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範如意說不上嬌縱,但伺候她的侍女都知道,這位主子心思極其敏感,一個不小心就會惹得她傷春悲秋。
大燕向來嬌養在室的小娘子,何況範如意還是家裏最小的一個。範武昭之前倒是想管,可是一來,父親管教女兒總是隔着一層。
二來,範如意是老來女,範老夫人和範夫人都心愛得緊。每次範武昭還沒說幾句,範如意這邊眼淚就順着下來了。
她一哭,範老夫人和範夫人也一塊兒抹眼淚。
從軍之人大多對家人都有些虧欠,見母親和妻子哭成這樣,範武昭就更不好說什麽了。
左右範如意也就是在閨中愛哭了些,嬌了些,小娘子嬌滴滴的也不是什麽缺點。每日擺在他案頭上的軍機要事範武昭都處理不過來,索性就不管了。
跟在範如意身邊的嬷嬷是知道她是去給蕭雲樾送點心的,現在見她這樣哭着回來,便猜到她定是在平陽侯那兒吃了憋回來。
可蕭雲樾連自己的親表妹,大燕的唯一的帝姬的面子都不給,更何況是這個都快想不起來的所謂“青梅”。
早在今日她出門時魏嬷嬷便知道她要栽個跟頭回來,可當時範如意滿面绯紅,心懷雀躍的便要出門。身邊伺候的人,她也一個都不讓跟去。
範如意對身邊伺候的人雖不苛刻,可也不是個多和善的主子,尤其是在蕭雲樾這件事上。
見她一直在哭,等會兒被夫人知道了,這一房的人隻怕都要吃挂落。魏嬷嬷歎了口氣,示意那些侍女都下去,随後輕聲問道:“姑娘,怎麽了?”
範如意哭得一抽一抽的,隻覺得心中異常的委屈。她哭哭啼啼的将蕭雲樾不允許她稱呼他爲“雲樾哥哥”,還讓她再登門時定要通傳的事都說了出來。
她向來不覺得自己這樣稱呼蕭雲樾有什麽不妥,尤其是晉雲城中的許多愛慕蕭雲樾的小娘子每每聽到她這樣稱呼,眼中都會有些羨慕的時候,範如意都覺得有些自得。
都怪那個女子,範如意心中想着,一定是她讓雲樾哥哥這麽對其她喜歡雲樾哥哥的小娘子的。
以前雲樾哥哥從來沒說過她不可以這麽叫,也從來沒有不允許她直接登門。都是有了這個心上人之後,雲樾哥哥才會這麽對她的。
如此善妒之人,怎配做雲樾哥哥的夫人?
即使是平常的富貴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尋常事,更何況是蕭雲樾這樣的身份?如此不能容人的女子,若是長公主知道了,定然也不會喜歡她的。
範如意慢慢地止住了哭泣,她眼神空茫,呆呆地看着帳中垂下來的流蘇好一會兒。
半晌,她似乎冷靜了下來。範如意便讓魏嬷嬷先出去,她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魏嬷嬷有些擔心地看着她,但還是不敢違逆她的意思,應了一聲後,退到了一旁的耳房中,随時聽着主屋這邊的動靜。
範如意坐在自己的妝奁前,靜靜地看着鏡中自己那張年輕姣好的面容。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像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從妝奁下的小抽屜中取出了一個水晶做的小瓶。
瓶中裝着小半瓶淡粉色的液體,打開還散發出微微的幽香。
範如意有些緊張地不住地咬唇,将細嫩的下唇直咬得全是齒印,整個嘴唇泛起一種奇特的豔紅色。
她知道踏出這一步,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正室的位置,定然也是再也與她無緣了的,而且說不定整個家族都會因她蒙羞。
可一想到将來能陪伴在蕭雲樾身邊,說不定蕭雲樾就能看到她的好處,将來說不定能傾心于她呢?
