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多了個小姑娘,登時便熱鬧起來。
左右被禁足,劉娥便帶着身邊的小丫鬟們一起踢毽子。
像什麽鴛鴦拐、燕子翻身、魚躍龍門、穿花繡球、喜登門……一個個花樣兒踢出來,莫說院子裏灑掃的小丫鬟,便連門口的守衛都不由側目望過來。
劉娥踢得身上見了汗,示意隻隻也來玩。隻隻雖不大會踢,她便耐心地教。小蘿蔔頭一樣的姑娘小小一隻,瞧着便格外軟糯。劉娥踢得盡興了便捏捏隻隻的臉,又讓她去旁邊歇上一歇。
莺兒和雀兒也玩得盡興,一個個臉上帶着薄汗,身上卻覺得甚爲松快。
劉嫣在門外看了一會兒,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便被劉娥捉住了蹤影。
“三妹妹?可要一起玩?”她倒是熱情,直接上來捉了劉嫣的手,想要将她往裏拖。
劉嫣有些看不懂劉娥了。
秦氏一日日裏與劉娥作對,她這二姐姐按說便該連她一起恨着才對。
可如今瞧來,卻不是她想的那樣。
劉嫣抽着手往回縮,“二姐姐,我不會……”
“不會我便教你。”劉娥眉眼含笑,她的手上力氣奇大,鉗制着劉嫣便往裏走。
莺兒對秦氏到底心中還有坎,她匆匆丢下一句“奴婢去準備茶水”便往側屋走去。
劉娥且不管她,隻管将毽子踢向劉嫣。劉嫣也不得不全神貫注起來。
到得最後玩盡興了,劉嫣也學着劉娥那般綁起裙角,暫時忘了心事,隻管透出一身汗來。
待得兩人終于累了,劉嫣坐在劉娥身邊嗎,細細察她形容,“二姐姐果真與我記憶中不太一樣了……”
劉娥隻管拿巾子擦了汗,“我不過是活明白了。人生在世,隻管活得灑脫,若一日日拘在這四方庭院裏,便是沒有病也得憋出病來,妹妹說是不是?”
便如秦氏、便如自己的母親,又何嘗不是被人圈地爲牢,一日日争鬥着,隻爲博得上位者的一點憐惜?
劉嫣苦笑一聲,“如你我這般女兒身,生來便該在這籠中,便是出嫁從夫,亦不過是從一個籠中移到另一個籠中。左不過有些籠子華麗些,有些籠子落魄些,又哪裏由得籠中的金絲雀置喙半分?”
劉娥卻是奇道,“我隻道你是個被情愛沖昏了頭的,沒想到竟如此通透!”
“我戀慕……他,不假,但也知,他眼中從未有過我,這才一時昏了頭,想拿簪子試他一試,卻不妨,将這簪子用在了阿姊身上。”劉嫣擡起頭看了劉娥一眼,猶豫一瞬,才道,“阿姊不會還怪我吧?”
“我說過,與你一次機會,便自然不會食言。”劉娥飲了口香茶,眉眼含笑,“誰讓你是我妹妹呢?”
劉嫣眼中的不安終于少了些。然而,她還是小心翼翼道,“那我娘親……?”
“你是你,母親是母親。我自然希望全家一派和氣。可若母親真做出出格的事來,我亦不會姑息。”劉娥道,“所以,三妹妹還當勸着母親平心靜氣才是。”
她這人最是睚眦必報,若不是不想腹背受敵,亦不願留此後患。
但若一而再、再而三,便是拼着少了個妹妹和弟弟也要除了秦氏。
“對了,阿洛如何了?最近可有消息?”劉娥轉首問道。
阿洛原名劉洛,是秦氏出的小兒子,如今正随着夫子求學,便是連年節都是在夫子家過的。
提起劉洛,屋子裏原本低沉的氣氛散了些。劉嫣唇角含了些真心實意的笑,“阿洛如今與夫子家的小公子交好,如今兩人吃住一處,學問也大有長進。”
劉娥也道了一聲好。
她雖出身女尊王朝,如今卻也知父母兄弟是自己的倚仗。有倚仗固然好,便是這倚仗不甚牢靠,亦可以以利益驅之。
隻是劉嫣才說了會兒話,便使了個眼色,示意劉娥将女婢退下。
劉娥不動聲色,隻讓莺兒雀兒帶了隻隻往西廂玩兒去,這才轉頭含了些笑,“妹妹有話不妨直說。”
眼下整間房裏隻有劉娥和劉嫣二人。劉嫣隻沉吟一瞬,便開了口,“青禾公主的事……有了消息。”
劉娥目光微閃,“可知是哪家的公子?”
“時家長公子,時宴。”劉嫣一邊說着,一邊觀察劉娥的表情。
見她臉上并無異樣,劉嫣的眼中閃出些疑惑來,“阿姊怎的沒甚反應?”
“我該當有何反應?”這下倒是輪到劉娥疑惑了。
劉嫣見她仍是沒甚反應,當下長歎一聲,“看來阿姊果真放下時公子了,如此倒也好。左不過是嫁作他人婦,再無轉圜……”
劉娥:???
難不成這個……時、宴,還是原主的心頭好?!
她表面不動聲色,隻拿茶水在桌面上畫着圈,一圈一圈,仿若百無聊賴,“舊事莫提。妹妹也說了,再無轉圜。”
劉嫣隻又歎道,“我原還怕青禾公主察覺那香丸異樣,特特來尋你我二人晦氣。但自打聽得,她那日宮宴,欲要輕薄的是時家公子,那心便跟着落下幾分。時家公子光風霁月,又是新科狀元,一副好相貌便是在整個大盛亦是無出其右。青禾公主配他,怕是做夢都要笑醒。隻是有一遭,我卻想不明白,不知阿姊可否參詳參詳?”
“何事?”劉娥開口問道。
劉嫣便又湊近了些,聲音細細,“聽聞那日青禾公主并未成事,隻奪了時公子錦囊便被他逃了。後來天家便借着由頭向時家施壓,欲要時宴親口向青禾公主提親。豈料……”
她故意賣了個關子,又瞧劉娥一眼。
劉娥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她這一眼深意。
劉嫣隻道無趣,便又往下言道,“豈料那時家公子一心抗旨,隻說他早已有了心上人。爲了心上人,便是這今科狀元不當了,也要拒了公主這門親事。如今滿京城的名門閨秀都在猜測,時家公子的心上人是誰。阿姊可知?”
劉娥心道,我又不識時宴其人,又怎會知曉這其中關竅?
她隻坐直了身子笑道,“左不過是時家公子的一樁風流韻事。妹妹既知我曾經戀慕于他,尚且求而不得,便知這厮隻将我視作尋常閨閣女兒,便是他腦子冒泡,怕也攀扯不到我身上。”
“正是。”劉嫣感慨,“無論時家公子攀咬出哪個閨秀,都是天大的禍事。私相授受不說,便是敢與青禾公主搶男人,怕是墳頭草都要長高了。”
劉娥隻品茗賞花,但笑不語。
豈料劉嫣此話竟一語成谶,此是後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