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次相見,劉娥都在撒謊。
早在行雲閣時,劉娥便随着七皇子和十皇子将計就計、虛與委蛇,便是連送自己那支簪子都别有目的;
後來她口口聲聲自己帶了糖角包,實是又冷又硬的酸角包;
如今,一個女兒家,深夜被男子闖了閨房,卻隻敷衍一句戲言耳。倘若那晚不是自己,他怕是都要被她動人的情話唬出些愧疚情誼來。
雖然這一件事是他不占理,但南容逸就是覺得,劉娥從始至終都帶着些别有目的。
“就這麽想嫁入王府嗎?劉娥?”他低聲呢喃一句,唇角莫名輕扯,“可惜,有人更不想你嫁進來……”
……
将南容逸抛給自己的小藥瓶放在桌面上,并着黑衣人那夜留給自己的藥膏,劉娥趴在桌面上,不時點點這個又點點那個。
裝藥膏的瓷瓶并不相像,但裏面的藥膏都是淡綠色脂膏,便連氣味都極其相似。
劉娥又攏了兩個瓶子到跟前,一一細嗅了,這才斷然确信,兩種脂膏是同一種。
倘那晚的人真是南容逸,他會這般明目張膽得送自己同一種藥膏?
況且,那簪子早已遺落在禦花園,怕是那夜闖入自己閨房的另有其人。
究竟是誰?
“莺兒!”劉娥突然揚聲兒喊了一句。
莺兒趕忙跑到内室,便見自家姑娘正對着兩個裝藥膏的瓶子發呆。
“姑娘可是有什麽吩咐?”莺兒眼中閃現出些疑惑來。
“這兩瓶藥膏,你和隻隻一人一瓶,各自拿去用。”劉娥指了指那兩個小瓷瓶,“隻隻早些年受凍,身上凍瘡一直不見好。還有你前陣子受的傷,女兒家家,莫要留了疤才好。”
“姑娘自己不用麽?”莺兒雖歡喜,可一想到自家姑娘後背的傷,便又有些猶豫。
“我那點子傷早好的差不多了,哪需要日日用這些勞什子藥膏!”她言罷,竟是不由分說,把藥膏塞到莺兒懷中,又不經意間問道,“那,時宴,經常在瓊玉樓用飯?”
莺兒兜手接過藥膏,卻不知自家姑娘怎的又提到時宴。
她心中帶了些惴惴,仔細瞧了眼姑娘神色,唯恐劉娥又惦記上那天仙一般的人物。
“姑娘……時宴如今是青禾公主瞧上的人……”莺兒言下之意,劉娥懂。
她有些無奈得撫了撫額,“你想哪裏去了,我不是想吃回頭草,而是,有些話想問他。”
莺兒眼中确然存了些不信。但她亦知劉娥性子倔強,自是不肯不軟。她當下便斟酌了下,“時公子常與朋友在瓊玉樓飲酒。”
“那你便遞了信去,我要見他。”劉娥道。
莺兒張大了嘴。
“姑娘……”她頓了頓,“奴婢這就安排。”
……
雖說是安排,但一個閨閣女兒,想要衆目睽睽之下見一個外男,本身便是一件不甚牢靠的事兒。
劉娥尚不及籌謀,便宜爹爹便被留在了宮中。
原因無他,時宴這顆雷,爆了。
早在瓊玉樓樓下瞧見時宴遣小二送的情詩時,劉娥便一直心中惴惴,唯恐這中間出了變故。
豈料這貨瘋起來比自己還瘋。
當天家再一次問及時宴跟青禾公主的姻緣之時,時宴這厮,竟然在廟堂之上、衆目睽睽之下,揚言自己和劉府二小姐有私情!
這下子,不獨天家沒臉,便是劉坤誠都跟着好大沒臉!
