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人今日在園子裏散步,正巧走到柴房處,聽到裏面有動靜,便、便着人闖進去瞧了眼……”桃兒喘着氣道,“院子裏一圈子人都瞧見了,莺兒和一個小厮滾在一處……”
劉娥瞬時便明白了。
按理說,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如這種事,便是聽一耳朵,都是污了耳朵。
左不過一個被厭棄的丫鬟,便是發賣或者打死了,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劉娥知道,這是秦氏在向自己示威。
因着劉娥一番攪鬧,秦氏院子裏清了好幾個得力丫鬟。今日這由頭,不過是出一口心中惡氣罷了。
識相的,隻當沒聽見,萬事由她去,左右又沒什麽損失。
然而,劉娥卻是冷笑了聲。
她罰莺兒那是她的事,但若護不住自己身側的人,又有哪個敢替自己賣命?
“桃兒,你且帶路。”劉娥整了整身上衣裳,随着桃兒一道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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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家廳堂裏,秦氏正端了茶碗飲茶。
幾日未有夢魇,她覺得她又行了。
如今瞧着如落湯雞一般的莺兒,她心中那口惡氣舒了半口,“莺兒,你也算劉府裏的老人了,如今竟在柴房裏與人做出此等苟且之事來,哪裏對得起劉府對你的栽培?”
莺兒被婆子按在地上,半邊臉摩擦得生疼,她口中被塞了不知哪個婆子的汗巾子,又腥又臊,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大顆大顆的眼淚往外流,濡濕了一小塊磚面。
被一起拿住的還有一個滿臉麻子的小厮,眼見着當家主母生氣,便将罪過一道兒推到口不能言的莺兒身上,“冤枉啊夫人!小的本來想要去柴房取些柴來。誰想這小賤蹄子直勾了手招引小的。您也知小的四十來歲沒個媳婦,哪受的這般犯賤的小蹄子?便一時上了頭……”
莺兒的淚頓時流的更洶湧了。
隻她嗚嗚着,月夫人隻當瞧不見。
“這般娼婦,若不沉塘以正祖宗家法,外人隻道劉府乃藏污納垢之處!”秦氏将茶蓋一丢,聲音又厲幾分,“還不速速拖出去,裝了豬籠丢到河塘子裏去!”
“我看誰敢!”便是在秦氏耍威風時,劉娥幾步走了進來。
她步子大,幾步便跨到了莺兒身側,朝着上首的秦氏敷衍一禮,“母親這是作何行事?隻一言便要了人性命,便是讓莺兒辯上一辯都不肯嗎?”
“放肆!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哪聽得這般污言穢語?!雀兒,還不趕緊将你家二小姐拉走?!”秦氏見劉娥大步而來,先是唬得眼皮子跳了跳,待得想起自己才是那當家主母,身闆又跟着直了直,“阿蠻,你乃劉府二小姐,又早早與莺兒斷了主仆情分,這件事,你莫要插手,否則……”
“若女兒偏要插手呢?”劉娥道。
她轉頭瞧了一眼莺兒,“母親既要取人性命,何不再聽莺兒一言?倘若莺兒真是個自甘堕落的,女兒也便不再插手此間事務,一力交由母親處置。”
言罷,她也不等秦氏同意,便矮了身子,替莺兒将口中巾子取了出來。
莺兒終于能說話了,那眼淚頓時更如斷了線的珠子,哽咽不能言,“姑娘……”
“你且放寬心。若真有人冤枉了你,本姑娘定替你做主。”劉娥輕聲安慰她道,又直視了她的眼睛,“莺兒,我要你告訴這屋子裏的人,你,有沒有勾引這個小厮?”
“沒有!奴婢這兩日身上發熱,渾身沒有力氣。可奴婢先時對不住姑娘,又不敢煩勞姑娘,隻得在柴房地面上睡覺。誰料這個小厮見柴房無人,便捂住了奴婢的嘴,欲、欲……”
莺兒說不下去了。
那小厮還有心狡辯,“你這丫頭!明明是你想爽利,如今怎的便張口污到爺們兒頭上來!若不是你那媚眼一個個抛,爺們兒能看上你……”
他話未曾說完,心窩便挨了劉娥一腳,登時疼得差點背過氣去。
“本小姐沒讓你說話,你也敢在主子面前狂吠?!”劉娥收了腳,居高臨下瞧了眼那小厮。
小厮疼得腦門冒汗,卻又不敢多言。
“分明是你見色起意!奴婢的胳膊上幾道血痕,都是被你打的!”
莺兒抹着淚,也顧不得羞辱,直接掀了衣袖。
上面幾道腫脹的血痕觸目驚心。
秦氏也被劉娥那一腳唬得不輕,如今又見莺兒胳膊上的血痕,她正了正身姿,又道,“如今各執一詞,但莺兒卻是個污了名的。就算阿蠻要保她,怕也是不成。不若發賣出去……”
“不成!”劉娥卻道,“母親何至于這等偏心?!明明是這小厮心懷不軌,您卻要将污名安在莺兒身上!是何道理?!難不成就因爲她是女兒身?!若真是如此,倘若這小厮今日輕薄的是三妹……”
“住口!”秦氏氣得胸口起伏,直恨不得撕爛劉娥那張造謠生事的嘴。
倘若真是讓劉娥說出口,屋子裏的人若是口風不嚴,該如何編排她家三姑娘!
“自來女子當三從四德,尤其是受了折辱的姑娘,更當以死明志。她若真是個好姑娘,合該一頭撞在這裏,衆人還道一句貞烈!”秦氏幽幽說道,隻那言語,恨不得挖人心肝。
“那這個小厮呢?”劉娥目光轉向一旁畏畏縮縮的男人。
“自然是打一頓闆子,以儆效尤。”秦氏道。
還真是天壤之别!
劉娥冷笑一聲,那笑聲貫入小厮耳中,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女兒還有更好的辦法,母親要不要聽?”她蓦然擡頭,一雙眼睛黑漆漆的,蘊着危險。
“什麽辦法?”秦氏下意識問。
劉娥自懷中取出一柄匕首來,朝着小厮一步步走過去。
那小厮被唬得不輕,一步步退縮着往後躲。
然而,眼前的女人雖身形嬌弱,卻氣場強大。待得近前,她手中匕首快速落下,直接戳入了男人胸腔。
溫熱的鮮血有一些濺上她的衣裙,周遭的丫鬟仆婦一個個驚得身子抖了抖。
那小厮甚至連哼都沒哼一聲,便徹底沒了氣息。
劉娥慢條斯理得取出一方手帕來,将手上沾染到的血拭淨,又一點點擦拭着匕首。
房間裏落針可聞!
待得将沾染着鮮血的手帕丢在血泊中,劉娥這才掀了掀眼皮,瞧了上首的秦氏一眼,“罪孽死了,這件事便也了了。”
言罷,她行至同樣呆怔不敢言的莺兒面前,“還不跟上!”
莺兒恍若夢醒,趕忙跟着劉娥離開。
直至離了廳堂,秦氏那破了音的尖叫才傳了出來,“瘋子!惡魔!閻羅!”
“莺兒,我是個瘋子,你可要繼續跟着我?”劉娥唇角帶笑,仰頭望着天空,問道。
“姑娘做什麽,莺兒都跟着!”莺兒第一次知道,便是女子,也能有如此氣魄!
她擡頭瞧着劉娥側顔,又補一句,“萬死不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