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燈火未燃。但覺文淵之身上那股冷苦的氣息已在面前,他喝慣了藥,這一年多來,都已和藥罐子沒什麽兩樣了。
“小文先生這是做什麽?”勾月稍稍退後了半步,隻是一時抽不開手。
“你和我針尖相對,又是做什麽?”他問道。
“有嗎?是小文先生想的太多了。”
“從我們坐下開始,我言三句,你便刺兩句,難不成這還是我的錯覺。”
勾月讓他放手。
“我若是不放又怎麽樣,姑娘還能對我動手不成?”
勾月反問,“你以爲我不敢?”
文淵之有些悶氣,“你能糾扯我,我就不能糾扯你?”
勾月猛地一踢他膝蓋,他當即跪倒下來。
勾月不認,“誰糾扯你了。”
他皺着眉,顯然是被她這一腳傷得不輕,忍着痛,“你是若水的時候,難道不曾糾纏我?”
勾月心頭一窒,他竟然看了出來。
“那又如何?”她仗着膽子道。
現在她很想問他知道不知道她跟了這幾百日,但她絕不能問。
如果隻是從若水那裏被他看出,倒也沒什麽,若水離開得太倉促,而如如又出現得恰到時機,她剛離開,她便出現,一前一後,隻要他略一思忖便能聯系上。
最重要的是她的聲音變化并不大,這也可能是文淵之認出她的原因之一。
“我隻牽了牽你,你卻強迫我與你……說到底,這并不公平。”
勾月笑了,“這種事,還有什麽公平一說,你别忘了,要不是我救了你,此時你已成爲了那白衣人的刀下亡魂。”
他撐着膝蓋站起來,臉上盡是冷汗,又來牽她的手,被她甩開了。
“你想做什麽!?”勾月已然不耐煩,轉身便要走。
他扯住了她的衣角,生怕她離開,“再等一等,我有許久沒見你了。”
勾月覺得他當真是說夢話,昨日還見着面,隻是今日沒跟着他罷了。
“你别揪着我的衣服了,我嫌髒得很。”
話一出,她的衣袖果然輕了。可心裏頭也有一塊地方空了。
剛說出了話,她便後悔。
盡管看不見文淵之臉上的神情,她還是覺得他肯定難過了。
做錯了事也要扭着性子不肯認,這是勾月一貫的做法,“走了。”
她說罷便往前走。
走了兩步,聽見身後那人狠狠地咳了兩聲,一聲沉悶,倒在地上不起了。
勾月忙叫,“文淵之,你别吓唬我!”
這人的手段可真逗人,裝暈倒算什麽。
她先去尋了他倒下的地方,摸着黑又去将燈點上了。見他面色如紙,失了平日裏的顔色。
将文淵之拖到床上後,勾月急急去叫二全請郎中來。
“這是一百兩,你去尋一個靠譜些的郎中。”
二全不要,“我兜裏有銀子呢,不要姑娘的。”
從客棧後的馬廄裏牽出一匹瘦弱的馬來,其實這兩匹馬都瘦得可憐,二全牽的這匹隻比另外一匹強了一點。
外面的風雪更厚重了,二全頂着寒冷出門去了。
勾月回到房中來,見他嘴角沁出鮮血,心裏亂極了。
跑下樓去打了一盆熱水上來,将他嘴角流出的血擦了幹淨。
去摸他身上,冰洞一樣的冷,手也是冰冷的,肩膀腰窩全沒一絲人氣,隻有脖頸還有些熱氣。
她的手是溫熱的,将他的手放在手裏來回揉搓。
“你要是死了,師傅不知道怪不怪我。”勾月喃喃道,“一個大男人,怎麽這就被氣得吐血了。”
“我也沒說什麽不堪入耳的,你就氣成這樣?”
她攬起文淵之,将他攏在被子裏,解了外面的厚棉袍,身上跟個暖爐子一樣。
“服了你,等你好了咱們就分道揚镳。”她一面給他暖着身,一面憤憤道。
等二全來了,他身上也暖和了一些。
郎中來把了脈,隻說是一個怪,卻不知病症在何處,最後隻道是傷寒傷風,說叫他流些汗出來便好。”
吃了一服藥下去,他氣息果然平穩了些。
勾月叫二全不要再守着了,明日還要開門做生意,她一個人留在這裏就行。
二全反倒叫她回去休息,說她今日動武,筋骨都累着了,要早些睡覺,恢複元氣。
勾月推他出去,“莫要說一個殺手,再來三個,也不是我的對手。”
說罷,二全隻好任由她推自己出去了。
“若是有旁的事兒,小文先生有任何不适,都要來叫我,我再去喚老郎中過來。”
“好,我肯定叫你。”
睡到下半夜,勾月實在冷極了,将他往裏面推推,自己又鑽進了被窩。
像是獵物循着氣味進入陷阱似的,他觸到了暖和,便慢慢向勾月挪動,将頭埋在了勾月脖頸裏。
迷蒙中她覺得有冰涼的東西貼着她的脖頸,隻好耐着性子去撥開。
睡了不知多久,她忽然睜開了眼,眼皮發澀。
“白日裏來也就算了,晚上也不讓人安甯麽?”
掀開被子蓋在文淵之身上,穿了外衣和鞋子,“還得多謝你們讓我穿好衣服啊!”
她将桌上的香爐猛地丢向窗外,“還不現身?”
一,二,三。
正好三個。
她這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
“行吧,是要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來?”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一起動起手來。
勾月卸下一人的肩膀,那人痛呼一聲,方叫了一聲便被勾月往嘴裏塞了抹布,“住嘴,他要是被你們鬧醒了,我就把你胳膊切了。”
剩下兩個,一個被勾月踢下的高窗,摔在窗外的一棵歪脖子樹上。還有一個吓得腿腳發軟,當場跪在勾月面前,“姑奶奶饒命。”
“你們是高鼐遠的人?”
“求姑娘高擡貴手啊!”他聲音實在太大。
床上的文淵之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勾月一拍他額頭,“叫你小聲些,你是聾子?”
“不……小人……”
“噓!”
“是。”他掐着嗓子道,“小人知錯了,放我們走吧?”
勾月側頭看他,“本姑娘呢今日不想殺人,你要是老實說,就放你走,但下次你要還來,我就結果了你。”
“還不說?”
“小人是……是高大人的護院。”
“呵,你們三個都不如白日裏那一個,今日客棧裏的那個,是誰?”
他磕了頭道,“那是高大人的兒子,名喚高無異,我們都尊他無異公子。”
勾月明白過來,“怪不得換你們幾個草包來,原來是舍不得他那寶貝兒子涉險。”
“如今……小人也說了,能不能就放……”
“行了,滾吧。”勾月懶得和他們糾纏。
剛說兩句,便聽見床上的人道口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