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朝她飛來。
那一瞬,她腦子裏飛速閃過無數個場景。
紅色的雨,混亂的人群。
鋒利的刀劍割出一個個血痕。
一雙雙仇恨的眼睛,一句句殺。
……
她被魇住了。呼吸也忘了。
直到箭從她耳側錯過,刺中了她身後的婉娘。
婉娘這才看清方才那坐在角落裏,像是喝醉得沒有知覺的酒鬼是誰。
竟是那一位。
她做夢也不曾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裏。
九五之尊,尋常衣着。
頃刻間她也失了主意。
隻聽見那蟄伏着,免了華貴衣衫的男子輕聲說了句,“還不滾。”
這才敢離開此地。
臨走前又是狠狠剜了勾月一眼,她卻看都沒有看她。
紀樸也看清了走出暗影裏那人的面容,惶恐中就要下跪,卻見默毒微微擡手。
他心下了然,這是不想暴露身份。
勾月額間沁出了冷汗,喉間發澀,她看見他的第一眼就覺得很不舒服,像是被什麽懾了魂魄。
“姑娘不要緊吧?”
他放下袖箭朝她走來,勾月的腳立在那裏,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又像是有兩個鈎子從地上鑽出來勾住了她,叫她不能動彈。
她握緊雙拳,用盡力氣才道一句,“多謝相助。”
說完這話,她才能呼了一口氣出來,忽覺得這裏悶得很,走到一旁去開了窗子,冷冽的風灌進來她才微微能喘氣。
紀樸一無所知,以爲她是被方才婉娘的招數吓住了,拍着她的肩膀道,“要不你先騎馬回去吧,我有些事。”見她臉色慘白。
那男子站在燈下,琥珀色的一雙眼藏了世間所有悲歡離合,深邃的眉目叫人一眼便能看出是大楚人。
“姑娘受驚了,不如坐下喝一杯壓壓驚如何?”
勾月不知被什麽吓怕了,腦子裏昏昏沉沉,隻顧着搖頭,“我想回家去了。”
對,回家,她要回家去。
他笑了一聲,笑中苦澀,好似不能理解這話竟是從她口中而出,“回家?”
勾月就在這昏亂的間隙中想到了文淵之,那如玉如竹的身影一下就讓她鎮定了下來。
她硬邦邦道,“對,我要回家了,天色晚了。”
他沉默了,頭頂的燈籠落下橘黃色的光,将他長長的眼睫映在眼下,看不出他眼中神色。
“改日再見。”他道,話中什麽情緒也沒有。
紀樸等勾月走了,正要行禮,被他免了,“跟上她,送她回去。”
紀樸也不放心她,辭道,“是,陛下。”
勾月騎得飛快,寒風吹得她口舌間都冰涼,一溜煙就回了宅子裏。
紀樸跟在後面,竹筒裏的酒都晃蕩出了白沫子。
“跑這麽快找魂呢?”他在她身後道。
勾月下了馬,将缰繩交給宅裏的小厮,“阿淵回來了嗎?”
小酒接過道,“就在房前支架子呢,跟金戈在烤肉,姑娘回家有些遲了,不過大人正等……”
沒等他說完,勾月便匆忙跑走了,她臉上有些慌亂,小酒還沒有在家中看見她這樣過。
她提裙跑得飛快,臨走時金戈給她戴的步搖落在了地上,步搖上的玉石珠子在她身後灑了一地。
文淵之這邊剛将肉夾起放在盤子中,正要撒些鹽,眼見她飛奔着跑來了,笑道,“回來了!”
他還沒有來得及放在盤子,一盤肉被她撞得端不住,灑在地上。
她撞進他懷裏,去尋他的心跳和溫度。
金戈不知她是怎麽了,見她頭發亂了,便回了屋中去拿梳子。
文淵之把空盤放在一邊的桌子上,伸手輕柔地撫她的背,如同安撫一隻掌中受驚的鳥兒,“怎麽了,跑這麽快?”
她說不出那種感覺,隻覺得猶像在噩夢中。
文淵之察覺到了不對勁,一邊安撫她,一邊問她跑去了哪裏玩兒。
她平日裏彪悍極了,還沒這麽露怯過。
“我在打架。”
他叫她看着他好好說,“後來呢?”
“快打輸了,有個人幫了我和紀樸。”
“什麽人?”
“我也不認得,很可怕。”
文淵之道,“長得可怕?”
她沒出聲,隻搖頭。
等待紀樸追上來,金戈已開始重新幫她束發了。
見有外客來,金戈收拾好便轉身離去了。
紀樸拿出酒水來,倒出一碗沫子。
“好了吧,你跑這麽快,我們還喝個屁。”
“我又沒讓你追我。”勾月撥弄門前爐子裏的炭火說。
“夜色如墨,一轉身你就跑沒有了,我還能不管你?”紀樸道。
文淵之叫他先坐下,“你們去了何處?”
紀樸看勾月魂不守舍,以爲她還在想着輸給婉娘那事,論起勝負心,她一點都不輸他,“行了,不就是輸給了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嗎?”
遂說起在酒肆發生的,文淵之靜靜聽着,目光卻徘徊在勾月的背影上。
待說那一位的身份,紀樸正要說,卻見文淵之面上閃過一絲戾氣,隻是消失得很快,他險些以爲自己看錯了。
“我已知曉,你不必多言。”三言兩句他便判斷出了是默毒。
文淵之見她抱着膝蓋蹲在火爐旁邊,走了過去,“吃些東西,一會兒我們再說好不好?”
她點點頭,走過去坐在他手邊。
文淵之拿了塊糕點給她開胃,“是山楂糕,你嘗嘗看。”
她愣着,隻覺胸膛中有一股極爲霸道的氣在四處遊竄,她拼命壓制,還沒伸手去接,那氣便頂着喉頭出來了。
“噗嗤——”
嘔在雪地裏一口鮮紅的血。
“勾月!”文淵之忙上前攬住她的肩膀。
她吐完便昏倒在了雪地裏,頭靠在文淵之懷中。
“這是怎麽了?!”紀樸也大驚失色。
文淵之攔腰抱起她,将她帶入身後的房中。
紀樸見他把脈,不斷問道,“是不是中了毒?”
“我早說千日醉不能多用,多一分便是劇毒,你還要給她用!”
他的目光變得冷酷極了。
“是内力所傷。”
紀樸反應過來,“方才她與婉娘交手,婉娘的内力便深不可測。”
文淵之替她蓋好被子,道,“你剛才說,是星華樓的粉娘?”
“對,此前有過一面之緣。”
他道知了,“今日不便接客,我就不相送了。”
紀樸有些着急,“你先告訴我她怎麽樣,我再走。”
“修養些時日即可,不重,隻是加之憂懼傷神,她才心力憔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