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内室裏這樣兩人煮茶相對坐談,已經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元妙儀支着下颌,另一隻手的指尖下意識地在桌案上輕輕敲着。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思考起事情來時的小習慣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其實元妙儀能理解爲什麽拔列隆和拔列宣都沒有反對将月如吟提成大阏氏,常年處于權利争鬥中的兩兄弟顯然比他們的母親更敏銳一些。
月如吟身爲王帳的大阏氏,膝下卻隻有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女兒,沒有兒子傍身,她的位置很難坐得穩當,那麽對她來說最好的選擇就是在拔列隆和拔列宣裏選一個人站。
拔列隆和拔列宣,一個在晉雲城下差點被蕭雲樾送去見閻王,一個則是在情報上出現了嚴重的失誤。
況且拔列宣帶着使團将隴西草場割讓給了大燕,盡管這個協議是王帳點過頭的,但是對拔列宣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影響的。
這樣一來,兩兄弟之間似乎又回到了晉雲城一戰未開始前的樣子,王帳中的權利似乎又回到了平衡的狀态。
可拔列隆和拔列宣顯然都不會甘心就這麽認命,月如吟除了美貌之外,還有拔列宏現在滿心的迷戀和寵愛,那便足夠了。
所以在元妙儀看來,拔列宏後院起火的狀态并不會持續太長時間。
因爲拔列隆和拔列宣一定會設法勸住自己的母親的,總歸隻要自己能坐上王的位置,自己的母親就是更尊貴的大王大妃,争着一時之氣又有何用呢?
左右阏氏也不是傻子,隻是一時鑽了牛角尖而已,她們很快就能明白過來的。
雖然燕玄澈也虎視眈眈地看着東宮的位置,但實際上,楚王和太子這兩兄弟根本沒有什麽生死大仇,永遠不會到想要置對方于死地的地步。
元妙儀是經曆過真的生死之間的皇權之争的,放在乾朝,但凡有機會,她那些兄弟恨不得對方立刻去死,哪兒像楚王和太子之間,在元妙儀看來頂多是小打小鬧罷了。
她可以預見,将來不論是太子還是燕玄澈登上大位,甚至都不會圈禁對方。至多也就是給個不那麽富裕的地方,将人封王打發出盛京。
哪兒像拔列隆和拔列宣這兩兄弟,一旦有機會,别說要弄死對方了,勝利的那一方估計想把敗者的家族都送進地獄裏。
元妙儀很難說這樣到底是好是壞,隻不過現在看來,最起碼靖元帝這個父親做的是很合格的,否則皇子們之間是不會這麽太平的。
朝堂太平,對百姓和整個國家都是有好處的。
但是話說回塔塔兒部,其實元妙儀最好奇的是月如吟。
從她手上現有的,關于月如吟的情報來看,這個看起來像菟絲花一樣柔弱,隻能依附于他人行事的女子,遠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無害。
月如吟的身上有一種隐藏得很好的韌性,她能在拔列宏身邊從一個月氏送來的禮物,做到大阏氏,得到整個王帳裏獨一無二的寵愛,其間經曆過什麽,恐怕也隻有月如吟自己知道。
這樣的一個女子,她真的能夠甘心在拔列隆和拔列宣兄弟裏選邊站,最後再度服侍新王,矮于左右阏氏一頭嗎?
正是懷着這樣的好奇,元妙儀特意讓季懷遠想辦法再往月氏派出一支商隊,無務必想辦法打探清楚有關塔塔兒部這個新任大阏氏的一切。
不知道爲什麽,元妙儀有一種預感,将來這些一定能派上用場。
坐在元妙儀對面的蕭雲樾早就習慣了妻子這樣,一想事就會陷入自己的思索中,忘了周遭還坐着别人。
他給元妙儀續了盞茶,并沒有出聲幹擾妻子的思考。
蕭雲樾傳去京中的加急密報很快就有了回信,靖元帝采納了他的意見,派武侯司開始在京中進行秘密調查。
和靖元帝的密旨一起來的,還有一封晉陽長公主的家信。
出了問候蕭雲樾和元妙儀的近況外,長公主還帶來的京中最近正鬧得沸沸揚揚的一件事。
“嘉甯公主有身孕了?”元妙儀接過蕭雲樾遞過來的信粗略地掃了一眼後有些詫異地問道:“而且還想回宮中養胎?”
蕭雲樾對嘉甯的事實在是不關心,聽元妙儀這麽問,他也隻是點了點頭。
顯而易見的是,如果嘉甯公主懷的确實是平邑侯的孩子,那麽在京中就不會掀起如此的軒然大波了。
嘉甯公主和平邑侯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一直以來都有着一定程度上的默契,嘉甯公主會搞出個孩子來,是連丹陽郡王妃都沒想到的事。
誰都知道這個孩子不是平邑侯的,可偏偏嘉甯公主是丹陽郡王府名正言順的兒媳,所以這個孩子生下來就定然要記在丹陽郡王府的族譜上。
此事一出,可想而知的是世人會在背後如何譏笑丹陽郡王府,所以丹陽郡王妃再一次氣病了。
不知道是因爲丢臉,亦或者是丹陽郡王妃的病,平邑侯第一次和嘉甯公主發生了争執,結果就是嘉甯公主怒而砸了半個公主府,并且寫信回京中說是想在宮中養胎。
嘉甯自成婚之後,行事越來越肆無忌憚。前些時日宮中賜下的嬷嬷,顯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提起這個親表妹,蕭雲樾的眼神中滿是譏諷,他說道:“不必管此事,陛下絕不會答應讓她回京的。”
靖元帝雖然寵愛這個女兒,但還遠沒有到溺愛的程度。這個孩子八成生不下來,而且京中一定會再行安撫丹陽郡王府的。
元妙儀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今日一整日,外面的天色都是暗沉沉的,即使是白天,室内也點了幾盞燈,呼吸間都能聞到一股風雨欲來的味道。
元妙儀和蕭雲樾這才剛看完信件,外面便突然響起了一道閃電,照亮了内室。
大雨,很快地落了下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