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索打量她,或許她絲毫沒察覺自己如今就是個吃醋的姑娘。
“看着我做什麽?”
“隻是覺得,你确實變了不少,要是師傅看見你跟個尋常姑娘那樣會嘟着嘴抱怨别人,肯定吃驚不已。他會說,這是我們的勾月?!快把她的面皮摘下來,看看底下是誰,哈哈哈哈哈哈哈……”
勾月認真問他,“你喜歡過女子嗎?”
“有啊,剛才我不是還向你提親嗎,唉,隻可惜被你拒了。”
“哎呦,你可正經一點吧,我是問你,你對女子心動過嗎?”
殘月從雲中穿梭而出,灑了些銀光落在靠窗的這張桌子上,沁索忽然笑了,那樣溫柔的笑,并不是他常玩世不恭的模樣,“有。”
“真的,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搖搖頭,“過去了,便算了吧。”
勾月追問,“你現在還喜歡她嗎?”
“似乎,還是喜歡的。”
“那就把她帶回去給師傅掌掌眼,回頭把好事辦了。”
他說不成,“我喜歡的姑娘并不喜歡我。”
勾月有些難過,“她不喜歡你,你就換個人吧。”
“這不是剛才我說的話嗎?”沁索沒想到她會還施彼身。
“所以啊,拿你自己的話勸你,不比什麽都管用嗎?”
沁索頭疼不已,他跟她講道理,講到最後隻會把自己繞進去。
“阿沁我問你,那女子不喜歡你,假如,我是說假如啊,假如你再喜歡一個人,會喜歡跟她很像的人嗎?”
沁索立刻明白過來,喉嚨中有點泛苦,直往舌尖去,“爲什麽問這個?”
“我看過文夫人的屍身,雖然她閉着眼,可……我覺得她跟我長得有點像。”
“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這有什麽奇怪。”
勾月猶豫再三,連酒被換成了茶也沒有感覺到,端起來喝完才道,“易容并不能完全掩去真容,文淵之對我的好,會不會是因爲……”
“得了吧,你帶上面具,醜的不行,他哪會想到你跟他夫人像。”
“真的,我說的是真的,有一次我趴在水缸邊看鯉魚,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
“你見過他夫人的眼睛?”
“人都死了,閉上了,那我哪能看見。”
“這不就得了,一個男子喜歡一個女子,不看她眼睛,你說看哪兒?”
“你覺得文淵之是真的喜歡我嗎?”
勾月總要從他那裏得到答案才肯放心。
沁索想了想,道,“昨日你做了什麽?”
“啊?”
“照實說。”
“昨日初六騎馬往婺源趕路。”
“那上個月的初六,你在做什麽?”
“上個月?初六?我想想,還在眉縣,應該是在幫二全砍柴吧。”
“一整天都是?”
“别的事兒我也記不得了。”
“具體一點的?”
“記不清了。”
“那去年的這個月初六?”
勾月覺得他在找茬,“這誰能記得!”
“十年前的今時今日呢?”
“當然也記不得了。”
沁索便道,“所往前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往事都像風馳雲卷,消失不見了,往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也是這樣,人的記憶比起時光流逝并不算什麽。人活百年,根本留不住歲月一瞬,那些虛的,你也不要多想,把握當下才是該做的。”
“你是叫我不再想那個叫塔蘭的姑娘同文淵之的過去?”
“正是,人都不在了,還糾結這些有什麽意思,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好像有點道理。”
“什麽叫有點,是非常!”
“可我還是覺得膈應。”
“這世上有沒有真的易容之術,能把我和她相似的面孔改一下?”
沁索突如其來有些生氣,“若不是爲了你自己,沒人能讓你在臉上動刀子流血,你現在要爲了一個男子去改掉你爹娘給你的臉?”
“我……”她有些喪氣,“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看看,要是我完全不像她,文淵之還會不會留意我。”
沁索道,“依我看,你不要去改面目,連人皮面具也不要戴了,跟蹤他的時候就用你本來的臉。”
“這怎麽可以?要是被他發現……”
“有什麽不可以,師傅當初允許你接手這個任務,本就是覺得要是文淵之對你有殺心,你的臉還能留你一命,隻是你自己擔心跟蹤技藝不高被他發現。”
“我是覺得,如果他真的發現我跟蹤他,又看見我這個臉,會不會更難以忘記他妻子?”
“有什麽重要的,被發現就被發現,你正好跟他說你就是此前刺他一劍的人,看他什麽反應。”
“他會有什麽反應呢?”
“這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文淵之。”
“你一點都不明白,被人當成替代的,候補的,這多難受!”
沁索碰了碰鼻子,打了個噴嚏,“這倒也是。”
“不過,你能一直不以真面目相對?”
“我……能。”勾月道。
他實在無奈,“你非要喜歡這個人嗎?”
勾月自己都沒有答案。
“要不你還是回尋常堂吧。”他得出結論。
“你這個人怎麽前後矛盾?”
“聽你剛才這麽一說,我又覺得文淵之實在不可托付。”
“可我喜歡他啊!”
“那這……唉,沒法子了。”
“聽你的,我不再用人皮面具了,如果他一直面對的都是假的我,那我與他的一切便都是建立在謊言上,我不想如此。”
沁索認同,“我剛才就是這個意思。”
勾月站起身來,“我要走了。”
“去哪兒?”
“回去找他。”
沁索問道,“你知道他在哪兒?”
勾月道,“不是在眉縣嗎?”
“高鼐遠的禍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他倒台後同僚檢舉,蹦跶不起來了,此次實在罪行難逃,加之從前那些腌臜,就算有人要護,估摸他也活不成了。因此,文淵之不會再留在眉縣。”
“怎麽會,他說要辦學堂的。”
“他已經去了汝陰。”
“你怎麽會知道?”
“汝陰洪澇,師傅叫我去探查情報,我去的時候,在豫州邊上碰見他了,所以我想,他可能是要往汝陰去。”
“既然那裏洪澇,他爲何還要去?”
“你忘了他曾經是朝廷命官。”
“可他現在已經不是了。”
“爲生民立命是他的本性,即使被貶谪千萬次,他也不會坐視不理。豫州和他有些淵源,他父親當年就是因爲在豫州治水慘遭不幸,所以我推測,他定會去豫州幫忙治水。”
勾月不疑有他,“那好,我就去豫州汝陰找他。不過要先去眉縣拜祭,再去尋他。”
“找到他要如何?”
“自然還是跟着他呗,反正他一直在我的監視之下。”
“祝你馬到功成,一舉拿下他。”
勾月揮揮手,頭也沒回,得意道,“早就拿下了。”
“啊?”他心中一刺痛。
“人拿下了,這次去拿心。”她道。
“不看花了?”沁索攀着窗戶問道。
“下次吧。”
“我們一起看了花,你再去也不遲。”
勾月上了馬,“下次再來找你看。”
他神情落寞,“也許,沒有下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