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這些物件,乃劉娥打了個措手不及,秦笉沒有防備之下失了去。
然而庫房鑰匙卻是萬萬不能交的。秦笉端端正正坐回自己的位子,一雙眼還紅紅的,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心疼的。
她現在但凡瞧一眼劉娥都嫌礙眼,隻壓着性子道,“鑰匙前兩日丢了,阿蠻若是等得及便過兩日再來。到時候我尋到了便與了你。”
這便是實打實得耍無賴了。
劉娥唇角似笑非笑,“母親當真不給?”
“我都說了這會兒沒有,難不成你還想以下犯上?!”秦笉直接給劉娥扣了一頂帽子下來。
劉娥自然是知曉秦氏的盤算,無非是偷偷替換那些嫁妝,到時候隻說是家裏開銷大,貼補了家用。
是以,她現在必須一鼓作氣,直接抄了秦氏後路。
然而,劉娥尚未開口,秦氏便瞧見自己女兒劉嫣從院外跑了進來。
想起嫣兒今日說的話,秦笉眼珠子一轉,直接在劉嫣跑回屋的一刹那,往地上一栽,假裝暈了過去。
劉嫣一回屋就見滿屋子婆子,自己二姐姐坐在母親對面。她還沒鬧清楚是怎麽回事,就見自家母親晃晃悠悠栽了下去。
“娘親!”劉嫣吓了一跳,忙慌慌得就去扶秦氏。
丫鬟點翠和丫鬟碧玺也趕忙圍了上去。
“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去請大夫!”劉嫣沖丫鬟吼了聲,點翠趕忙往外跑。
碧玺比點翠機靈些,隻抱着秦氏半邊身子,一邊哭一邊道,“三姑娘快評評理!二姑娘今日帶着一堆婆子進來便要喊打喊殺。這會兒又氣暈了當家主母!世上哪有這般不慈不孝的女兒!當真是黑透了心肝的!……”
劉娥目光掃過碧玺那張臉,直勾勾盯着她,不發一言。
被二姑娘那鈎子一般的目光盯了半晌,碧玺後邊的聲音頓時越來越低,到最後,竟是底氣不足起來。
李嬷嬷也憂心秦氏拿孝道壓人,當下朝劉娥瞧了眼,見劉娥沒注意這邊,她便先将婆子遣到了院子裏候着。
秦氏聽碧玺罵的起勁,正聽的身心舒坦,冷不防碧玺一點點掩了聲息,心中不由罵了句慫貨。
那手指卻是暗暗勾了勾碧玺掌心,意思是,接着罵!就該這麽罵!
碧玺哪敢呀!一時間身子僵的厲害。
劉嫣原正擔憂母親昏死,這會兒瞧見母親勾手的小動作,當下一把拿衣袖護住了母親作亂的手。
“三妹妹,我來這邊,不過是想要回我娘親的嫁妝,适才父親來過,也是于此點了頭的。碧玺如今一口一句黑心肝的,是在罵我,還是在罵父親?”劉娥見碧玺住了嘴,這才不緊不慢道,“母親既不舒服,便該請了府醫好好靜養。母親屋裏的物件且不忙搬,左不過适才李嬷嬷已經造了冊,想必母親也不是那般是非不分的人,是也不是?”劉娥自知窮寇莫追的道理,當下起了身,平心靜氣道。
劉嫣察覺到自家母親那隐隐想要舉起來的手,使力往下壓了壓,難得沒有往日的嚣張跋扈,“二姐姐看着辦便好。隻我母親身子不好,姐姐所有所需,隻來尋我便可。”
聲音清淡疏離,沒有厭惡,亦沒有留戀。
劉娥挑了挑眉,沒想到這個三妹妹雖瞧着嚣張跋扈了些,卻是個分得清高低輕重的。
嘴角蘊了淺淡笑意,劉娥點了點頭,“那小庫房的鑰匙,還要勞妹妹晚飯前送過來。”
“自然。”劉嫣點頭。
秦笉真的躺不住了!
