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劉娥又遣了人往月夫人院子走了一遭。
如今幾乎算是撕破了臉，劉娥自然要把實惠拿在手中。
将白日裏驗過帶着暗标的物件兒一樣樣收走，臨了便是那八扇墨色國色天香牡丹琉璃屏風。
這物件金貴，又易碎。那些婆子們将琉璃屏風用棉絮套子裹了，又各自仔細着擡了邊角，往劉娥院子裏搬。
這般大動靜，便是隔着窗戶都聽得見。
恹恹躺在床面上的秦氏捂着心口直喊疼，死死拉着劉嫣，不肯讓她走動半分。
誰知道這丫頭會不會胳膊肘往外拐，一個不小心便将小庫房鑰匙交出去了？！
那可是她的私人庫房，哪裏容得他人進去染指？！
劉嫣眼中含了些無奈，隻得任由自家娘親死死拉着自己的手。
然而，便是如此，她也不敢将在宮中的事與娘親直言。尤其是玉蟾中的香丸還是自娘親這裏偷來的。
輕抿了下唇，劉嫣整個人都有些怯怯的，“娘，我出去看看二姐姐……”
“看什麽看！沒得又被她诓騙得渣都不剩！你且等着，今夜入了夜，娘便将小庫房的東西移出去，看她還能尋到什麽！”秦笉咬牙切齒道。
待得院子裏終于清靜下來，日色已經遲暮。
劉嫣借着如廁的功夫，遣了身邊的二等丫鬟玉钏往劉娥院裏遞話。
劉娥今日一通胡鬧，當家主母便将院子裏的丫鬟發賣了兩個。又是這般大陣仗，一時間，劉娥的院子倒成了地獄閻羅一般的地方。
玉钏膽子小，便是來傳話都是貼着牆根在走。
待得被雀兒放進屋裏，她這才将劉嫣教過的話複述一遍，“我家姑娘說，夫人明晚要把小庫房裏的東西挪走。姑娘如需進小庫房，就看姑娘自己的本事了。”
劉娥聽完挑挑眉，倒也不計較劉嫣失信。
畢竟能在秦氏眼皮子底下傳信，倒也算她有本事了。
她脾氣甚好，和婉着垂首問那戰戰兢兢的小姑娘，“确信是明晚，不是今晚？”
玉钏被唬了一跳，趕忙搖頭，“是明晚。明兒個初十。姑娘說，夫人打算在家中擺宴，到時候不獨主子們，便是下人多貪上幾杯，也是使然。到時候再悄悄兒運了東西出府，也無人知曉。”
劉娥眼中的深意又加深幾分，“如此，多謝你家姑娘了。雀兒，看賞。”
雀兒自荷包中取了散碎銀子與了玉钏，又送她出了二姑娘院子。
待得屋中隻餘她和莺兒兩個，劉娥便一點點打量起屋子裏這諸多擺件來。
随手指點了幾件玩意兒，“這件、這件、還有這件，都拿去當鋪裏換了銀子，死當。”
莺兒本在思量着玉钏的話，這會兒聽聞姑娘開口便是變賣母家陪嫁，當下便險些驚掉了下巴，“姑娘，這可都是先夫人的遺物！”
如今費盡心思要來，哪有轉手便賣了的？！
劉娥卻是自有計較。她手中隻捏了一支玉翠镯子，垂了眼道，“平白瞧見這些物件，不過憑添了睹物思人的惆怅。倒不如換了銀子實在。”
言罷，她又添了一句，“你且挑兩件合宜的出來，待李嬷嬷回府時，讓她與我阿姊捎上。”
莺兒領了命，自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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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正等得心焦。
待得玉钏打起簾籠，秦氏便如鯉魚打挺一般從床面上坐了起來。
“如何？”秦氏不顧劉嫣還在場，俯身便問。
玉钏飛快瞧了自家三姑娘一眼，又趕忙低下頭去，跪在地上道，“奴婢都按着夫人的話回了。”
劉嫣大驚。
她确然讓玉钏傳信，卻不知母親也有交代。
秦氏卻是眉眼舒展，然而隻一瞬，她又帶了些猶疑，“那她可信了？”
玉钏揣摩不好主子心意，隻照着記憶中回她，“二姑娘隻問奴婢，确信是明晚，不是今晚？”
“那你又怎麽回的？”
“奴婢隻說初十擺宴，便是府中下人都吃得幾杯酒。到時候再悄悄兒運了東西出府，也無人知曉。”玉钏爲了表忠心，又掏出那散碎銀子來，“二姑娘聽完還看了賞。”
秦氏聽後，心中的大石又放了一半下來。
劉嫣卻是聽明白了。
秦氏想要今晚便将打了侯府印記的陪嫁送出去，卻拿玉钏诓騙劉娥是初十。
玉钏是她的丫鬟，如此一來，二姐姐怕是連她也要記恨上了。
想起晨間劉娥那句“機會隻有一次”，劉嫣不知怎的，後背竟生出一層白毛細汗來。
“娘，你不能這麽做！”劉嫣想罷，轉身便想出門。
然而，秦笉卻早防備着這窩裏反的貨，當下便使了人将劉嫣扭進旁邊耳房鎖了進去。
劉嫣拍了半日門，往日裏聽話的玉钏這會兒卻如個守門的鐵将軍，死活不開門。
“姑娘，您就在裏面好好兒歇着吧，别喊啞了嗓子。”玉钏拿雙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面上有些糾結，“奴婢若不如此做，夫人明日便要發賣了奴婢。姑娘，你行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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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子時。
秦氏自領了心腹婆子往小庫房裏去。
她的身後還有幾個得力婆子，一個個拿着木棍、擡着箱子，一瞧便是來此搬運東西的。
黯淡的燈籠投射下昏黃光芒來，秦氏做賊心虛般往四周瞧了眼。
周圍月影浮動，隻光秃秃的枝丫留着樹影投在地面上，瞧着分外猙獰可怖。
秦氏吹熄了燈籠，摸索着把小庫房的門打開，指使着那些婆子将指定的物件一樣樣搬出去。
大的、笨重的不好搬，隻撿着小巧玲珑且值錢的，滿滿當當五口大箱子，兩人一組，将那箱子搬了出去。
待得出了院子，又落了鎖，秦氏這才拍拍胸口，警醒着婆子們小心腳下，撿着那鮮少有人路過的小徑穿了過去。
然而，不過才轉過假山，秦氏便住了腳。
更深露重的，本是阖府好眠的時候。
然而，她面前卻背對着站着一個白色疏冷的輪廓。
那輪廓瞧着單薄瘦削，凄冷冷得倚着一枝雪梅，悠悠歎了一聲。
“妹妹……”
秦氏蓦得瞪大了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