。

裏頭竟是個雅間。

乍一看陳設,是個女子的廂房,那床頭放的一隻水晶燈更讓勾月覺得是個女子的卧房。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勾月不解。

他道,“本來今夜就要帶你來拿兵器,你缺了一件順手的兵器。”

自斷鋒消失後,她手上的兵器确實來來回回沒有一個握得久的。

他帶着她坐下了,“略等一等。”

“怎麽,主人不在?”

“是啊,我們來得太急了,我本來跟這裏的主人約好是晚些來,現在早了。”

勾月不多時聽見有人敲門。

得了應允後,一個身穿墨綠襦裙的女子走了進來,額間畫了一朵桃花花钿。

金匮女子是江南女子中最不喜敷粉的女子,她除了額間那朵花钿外,胭脂口脂一概沒有,清水出芙蓉,剝了皮的雞蛋似的臉面。

文淵之道,“這位是桃花娘子,金匮最擅打造兵器的匠人。”

她上前施禮,“見過兩位貴人。”

從床頭後面拿出一隻箱子,打開後,裏面盡是各樣的兵器。

尋了一會兒,她将一把短劍交給了文淵之,“喏,就是這個。”

勾月接過短劍,問道,“此劍叫什麽?”

桃花娘子道,“長甯。”

勾月笑,“短劍叫長甯?”

她道,“不是我取的名字,是你這位朋友。”

文淵之點點頭,“是我取的。”

“爲何叫長甯?”

斷鋒當日折斷,後來他折返回去,發現斷鋒之中,竟另藏玄機,裏面還有一塊打造兵刃的材料。

斷鋒不斷,誰也不會發現。

隻是當時情況緊急,她應該來不及觀察斷鋒了。

沒有人會想到,他會去尋她的斷刀,再打造一把長甯劍。

趙不凡是有遠見之人,或許在鍛造那日便想到了過剛易折,跟她的性子一般,這斷鋒定有折斷的一日。

然而,斷鋒還能再生,成爲長甯。

他明白了趙不凡的意思,叫她斷去鋒銳,返璞長甯。

“離此處三條街外,有一個長甯坊,據說那裏的酒醇香,我來打劍之時,順便借了長甯坊的名。”

勾月哦了一聲,“怪不得叫長甯。那要是賣酒水的那條長街叫龜鼈,我這劍豈非要叫龜鼈劍了。”

他忍不住笑,“我何時會取龜鼈之名?”

勾月向那女子道謝。

她看着勾月,看了很久,“姑娘不必道謝,好好用此兵刃就是。”

勾月拔開劍鞘,不知爲何,她總覺有種熟悉之感,仿佛手裏握的是斷鋒。

“月色正好,不如去喝一杯?”他道。

勾月道,“順便找個吃飯的地方吧,我餓了,你呢。”

“同感。”

可惜酒肆裏往往都不會有太美味的食物,仿佛飯菜越好吃,酒水便失了酒味。

她叫他坐着等會兒。

文淵之起了身子要跟在後面,她道,“我去去就來。”

說完便走了。

此時在鐵匠那裏走一遭,已經晚了,酒肆裏喝酒的人三三兩兩,就他一人獨坐。

他等了許久。

勾月笑道,“我回來了。”

文淵之的眼睛已亮了。

“你去哪裏了?”

她放低了聲音,“方才你不是說這裏的飯菜不怎麽樣嗎?”加一句道,“酒倒是不錯。”

解開了紙包,第一包裏面是一隻荷葉雞。

打開了四下香味撲鼻。

第二個紙包裏頭是炸魚,拿紙包着,還酥脆無比。

“你瞧瞧好吃不好吃。”

文淵之夾起一塊,道,“果然不錯。”

勾月伸了手說,“給我看一眼你畫的我。”

“什麽?”

“别裝傻,你不是說畫了我的畫像去問人麽?”

他無奈,隻好拿了出來,“拿去吧。”

勾月打開了畫像,笑個不停,“你畫的時候是不是記錯人了,我有這麽好看?”

文淵之反問道,“要是我畫的不準,别人怎麽還能認出你,然後給我指路?”

她笑着夾起一塊炸魚,不知是不是沾面漿之時沒有放勻調料,鹹得過分,她又夾了一塊,仍舊是鹹得難以下咽。

“炸魚好吃嗎?”勾月問道。

他又夾起一塊道,“味道正好。”

她沒應聲,微微颔首,似乎在看着他的臉思忖什麽,又想到了姚兒所說。

然後她忽然笑了,說道,“這外面的東西雖然好吃,可都不怎麽幹淨,你知道姚兒燒菜那叫一個絕?她肯定以爲我回來沒有東西吃,在給我做好吃的,我們回去吃。”

說罷便将桌上酒盅裏的酒水一飲而盡,“走吧,回去晚了,她要擔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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