畢竟若說起溫柔小意,範如意自覺自己不差别人什麽。更何況蕭雲樾那麽敬重信任自己的父親,想來也會給父親一個面子,在内院中照顧她的。
想着想着,範如意便站起身來,打開門對魏嬷嬷說道:“嬷嬷,去請李叔到府上一見。”
範如意這會兒已經收起了臉上的淚痕,恢複了平常的樣子,她說的李叔就是蕭雲樾府邸上的管事。
魏嬷嬷不知道範如意一人在房間裏想了些什麽,可總不會無緣無故的要請平陽侯府邸上的人吧?
“姑娘……”魏嬷嬷有些遲疑,不管範如意到時候做出什麽事來,若出了事,夫人定會第一個拿她開刀。
範如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說道:“我讓你去就去,怎麽,我的話在這院中不好使了?”
魏嬷嬷當然不敢不聽她的話,況且看着範如意的眼神便知道,她這會兒不去,也有别人會去,而且擰着範如意的意思來,以後她在這府中還能好過嗎?
魏嬷嬷當下隻能咬了咬牙,應了一聲,便讓人套車去了。
南關守在書房外,蕭雲樾和孟殊在書房裏一直從下午談到了深夜。
元妙儀提出的隻是一個設想,而細節上的完善還要蕭雲樾和底下人的商量。
即使談了這麽久,這個計劃也不算完善。蕭雲樾送走孟殊之後,舒展了一下身體,便打算回房歇息。
他一邊走一邊還想着,明日要先叫幽雲十六騎裏管軍械的謝晖景來府中一趟。
然後下午抽個空把給元妙儀的回信寫了,蕭雲樾記得他的廊窗在栽了一棵銀杏,已經生出了葉片,可以夾在信中給元妙儀一道寄去。
南關沉默地跟在蕭雲樾身後,蕭雲樾想的入神,沒注意到周圍。可南關卻覺得府中的下人似乎有些不對。雖說天色已晚,可竟連值守的人都沒有。
尤其是越靠近蕭雲樾歇息的内房中,人就越少。
走到房門口時,南關有些猶豫地叫住了蕭雲樾說了此事,蕭雲樾原本有些疲憊的神色頓時一凜。
晉雲城靠近關外,而蕭雲樾名聲在外,以往也不是沒有找死的敢來城中暗殺他。
蕭雲樾悄悄地貼近了自己的房門,室内一片昏暗,十分寂靜,聽不出什麽動靜。他和南關對了個眼色,蕭雲樾便直起身子将房門一腳踢開。
南關則是從一邊的窗戶縱身躍入,手中的短劍頃刻間便抵在了床上的那個人影的脖頸處。
床上随即響起了一聲女子的尖叫,蕭雲樾一愣,随即回過神來後,臉色極其難看的讓南關松手點燈。
南關也沒想到自家主子的床上竟然能突然冒出一個女子來,聽了蕭雲樾的吩咐,忙找出火折子來将内室的燈盞點燃。
床上發出尖叫的人果然就是上午才來過府中的範如意。
此時的她半躺在被子裏,身上穿了件幾乎什麽都蓋不住的薄紗,透過那層薄紗,還能看到她若隐若現的雪白豐潤的肌膚,和淡粉色繡遍地芙蓉的抱腹。
南關頓時移開了自己的視線,而蕭雲樾的臉色則比外面的天色還沉上三分。
範如意滿眼淚光,顯然被吓得不輕。她根本沒想到蕭雲樾會用這種方式回到自己的卧房之中,而且表現得毫無異常的樣子。
不僅如此,此時的屋内還有别的男子。
她帶着哭腔叫了聲:“雲樾哥哥。”可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臉色鐵青,胸中一團暴怒之火的蕭雲樾吓得一哆嗦。
隻聽蕭雲樾說道:“南關,你現在去請範伯伯,讓他帶着夫人來我府上。”
蕭雲樾聲音不高,可任誰都能聽出他語氣中的怒火。
說完,他閉了閉眼,輕輕地磨了磨牙後一字一頓道:“去十六騎中調一支我的私衛來,府内今晚值夜的下人,管事,門房全都給我好好看守起來。去吧。”
蕭雲樾:呵呵,還不如是來刺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