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月已經離開了尋常堂,坐在馬背上哼歌。
馬離開尋常堂到了山下,一路往北邊去,不是良渚的方向。
不多時有一輛馬車疾馳而過,馬車中的男子略偏頭看了一眼,恰好是勾月的方向。
那雙眼睛,他看得愣了片刻。
勾月對視上,微笑片刻,縱馬過去了。
又行數十裏,日頭漸漸高了。
身後有人跟着,她笑了一笑,并不在意,隻因她知道那腳步是何人的。
除了那笨拙的,還有一個踏步如踏棉上的高手。
想來便是姚兒所言的林曉風了。
這人一路跟着她,等她出了地庫,一身臭汗泥土,還沾着血,隻見地庫通向山外的一扇小門外,他正站在那頭,似乎等了一會兒。
怪人,他竟知道尋常堂的這扇門。
她想了想,問林曉風是不是文淵之的人,她問,他并不答。
十有八九便是了。
夜幕快要降臨,天還有些光亮。
她喊了一句,“出來吧,姚兒。”
那姑娘便背着包袱從樹後慢吞吞走了出來,低着頭不敢看她,“師姐……你知道,我跟着?”
勾月叫她坐過來,一盞茶已經斟滿,“喝吧。”
她一口氣喝了個幹淨,怕跟丢她,她這一天都提心吊膽。
“師姐……”
勾月沒怪她,“你想出山玩兒?”
她道是,“堂裏太悶了,師兄師姐們常出去,就我一個人不能出去,我煩透了。”
“師傅會擔心你。”
勾月估摸時間快到了,便轉身上了酒樓。
這家酒樓共有三層,他們就在第二層,最底下一層挂着六盞藍燈籠,漆黑的夜裏,分外詭異。
“不怕,師姐,求求你啦,我就跟你去良渚玩幾日,然後我就回來了。”
勾月道,“噓,一會兒再說你。”
“怎麽啦?”她壓低聲音,打探四下。
這一層總共擺放了四張桌子。
除了他們這一桌坐了她和師姐,其他桌子都是空的。
“師姐,你來赴約?”
勾月點了點頭,“一會兒打起來,保護好你自己,逃命的本事總還是有吧?”
姚兒的眼中閃亮無比,“真的要打架,動刀子?”
“你天天在尋常堂又不是沒有見過。”
“那都是自家比試,又不是玩命。”
一個男子從門外走了進來,春衫漾動,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而來,腰間有快白玉,肌膚甚至比那塊白玉還要潔白。
“師姐,你看那人。”
勾月幼年也算是見慣了若枝人和北邊的楚人,對這種膚色極白,眉骨頗高,眼眶凹陷的異族人并不以此爲奇。
“是若枝人。”她道。
若枝男子見已有客到了,還是兩位姑娘,長身抱拳道,“有失遠迎了。”
姚兒起身行了禮,勾月卻隻是輕點了頭。
窗外聽得一陣烏鴉嘶鳴之聲,立刻便有一個黑影竄了進來。
他的頭發也跟烏鴉炸了毛一般,看得姚兒想笑,“想必這就是傳聞中的鴉破天,據說他每次出手前最喜歡學烏鴉長嘶。”
“你聽說過他?”勾月這幾年隻顧跟着文淵之,對現在江湖的情況并不了解。
“是啊,你看他的披風是不是烏黑的毛,人家說他是從烏鴉王身上薅下來的,所以水火不侵。”
鴉破天盯着若枝人道,“你就是萬壽堂的三堂主?”
他道,“是。”
這黑塊頭就哈哈大笑了起來,“萬壽堂的三堂主,竟不是燕人!”
三堂主皺了皺眉,濃黑的眉毛扭成一團,卻并未分辯。
樓外有急促如驟雨的馬蹄聲,應着這男子的笑也笑了起來,一身潔白的圓領袍衫常服。
這二人站一起,一黑一白,宛如黑白無常。
勾月道,“白衣服的那個,你認得?”
姚兒道,“我不識呢,他要是出招,我認出來他是哪本書上的招數,便能大概推測了。”
勾月已經在考慮将她一起帶回良渚了。
然而還是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幾人依次入座了。
三堂主站在衆人面前道,“這次我們唱寶,總共邀了江湖上的八大門派,總計三件寶物,可現在隻有諸位,人數還不夠。”
勾月見窗外的月明亮,心中不耐煩起來,她該早些回良渚去,“少廢話了,不來的,就不必買了。”
三堂主目光如火炬,“這怎麽可以,從沒有人不赴萬壽堂的約。”
鴉破天道,“滿江門不會來了,我已經做了前來赴約的弟子。”
白衣服的道,“在下宛南邱家次子,邱泷。沒有來的燒沙幫,想必也不會來了。”他話隻說到這裏。
三堂主問道,“那玉舟子的徒弟,離纖塵爲何沒有來?還有霜楓小院的折海棠,也沒有來?”
邱泷道,“聽聞這折海棠一路來一路采花,得了什麽病,發作起來目痛難忍,猜想是病重須得去養病了。”
就在這時,勾月說道,“哦,是麽?我聽聞他已經痊愈了。”
三堂主忙問,“那爲何不來?”
姚兒臉色不好,“采花賊,竟還有人給他治,不如叫他痛死好了。”
勾月笑道,“正是我治好的,順手就給治了。”
鴉破天道,“沒想到姑娘看上去清冷似月,竟如此古道熱腸。”
勾月道,“我挖了他的眼睛。”
鴉破天的臉色忽然黑了,跟他的黑衣一般,邱泷和三堂主倒是面色淡淡,不以爲然。
姚兒低聲道,“師姐,你真的把他眼珠子挖出來了?”
勾月但笑不語,笑得姚兒心裏發毛。
三堂主繼續道,“離纖塵,不會也是哪裏病痛,被姑娘給治好了吧?”
她道,“玉舟子久居潛霖關外,他的弟子自然同他在一起,遠在天邊,我就算想要幫他治療疾病,也難以趕去。”
剛說罷,便聽得酒樓外有車馬停頓之聲。
四馬并駕,拉着一輛華麗的車。
四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圍住馬車四角,不多時便有一個男子彎腰趴在了地上。
馬車們被一雙素白的手緩緩拉開,隻見一個男子踩着那仆從的背走下了馬車。
他走得很慢,似乎對什麽都不在意。
甚至不仰頭去看樓上那幾人。
“他是誰?”勾月自言自語道,白日裏見過的男子,匆匆一面,沒想到還會在此處遇見。
姚兒先是搖了搖頭,又看了幾眼馬車後,才道,“可能就是方才師姐所說的離纖塵,玉舟子門下十二弟子,身上都會佩斜月鴻雁玉帶,那人雖然沒有佩戴,可他馬車的簾幕上,有斜月鴻雁的圖紋,你看。”
勾月順着她的手望去,果然看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