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人族抛棄。
卻被白狼收養。
動物的天性比人性更純粹,
生母視他爲恥辱,對他無休止地苛刻,白狼把他當作是遺落在外的幼崽,就毫無芥蒂地将他當作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乳汁哺育了他。
他還沒有開始學習如何做人,便開始在狼群學習如何做狼。
狼群對他的存在并未排外,反而很快接納了他。
他多了一個白狼養母,也多了一群狼的兄弟姐妹。
在狼群的日子,前所未有的快樂。
從前那些不快樂的記憶并未被他忘記,卻漸漸離他遠去。
野獸的生活危機四伏。
五歲那年,他差點被黑熊活活吃掉。
白狼爲了他與黑熊惡鬥。
最後那場戰鬥以黑熊被狼群吓退爲終。
白狼卻斷了一整顆狼牙。
那枚狼牙他自此從不離身。
随着他長大,類似此類的惡戰也有發生。
可全都以他完勝而終。
他仿佛生來就該屬于這片原野,年紀稍微大一些,就成了遠近所有野獸聞風喪膽的“獵手”,比起其他野獸,他背後有狼群,比起狼,他更聰明,還有一雙靈長動物靈活的雙手,還有已經顯而易見的天生神力。
哪怕是壯年的狼,單打獨鬥也不是他的對手。
随着他的長大,白狼也日益老去,可有他在,狼群中沒有狼敢挑釁老狼王,反而是默認了,他便是新的狼王。
他九歲這年,白狼又單獨生下一胎幼崽。
這也是唯一一隻繼承了它雪白皮毛的小狼。
他對這個酷似阿母的妹妹亦是格外喜愛。
可他們沒陪伴太久。
獵狼族族人聽說了草原上這一群與衆不同的狼群。
草原上傳說,那白狼狼王帶領的狼群裏,有狼和人生下的狼孩,這對部落狼文化濃厚的獵狼族來說是極大的誘惑。
可當他們遙遙而來時,才發現那所謂的狼孩,那一雙熟悉的藍綠色眼眸,分明像極了當年被次雲丢出去的孩子。
此時的獵狼族已非彼時,嘗到了權力帶來諸多好處,他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能讨好皇帝的機會。
于是他們設法,要将這個當年被丢出部落的孩子從狼群中搶回來。
再聰明的狼群,也敵不過人類的狡猾。
他們用圈套成功把他搶了回來。
年老的白狼爲了自己的孩子,拼死一戰,最後慘死在人類的刀下。
看着咽下最後一口氣的白狼,獵狼族人隻在可惜,這樣的老狼,做不成令人豔羨的狼冠了。
于是他們随手将砍死的狼扔在了草地上。
抓回來的男孩整整做了七年的狼,已經難以融入人類的生活。
可利欲熏心的新族長和長老們卻非要他重新學着做人。
畢竟他們不能交給皇帝一個野孩子。
馴服的過程尤爲艱難,可他們也驚訝地發現,這個孩子分明就是個天生的武士。
他的力氣遠超同齡的孩子十幾倍,就連兩個成年人也幾乎按不住他。
他們不敢想象,假以時日,他徹底成年,又會是什麽樣子。
于是他們更加嚴密地要将他重新教養。
次雲也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回歸。
可她和昔日一樣。
被送出去時,沒有選擇的權力。
如今亦沒有權力處理這個自己生下來的孩子。
族長們爲他取名爲枭,不乏有對這個孩子本身的期許,又有讨好愛征戰的玄明帝之意。
隻是這姓氏依舊得沿用次雲夫君的姓氏。
于是他有了名字。
拓跋枭。
這個名字注定不凡。
他終于重新學會如何做人時,也已經成爲同齡人中令那些孩子望塵莫及的存在——
那天生的神力和在野外浴血厮殺出來的實戰經驗,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即的。
拓跋枭的名字愈發響亮。
自然有人對當年的事指指點點。
次雲也不可避免地與他相遇。
兩人的藍綠色眼眸似從同一塊寶石中剖出來的。
次雲眸中那抹深深的憎恨和冷漠依舊不變。
拓跋枭見到她,視線也是直接掠過,好似并不認識她。
哪怕所有人都在告訴他,她就是他阿母。
他們好似都默認,他不記得小時候那些事。
可他全都記得。
隻是從來不會提起。
他更不會叫她阿母。
他的阿母隻有白狼。
他将狼牙挂在身上,準備随時回到狼群。
可卻得知了白狼的死訊。
那日他發了瘋,闖出了部落。
他想回到狼群。
他想阿母。
他找了許久許久,可連一頭狼都沒有找到。
整整三天三夜,他都像是又變回了野獸,在外流浪。
直至找到白狼早已被不知什麽野獸啃食的屍骨。
“阿母……”
他也忘記了自己最後陪伴了白狼的屍骨多久。
隻知道,鬥轉星移,變換了許多個日月。
最後他終于想起,自己學到的。
入土歸根。
人死後要葬入土中,靈魂才會有歸處。
他在一處山崖邊,自己用手挖了坑,給白狼挖了墳墓,用還不太熟練的字迹在墓碑上刻出阿母二字。
随着獵狼族人找過來的次雲看得清楚。
她不由諷刺他果然是畜生,認了畜生做母親,讓他滾遠一點,永遠都别回獵狼族。
他對這個女人早已無比冷淡,并不理會,便要回去。
次雲卻破口大罵讓他滾,都認了那畜生當阿母,卻不爲她的死掉一滴眼淚的怪物,不配回去做人。
見他一言不發,又如小時候那般,她精神再次恍惚混亂,幼時的他和如今的他模樣漸漸重合,讓她看一眼就火冒三丈,恨不得他永遠消失在這世上。
“該滾的人是你。”
“世上沒有你這樣的阿母。”
拓跋枭已經跟着長老們安排的先生學習了很長一段時日,徹底明白了自己幼時所受的欺淩和侮辱到底是什麽意思,又因爲什麽。
他緩緩擡起了那一雙和女人像極了的眸子:“畜生又如何,狼都尚知救我性命,養育我,而你,畜生不如。”
次雲勃然大怒,氣得渾身顫抖,伸出手在他背上狠狠打了幾掌,撕扯着他,還将他當作從前那個無法反抗又不會反抗的幼童。
可就在她撕扯間,卻沒有注意自己混亂的步伐已經到了山崖邊,一個沒留神,便失足墜了下去。
那山崖極高。
拓跋枭下意識伸手去抓。
可什麽都沒抓到。
隻有身後驚愕趕來的一些族人,議論聲漸響。
“他把次雲推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