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一睜眼,窗外的春光正好,山中有飛鳥高鳴。
勾月摸着自己的心跳,一下,兩下,三下……
幸好,心還在跳動。
據說跳崖的人在踏空一瞬便會開始後悔自己尋死,勾月認爲自己就是那般想法,她不該在輸了滿盤棋後便一心求死。
縱使那人利用她,她也不該折磨自己。
她從床上下來,在鏡子中見自己一雙眼明亮如星子,便笑了一笑,雖勉強了些,可總共大夢初醒,已不再糊塗了。
姚兒沒有敲門,以爲她還昏迷着,推門便進來了。
一眼見她坐在春凳上,三兩步跑到她跟前去,“師姐,你好一些了嗎?”
勾月嗯了一聲,問道,“師傅和師娘呢?”
姚兒支支吾吾,“師姐再多睡會兒吧。”
“我已經休息過來了,不必擔心。”
姚兒頭皮發麻,不知怎麽和她傳達師傅的命令。
師姐已經昏睡了兩日,就在昨天,師傅對她說,等她一醒過來,就叫她去地庫的十八銅人陣。
地庫裏頭處處是機關,闖到最裏頭就是十八銅人陣,不知是師傅請來的哪個能工巧匠所建,師門中從未有人能闖關成功。
若到了無法存活之時,隻需要在裏頭的一些機關上丢下地庫中的三顆黑石頭,那機關便能送到師傅面前,這就是求饒了。
可師傅這一次卻将所有求救的機關都給關上了。
也就是說她必須闖關出來,否則就會死在裏頭,無人可救。
她怕師姐擔心,便沒有主動說起,想着能拖一時是一時。
轉而想起那個人來,“師姐,你被師傅帶進那個屋子的時候,門外有打鬥聲,你聽見了嗎?”
她貌似想起來了,“是有,怎麽了?”
“師姐還不知道吧,那日有人爲了救你跟門中弟子動了手,我想許是聽到師姐的痛呼聲才出手的俠客,你認識那人嗎?”
勾月不知她說的是哪位。
“什麽人,長什麽樣子?”
姚兒湊近她說,“我特意去山中尋他下落,還真被我尋到了,他叫林曉風。”
勾月從未聽說過江湖上有這号人,“用什麽兵器?”
“劍,一柄極薄的劍,劍柄紅得勝血。師姐你沒有看見,幾十個弟子圍着他,用咱們尋常堂的劍陣對付他,他都遊刃有餘!”
“劍陣也困不住他?”
“後來還是我娘親,哦,師母,拿看家本事驅趕他,他才沒落得好,暫時離去了。師傅說他肯定還在山裏,叫我們不要出去,等他處理完你的事兒再去收拾他。不過照我看呢,師傅也不一定能能收拾得人家,我看那人雖年輕,可劍法能以力化力,我見他似乎沒有殺氣,否則咱們堂中必然是要見血了。”
聽她将敵人吹噓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勾月扶了額頭道,“你個小笨蛋,假若那人是尋常堂的仇家,你還敢去找他麽?”
姚兒吐了吐舌頭,“我是沒有想那麽多,隻是以爲他能救師姐出去,才去尋他。”
勾月的聲音冷了,“我不用任何人救我,這裏也不是我的葬身地。你日後萬不可親信陌生人。”
姚兒知道說服她很困難了,隻好托出道,“師傅要你去闖地庫,闖過了你才能走。我跪那裏求他都不管用了,你還是快逃走吧。”
“逃?爲何?”勾月簪起長發來,露出光潔的額頭。
她覺得師姐肯定是前幾日被師傅打傻了,“你知道不知道,地庫多可怕,咱們堂裏的人,有人能從地庫的後門出來嗎?”
勾月隻是微笑,“不試試看,你怎麽知道?”
她摸了摸師姐的額頭,“阿沁還在的時候,他讓你跟他一起去地庫,你都怕丢了命,這回你是怎麽回事?”
她道,“此後,便不同了。”
有什麽不同,姚兒想要問她。
“師傅昨日在你身上施針,不知是幹什麽,我總覺不好,要是給你治傷,你怎麽會昏沉着吐出血來呢,可見是毒針了,你這次惹怒了師傅,他不會給你好果子吃。”
就沒見過她把師傅往好裏想的時候,勾月拍了拍她頭,“一日日想什麽呢,他再生氣,我是他手把手教的弟子,他斷然不會害我。”
“他若不害你,能叫你去地庫嗎?”
勾月卻懂他,許久才開口道,“那是我能提高功力最快的方式了。”
“提高功力,你怎麽忽然想提高功力了?”
“師傅昨日施針是爲了解開我身上封住的大穴,讓我可以慢慢恢複内力。”
她大喜,“師姐你能練内功了?”
她笑了一笑,“是啊,我以後就能練内功心法了。”
姚兒還是不放心,“他幫你恢複内力,又叫你去尋死,這是怎麽回身?”
勾月沒法子一一解釋,隻說,“你要相信師傅。”
“他叫我把你騙回來,把你都折磨得昏迷了,我還怎麽信他啊!”姚兒想起來就生氣,爹爹光明磊落,居然會利用她這麽做。
“不是他的錯。”勾月道。
“反正,師姐你趕緊逃走吧,練功什麽時候都能練,沒必要拿命來拼。還有啊,要是你是爲了男子不要命下地庫,那你就再也不配做我師姐了!”
她見她嚴肅起來,忍不住摟住她的肩膀說,“哦,怎麽着,爲了自己下地庫行,爲了男子就不行了?”
姚兒甩開她的手臂,“士之耽兮,猶可脫,女之耽兮呢,你自己心裏沒有數嗎?”
勾月沒有說話。
“你到底是不是爲了男子,我知道了,是爲了他對不對?”
“爲了誰?”勾月無意一問,姚兒不會知道她的舊事,所以勾月并不擔心。
“根本不——”姚兒剛想說不值得,轉念想起那人停留在尋常堂十五日,日日來看她,又以身養蠱連成了千日醉治她一身的重傷。
她一時心軟了,若是爲了他,想來也是值得的。
他爲她可以不要命,換成師姐爲他,這樣也很公平,世間男女之事,最怕的就是竹籃打水了。
“值得,爲了他,還是有幾分值得,如果是我,我也願意爲他去試一試。”姚兒動情道。
她見這姑娘一時氣一時喜,不知她心裏頭在想些什麽,“你說得都是什麽話?”
她按住她的肩膀,“師姐,我知道我是勸不住你了,不過這件事,師娘說就當作尋常堂衆人都不知,這樣過去算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勾月解下耳墜,将護臂戴上,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她說話,“應該知道什麽?”
她說起了當年那事。
那時候她還小,不常出山門。
尋常堂很少有外客,他明顯是不速之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