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抿了唇隻不說話。
宋軒的話言猶在耳，難不成這世上真的有因果循環和報應？
不！
便是因果報應，也不該送她來此異世。
她劉娥生來便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性子，若不是被病痛所擾，又怎會被區區宋軒鑽了空子？
她隻恨，未能手刃仇人，便草草來了這異世。
倘若讓她尋到機會……
劉娴見自家二妹低頭不語，隻道她這會兒聽不進勸，便朝兩邊的小丫鬟使了個眼色，着她們仔細看着二姑娘，這才起身離開，打算向父親回話。
劉娴一走，屋内的丫鬟仆婦呼啦啦少了一大半，到最後隻剩兩個不過十四五歲的小丫鬟。
大的穩重些，小的機靈些。
劉娥便又重新放回藥碗，隻點了點那個機靈些的小丫鬟，讓她拿了銅鏡與自己瞧。
待得小丫鬟把銅鏡放在自己面前，劉娥才自那銅鏡中瞧見細細白白一張臉皮。
眉若遠黛、唇若塗朱、鼻若懸膽、眼若寒星，活脫脫一張稚氣未脫的美人面！
隻美人額角覆着一條白色抹額，隐隐沁出血迹，顯然是額角受了傷。然明明一副恹恹模樣，卻仍存了七八分弱柳扶風的風韻。
劉娥眼中存了些不喜。
上一世征戰沙場，風餐露宿，她的膚色自算不上好，由是也不喜歡這副恹恹若病西子的模樣。
永凰王朝以武爲尊，倘若哪家女子出門走個路都被絆上幾腳，又如何回護那一院子嬌俏郎君？
劉娥雖不喜男色，但也不願在男子面前露了怯。
她反手扣下銅鏡，目光放在兩個小丫鬟身上，“你們叫什麽名字？我撞傷了額角，有些事記不大清了。”
“那用不用奴婢再去将府醫請回來？”小丫鬟慌忙忙的便想往外跑。
“……不必。”劉娥靠在床邊，“與我說說罷，說不得等下便想起些什麽來。”
兩個小丫鬟便各自七嘴八舌把話說了。
大點的小丫鬟叫莺兒，小點的叫雀兒。而劉娥，是這大盛王朝首輔劉坤誠的二女兒。
适才那個試藥的美人，是劉娥一母同胞的嫡長姐劉娴。
因着當家主母早些年離世，劉坤誠便擢了月姨娘爲續弦嫡妻。
早些年還好，劉坤誠還惦念着情分未曾苛待兩位小姐。
但随着月姨娘誕下長子，姐妹二人在府中的日子便越發難過起來。
這不，前兩年長姐出嫁，竟成了荒唐皇叔南雲汜的側妃。眼下首輔爹更是變本加厲，要把二女兒劉娥許給皇帝五子常山王爲妃。
若說以王爺之尊迎娶首輔家二小姐，也算不得辱沒了門楣。
但這件事壞就壞在，常山王是個跛子，爲人又懦弱不争，慣是皇家笑柄。
由是二小姐，也就是原身，這才氣不過，一個想不開便撞了柱。
“你們是說，我未來夫君不良于行？性子又懦弱不争？”劉娥口中叼了個蘋果，目露思索。
她上輩子耽于朝政，鮮少踏足後宮。便是後宮留宿，也多是召宋軒侍寝。
一想起這個名字，劉娥便又探手捂住胸口，結千愁留在五髒六腑間的疼痛仿佛還烙印在身上。
宋軒……
難道這便是你所謂的報複？
劉娥思及此，手中的蘋果隐隐掐出一道深深淺淺的痕迹。
她自來不是好相與的性子，亦不是這些安居後宅的軟團子，任由他人拿捏。
但到底相隔兩個世界，便是恨極，又能如何？
算起來，重活一世，到底是她賺了。
昔日秦祖遲暮，耽于長生一說，不也枯骨一抔，黃冢二兩？
劉娥把咬了一半的蘋果工工整整放在手心裏，随意摩挲了下。
懦弱不争……
她心裏盤算着這幾個字，隻覺得這個常山王倒是與自己極相宜。
好男兒就該柔順乖覺，倘還是個不好拿捏的性子，以後少不得出來作妖。
“莺兒、雀兒，替本小姐更衣，我倒要去會會我這個首輔爹爹。”她眼眸閃爍了下，顯然早已對眼下困境了然于胸。
莺兒有些惴惴，自家小姐被撞壞了腦子，眼下不大記事，該不會惹惱了首輔大人吧？
雀兒卻是個缺心眼的，趕忙巴巴取了衣服來，替自家小姐上妝。
原主的衣服大都淡雅清麗。
偏偏劉娥是個張揚濃烈的性子。
她着了件紅錦梅花缂絲裙，寬大腰封輕束，搭以魚佩壓角，倒顯得袅袅一握楚宮腰，縱使寒冬暮雪，亦有袅娜之韻。
從前二八年華的小姑娘，倒好似經了這一遭，成了朵妍麗盛放的牡丹，格外惹人注目。
三妹劉嫣才推開窗戶透口氣，便見二姐自院落前袅袅婷婷走了過去。
她心頭一堵，直接撂下窗戶，眉眼帶了些冷戾，“得意什麽？！下雪天還往外跑！”
月姨娘，現在是劉坤誠繼室，名喚秦笉，瞪了自家女兒一眼，言語不鹹不淡，“左不過将要嫁出去的女兒，你又與她置什麽氣？”
聽到娘親這般說，劉嫣面上才又展了笑，“娘，聽聞那常山王不但不良于行，還有些惡趣味。這話可是真的？”
眼見自家女兒眉眼彎彎，秦笉唇角勾了點笑，隻嘴上訓斥，“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渾說什麽！”
劉嫣不怕自家娘親，又歪纏着自家娘親說些捕風捉影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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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劉娥早已候在了劉坤誠書房門口。
門口看茶的小厮進去通禀一聲，這才引着劉娥進了書房。
小丫鬟幫劉娥解了披風，又掩了門，劉娥這才靠門邊坐了，擡眼望向自己這個便宜爹。
殊不知，劉坤誠也在望着自己的女兒。
兩人各自思量，各有各的盤算。
劉娥不會如原主那般一哭二鬧三上吊。
劉坤誠既然應了這門親，那便有不得不應的緣由。
況且，天家賜婚，打的俱是牽制制衡的盤算。
前世身居高位，劉娥自然看得比這些閨閣女子要長遠。
天家把她嫁給一個不能争奪大位的皇子，必然是打着警告臣子的目的，想要逼着劉坤誠退出争奪皇位的漩渦。
而劉坤誠若想博一把，便會把寶押在三妹劉嫣身上。
隻不知，她這個好爹爹給劉嫣選的如意郎君，究竟是符王南昭錦還是寒王南容恒？
她玉手芊芊，攏于袖中把玩着腰間玉佩，憊懶開口，“爹爹拿女兒換天家安心，總不至于連份像樣的嫁妝都不肯出吧？倘若如阿姊那般少得可憐見，阿蠻可是不依。”
劉坤誠見劉娥進屋，連行禮都懶得敷衍，早已做好了訓誡這個女兒的準備。
适才長女劉娴早已禀過二女兒現下情形。他亦惱她不識時務，于此節骨眼上要死要活。
倘惹了天家不悅，怕是連整個首輔府都要跟着倒黴。
是以，就算這小女兒以死要挾，劉坤誠亦不動分毫雜念。
豈料劉娥一開口，便是親自讨要嫁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