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副樣子!
柳殊棠心想,無論何種境地下,元妙儀始終不會失儀,讓人看不清她這副皮囊之下究竟是什麽樣的情緒。
她聽見元妙儀不疾不徐地柔聲說道:“畢竟事涉後嗣,孫女怎敢輕忽?何況,”
她看向柳殊棠微笑道:“柳姨娘這麽多年來,循規蹈矩,孫女也很想知道她爲何會做下此等亂家敗行的醜事呢?”
太夫人原本被柳殊棠攪的有些亂的腦子,一下便清明了起來。
左右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還不如将此事查個清楚。
若真讓柳殊棠頂着元家的名頭生下這個孽種,她百年後如何去見元家的列祖列宗。
于是太夫人緩緩道:“既如此,柳姨娘也不肯認了此事,倒不好冤枉了你,便讓人來此一見吧。”
元妙儀屈了屈膝,應了聲是。便低聲對崔嬷嬷說了句什麽,崔嬷嬷便點了點頭,領命而去了。
柳殊棠此時還跪在地上,太夫人和元弗唯似乎都“忘了”讓她起來。
她的指甲幾乎已經掐進肉裏,從未覺得等待的時間如此漫長過。
很快,崔嬷嬷便帶着人從二門處過來了。
崔嬷嬷身後跟着的是張昭手下的人,他應該是得了張昭的囑咐,見到元妙儀也沒有多餘的動作,而是先向太夫人和元弗唯行禮道:“見過侯爺,老夫人。”
元弗唯雖然庸懦,但還沒蠢到這個份上。此人雖身份定然不如他,但畢竟是平陽小侯爺手下的人,他雖此刻心亂如麻,但還是颌首回禮了。
而太夫人對他也是客氣:“辛苦大人了,”
那人抱了抱拳,說了聲不敢當,随後便把身後的孫安推到了前面道:“此人乃是大理寺追查後,在蜀中追查到的人。他交代的事與侯府有關,小侯爺便讓屬下将此人帶來面見侯爺與老夫人。”
蕭雲樾前往端州乃是秘密行事,知道他此時不在京中的人不會超過一個巴掌,借他的名頭來說此事,也會更易取信于太夫人和元弗唯。
這也是蕭雲樾臨走之前,特意囑咐了張昭的。
孫安跪倒在地上顫巍巍道:“見過老夫人,侯爺。”
他來前得了張昭的教導,知道此時決不能洩露了元妙儀和此事有關,所以他連眼神都不敢往元妙儀那兒去一下。
他還記得那日,關着他的那位大人滿面笑容地對他說道:“關了你這麽久,事情馬上要到該了結的時候了。你那日也見識過了,我頭上呢,還有主子。”
張昭的笑容更深了些:“左右隻是讓你說實話,也不算爲難你吧?此事辦完之後你就可以回蜀中住你的大宅子去了,若是辦砸了。”
他收起笑容道:“那你這把老骨頭,恐怕就隻能埋在盛京外的那片荒郊野地了。”
張昭一番連恐帶吓,被關了許久的孫安忙不疊地點頭。
他雖年邁,卻格外惜命。關了這麽些時日,别說是讓他站出來指認柳殊棠,就算是讓他将所有的錢财都交出來,他也是願意的。
孫安雖低着頭,但元弗唯卻總覺得他有些眼熟便道:“你似乎有些眼熟,擡起頭來一見。”
孫安顫顫巍巍地朝着元弗唯所在的方向擡起頭來道:“見過侯爺,侯爺好眼力,老朽曾于月餘前,受這位娘子之請,來過府中。”
柳殊棠一見孫安,便知道大勢已去,她頹然地歪倒在地,一言不發。
她不說話,可孫安有話要說。
太夫人原本聽見他曾受柳殊棠之請來過侯府時,眉頭便皺了起來。因爲做爲府中主事之人,她并不知曉此事。
此舉則側面印證了柳殊棠心中有鬼,倘若真的無事,大可大大方方的請人入府。她以往在府中極受寵愛,請個人而已,又不是什麽難事。
孫安語氣雖然顫顫巍巍的,但口齒還算清楚。
他将月餘前。柳殊棠怎麽派人來蜀中找到他,請他前來盛京,又是爲了何事,最後又讓他秘密出京的事說得一清二楚。
若是編造的話,是說不出如此細節的。
元妙儀在孫安開始講述此事時,便已經回身坐下,還抽空理了理自己的帔子。
柳殊棠已經聽不清耳畔的聲音,哪怕是近在咫尺的話語,在她的耳邊也變得像嗡鳴之聲。
她掙脫了碧桃扶住她的手,又擡起頭去看元妙儀。
元妙儀似乎感覺到了柳殊棠的眼神,微微偏過頭來,與她對視。她鬓邊的海棠步搖,随着她的動作隻微微一晃,便停在她肩上不動了。
柳殊棠陡然想起了她初入侯府,見到裴琳琅的第一面。
那時柳家初破家,她輾轉流離寄居于侯府。
榮安侯府那麽大,那般金碧輝煌。亭台樓閣,錯落有緻,是柳家沒破家時她都未曾見過的富貴景象。
還有裴琳琅,河東裴氏的貴女,那麽高貴的身份,即使是榮安侯在她面前,也似乎矮了一頭的樣子。
她滿頭珠翠,行止有儀,如同高居雲端的神妃仙子一樣,映襯着她如同塵埃一般。
所以當柳殊棠和元弗唯的事被裴琳琅親眼目睹的時候,她的内心是有一種隐秘的快感的。
任你是高門貴女,名門之後,不也一樣籠不住自己的夫君嗎?
柳殊棠善察人心,元弗唯不過是要人哄着供着罷了。裴琳琅放不下的身段,她可以放下。
爲人妾室又如何?用盡心機又如何?
這天下誰人不想過上更好的日子,她又何嘗有錯?
主君的寵愛,膝下稚嫩的女兒,往日裏看不起她的仆婦們恭敬的眼神,還有曾經想都不敢想,現在唾手可得的珠翠銀錢。
那般好的日子,仿佛還在她眼前一般。
柳殊棠恍惚間聽到了孫安說道:“我瞧出侯爺已無生育之能告知娘子之後,她便給老朽厚厚一沓銀錢讓我速速離開京都,并且要我守口如瓶,決不能說出此事。”
她看不見太夫人憤怒至極的臉色,也看不到元弗唯望向她不可置信的眼神。
此時此刻,柳殊棠能看見的,隻有元妙儀對着她那不達眼底的微微笑意。
榮華富貴,此時如同南柯一夢。
萬千事由,不過是,因果相托,莫自欺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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