要不是劉嫣死死按着,她怕是一早便跳了起來。
待得劉娥領着身邊的丫鬟婆子走遠,她這才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兜手往碧玺頭上扇了一巴掌。
碧玺:???
“吃裏扒外的慫貨,早晚把你賣了!”秦氏苦心經營十幾年的貴婦形象,短短幾日便徹底坍塌下去。
她胸口起伏了幾下,又拿指戳着劉嫣的太陽穴,“還有你!不争氣的玩意兒!”
……
*
“姑娘,剛剛奴婢可瞧見了,真解氣呀!”雀兒是個話多的,直接圍着劉娥打轉,“奴婢還從未見過月夫人吃癟,如今倒是開了眼了!”
莺兒啐她,“且言語仔細些,小心引禍上身!”
雀兒吐了吐舌頭,終于安分了些。
劉娥已遣了婆子們回自己院子歇息。如今在園子裏閑庭信步般散心,她的心情也甚好,“多大點事,也值得這般高興!”
她一邊說着一邊擡頭望了望四方院落之外的天空。
如今與這些癡蠻婦人争些蠅頭小利本非她所願。但萬事開頭難,總得有了資本才能走向更廣闊的世界。
“燕雀安知鴻鹄之志,本姑娘将來可是要當皇、”她頓了下,眉梢眼角俱都帶了張揚笑意,“要當皇商的人。自然瞧不上這點散碎銀子!”
“姑娘要經商?”莺兒訝異。
“自然。”劉娥心道,不止要當皇商,還要一步步從戰場走向廟堂,成爲萬人跪拜……
就在劉娥思慮間,一道清冷聲音驟然響起。
“劉娥?”
劉娥回過頭,就瞧見穿着玄色衣衫的六皇子站在自己身後,單手背着,目光清冷。
他的唇依然如在皇宮那夜一般,殷紅、危險。
劉娥已不能如上次那般視而不見。
她一步步走向符王南昭錦,待得近了,這才輕輕施了一禮,“臣女見過符王。”
言行标準規範,禮儀無可挑剔,仿佛官宦人家常見的閨閣千金,無趣極了。
倘若不是知曉皇宮夜宴時的事,還有剛剛才瞧見一出繼女逼迫繼母的戲碼,他便信了。
南昭錦目光寸寸落在劉娥身上,又一點點落在她眼眸間。
她的眼神清澈,明明與常人無異,他卻總覺得那裏面盛着野心。
野心勃勃的女人,比男人更有趣。
他往前邁了一步,傾身而下。
從莺兒和雀兒的角度,倒好似男人低就着靠近自家姑娘。
事實也确然如此。
劉娥的眸色有一瞬變深。
男人身上清冷的龍涎香近在咫尺,換成任何一個小姑娘都足以心慌意亂。
偏偏她是劉娥,那個慣常将男人視作低人一等的帝王。
縱使境遇不同,她依然冷眼瞧着這個手段頻出的男人。
果不其然,南昭錦的聲音第一時間便把人拉入了地獄。
他說,“那個小太監頸間的傷乃鈍器所緻,姑娘可知,是何鈍器?”
生生勒出的血痕,直切動脈,便是蛇物撕咬,也沒有将全部傷痕掩去。足可見下手之狠!
劉娥擡眸看向南昭錦,唇角依然挑着笑,“王爺懷疑我?”
她太過淡然,絕非一個二八年華的小姑娘能表現出來的淡定。
南昭錦看不透她。
他隻站直了身子,替她拂去肩頭的一朵梅瓣,聲音寡淡,“不過閑言碎語,姑娘聽聽便罷。”
“王爺雅興。隻是下次,莫再講這些吓人的東西,沒得吓壞了臣女。”劉娥言不由衷得敷衍。
“本王瞧着,你的膽子倒大。”南昭錦掠過她,一步步走遠。
他的身後,劉娥的眸色愈發深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