衆所周知,劉府二小姐乃天家親自下的旨,欲要與五皇子結個親。
但現在……
劉坤誠頭上的虛汗嘩啦啦往下冒。
位于上首的皇帝冷哼一聲,“孤欲與愛卿結親,可如今時主簿不但揚言自己與你女兒有私情,還要請孤替他賜婚!這件事,劉愛卿怎麽看?”
老皇帝龍目一眯,目光直直落在劉坤誠身上。
劉坤誠能怎麽看?!他想眼不見爲淨!
可老皇帝正盯着自己,那話兒便該左右逢源。
“啓禀陛下,老臣、老臣從未知曉時主簿傾慕吾家阿蠻。但阿蠻年幼,又是小孩子心性,斷不敢行差踏錯一步!定是那時宴信口雌黃,拖阿蠻下水,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劉坤誠隻咬定是那時宴信口雌黃。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倘若這件事認了,之後劉嫣的婚事便也不好着落了。
老皇帝聽見劉坤誠這老狐狸的說辭,當下摔了手中奏折,側目冷冷睨着劉坤誠,“愛卿的意思是,時主簿甯肯信口雌黃,都不願娶孤的青禾公主?”
“老臣惶恐……”劉坤誠腦門子上的汗冒的更歡了些。他的目光落在身前散落的奏折上,奏折結尾處時宴的落款仿佛一角猛獸。他的心又跟着突突跳了幾分。
“惶恐?時宴請婚的折子都遞了上來,你跟孤說惶恐?!”老皇帝站起身,雙手按在禦書房的桌案上,自上而下瞧了眼劉坤誠,“時主簿折子上竟然說,娶不了劉二小姐,他便辭了這官,再不肯踏足官場一步!堂堂一介新科狀元,竟因着這起子兒女情長,也要一争到底!這話傳出宮去,你讓百姓如何看孤?!朝堂廟宇,豈是他時宴玩鬧的兒戲!”
“那便罷了他的官!”劉坤誠卻猛然擡起頭來,進言道,“誰若傷了天家顔面,便是傷了整個大盛的顔面!時宴拒公主在先,又折辱小女在後,便是打入天牢都不爲過!請陛下降罪時宴!”
他這話擲地有聲,顯然是欲徹底毀了時宴。
老皇帝在聽到劉坤誠的話後,目色驚疑一瞬,看着劉坤誠的目光越發深邃。他踱着的步子稍稍慢了些,似是沉吟,思考着劉坤誠話中的意思。
然而,到底又頓住腳步,明黃色衣擺在劉坤誠面前頓住,“不可!如今他将此事宣揚開來,孤若治他的罪,不說青禾,便連京中百姓,都會議論紛紛。”
他将目光重新投在劉坤誠面前,“孤聽聞,劉愛卿有兩個女兒待字閨中?”
劉坤誠後腦勺一緊,“是。”
老皇帝的臉上不由得帶了些笑,“孤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愛卿可要聽孤一言?”
……
……
……
劉娥難得養好了傷,正在自家園子裏觀花賞景,便瞧見幾個丫鬟仆婦引了一個牛鼻子老道往後宅走。
“那是在作何?”劉娥牽着隻隻,擡頭朝不遠處瞧了眼。
“聽聞是月夫人原本想要給先夫人做場法事,孰料竟這般湊巧,五台山的橫珩道長下山捉鬼。夫人也不知怎的想的,原本說好的法事,竟改成了捉鬼。”雀兒張口說道。
捉鬼?
劉娥一下子支棱起耳朵,想起自己那日裝神弄鬼的事。
這是秦氏仍不放心,想要收了自己母親去?
她拿帕子掩了掩口鼻,遮住唇角的那一點笑,“夫人請的高人這般厲害,不若咱們也去瞧瞧?”
隻隻拍手叫好,顯然也是個喜歡湊熱鬧的。
幾人正欲往夫人宅子裏去,孰料家主身邊的小厮特特跑過來尋劉娥,
“二姑娘,老爺尋您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