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荞的辦事效率向來很高。
然而,這一次,她卻有些犯難,“主子……風輕、雲淡都是男子,不好接近劉二小姐。奴婢這趟親自走一遭?”
她向來貼身保護王爺,今日這一遭,委實算得保護不周。
南容逸原本想要點頭,末了,又變了主意,“算了,我親自走一遭。”
“嗯……”苦荞沒想出王爺這句話的意思,待得回過味來,頓時臉上帶了些懵,“嗯?”
——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主子不是最懂韬光養晦?
這會兒怎的要親自瞧上一瞧?
還是說,那個劉娥身上有什麽主子勢在必得的東西?
她一下子精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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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娥睡得半夢半醒間,隻覺得紗帳外站着個人。
她第一反應便是莺兒過來查看自己傷勢,于是輕聲哼唧着道,“莺兒,我渴。”
紗帳外的人猶豫一瞬,轉身往外走了幾步,在貼牆小幾上取了茶水,斟了一碗,遞到了紗帳裏。
劉娥摸索着接過那隻茶碗,探手間不經意摸索到骨骼寬大的掌節。
她的那點迷蒙頓時煙消雲散,整個人霎時清醒過來。
清冷冷的眸子仿若寒潭,貓眼兒微眯,直直盯着紗帳外高大的人影,“你是誰?”
爲了養傷,她如今上衣隻着了件肚兜,如今身子緊繃,整個人倏然坐起,肩頭青絲滑落,頓時露出兩截欺霜賽雪般的肩膀來。
紗帳外的人戴着一隻獠牙面具,深夜驟然看去,仿若勾魂的惡鬼,分外可怖。
偏那雙面具下的眸子肆無忌憚般掃過她肩頭,濃重、黏膩,如吐信的蛇,一點點噬過每一寸冰涼的皮膚。
屋内的炭火即将燃盡,明明滅滅間男人高大的身影也變得琢磨不定。
劉娥欲要攏了衣衾,豈料傷口碰到衣料,她口中驟然輕嘶一聲兒。
如今情形瞧着确然詭異。莺兒本就歇在外間榻上,可屋裏進了人尚未發覺。若不是被用了藥便是睡得沉。
劉娥更傾向于前者,因爲她亦察覺到自己身上氣力不繼。
而此人雖則站在自己面前,又不像是來殺自己的。否則便是她适才睡時便足以命歸黃泉。
不爲命,那便好說。
“壯士深夜造訪,可是這劉府有什麽壯士瞧得上眼的東西?倘若壯士喜歡什麽,便自管拿去便是。”她擡頭直直瞧着紗帳外的人影,強自鎮定道。
然而,她這話出口,紗帳外的男人隻輕嗤了聲兒,一隻骨節分明的掌便一點點掀開了紗帳。
沒了紗帳的阻隔,那人的視線便顯得更加肆無忌憚。
“若我說,我瞧上的是你,亦可自管拿去?”那人言語雖帶了些不恭,聲音卻清冷。
劉娥的眸子瞬時暗得厲害。
她自來便習慣了高高在上,便是身不由己,亦未曾被人如談論貨物般如此辱及。
幾乎隻在紗帳初被挑開一瞬,劉娥身形一轉,一條筆直修長的腿便朝着那人掃了過去。
紗帳再次被放下,隔着紗幔,男人骨節分明的掌探手朝她的腿抓去,身形卻避過要害,另一手去鉗她的咽喉。
劉娥又豈是那等坐以待斃之人,當下身形後撤,另一條腿又驟然朝着他的肩頭而至,誓要拼着受傷亦要一擊必中。
後背刮擦着床面被褥,劉娥咬牙借力,探手朝着對方臉上的惡鬼面具而去。
豈料那人身形驟轉,竟是拼着被她一探真容的風險,探手反鎖住劉娥雙手,将她強抵在床面上。
這個世界男女身形懸殊、便是氣力亦差上許多,更何況,她還中了藥。
“啪嗒”一聲,面具掉落。劉娥欲要轉過頭去瞧一眼男人模樣,卻被他死死抵住,一雙眼睛隻瞧見床畔滾落的惡鬼面具。
她的身上是拽落的紗帳,遮蔽了視線,傷口被紗帳厮磨着,生疼。
“别動。”男人的聲音帶了些清冷嘶啞,單手壓制住她的雙手,将她後背從紗帳中剝落出來。
待得瞧清後背上的傷口,男人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來。
綠色膏體被勾手挑出來,輕塗到女人後背上。
清涼的膏藥帶了些清苦氣息,劉娥原本欲要掙脫的手輕頓一下,眼中帶了些困惑。
知道她受了傷,又特地送來膏藥。這人是誰?
見劉娥不再掙紮,那人的力道松了松,聲音輕慢,“一日塗兩次,過幾日傷口便好。”
劉娥沒回話,一張臉埋在紗帳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替她将藥膏塗好,男人勾手撈起掉落的面具,欲要重新戴上。
豈料原本安安靜靜當個鹌鹑的劉娥再次驟然起身,伸手扯住了男人的面具。
兩人各執面具一角,各自拉扯着,一個欲遮、一個欲瞧。
手上動作更是花樣百出,劉娥探手欲要壓制男人的手,卻被他幾個格擋,又反手壓制回來。待得幾個回合下來,劉娥一雙手便再次被男人單手锢住。
于此同時,那個惡鬼面具又回到了男人臉上。
兩人幾乎臉貼着臉,劉娥甚至能瞧見獠牙惡鬼青色的眉毛根根倒立,還有雙眼孔洞中一雙清澈冷情的眼。
“再動一下,我不介意卸你兩條胳膊。”男人目色深沉得瞧了眼劉娥,“還有,離常山王遠些。”
言罷,他竟是幾步後退,迅然離開。
劉娥眼睫輕垂,目光落在紗帳下遺落的一支簪子上。
銜尾玉蟾……
沒想到,兜兜轉轉,那支簪子竟然以這種方式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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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紗帳已然挂好。您昨兒個夢魇,怎還掀了帳子?”莺兒打了個呵欠,“也怪奴婢,昨兒個不知怎的,竟睡得那般沉。到如今渾身還軟綿綿的,使不上太多力氣。”莺兒整理完床鋪,又打了個哈欠,抱着一床換下來的紗帳往外走。
雀兒帶着隻隻在打絡子,聞言笑着道,“莺兒姐姐怕是躲懶了罷!如今倒拿着渾身沒力氣做借口。”
許隻隻捂着嘴偷笑,她最喜歡看兩個姐姐拌嘴。
劉娥唇角噙笑,隻輕回了一句,“昨兒個夜裏夢到隻伥鬼,委實可怖,手忙腳亂間便扯落了帳子。”
她手中捏着個小瓷瓶,旁邊桌案上則是一支銜尾玉簪,心中沒來由得想起昨晚黑衣人最後那句話。
“離常山王遠些。”這句話,誰能說的出來?
又有誰不希望瞧見這門親事成真?
沒來由的,她想起昨日瓊玉樓二樓露出的一截月白色袍角。
難道昨晚的人是時宴?
他知曉自己昨日受了傷,又一直穩居二樓窗前,顯然是将大街上發生的事瞧得一清二楚。
但一想到如此男兒,便連青禾公主都瞧不上,又如何瞧得上自己這個首輔家的二小姐?
可昨日,他又眼巴巴着人送上原主曾經寫的情詩。
是打着讓自己對付青禾公主的主意?
劉娥敲了敲桌面,有些舉棋不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