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妙儀卻不緊不慢地放下茶盞，還用帕子輕輕按了按嘴角道：“哦？什麽時候的事？”
崔嬷嬷有些遲疑道：“就是今日用完早膳那會兒，侯爺有事出去了，而後秦姨娘求見了太夫人。聽說在正堂那會兒，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太夫人已經把柳姨娘叫過去對質了。”
元妙儀勾了勾嘴角，秦姨娘還挺聰明的，知道挑元弗唯出去之後再說此事。
不然以她那個糊塗爹一貫以來的作風，必然是連聽都不想聽的。
玉奉舒見元妙儀的臉上絲毫沒有一絲意外之色，心中有些猜測此事也在她的預料之内。
可轉念一想，她似乎從未見過元妙儀驚慌失措的樣子，心中有些拿不住了。
不過現在不管她是什麽心緒，現在的場合她都不适合再留在元家了。
元妙儀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對着玉奉舒有些歉然一笑：“失禮了奉舒，沒想到家中今日出了此事，我讓白芷送你出去。”
白芷此時已經候在門外了，玉奉舒起身，可離開前還是握了握元妙儀的手，有些擔憂地望着她：“妙儀，你要保重自己。”
玉奉舒是擔心她爲母報仇心切，若讓人發現此事中有她的手筆，雖說柳殊棠是自作自受，但總歸于元妙儀名聲無益。
她眼看着及笄在即，馬上就要說親事了。
元妙儀如今随太夫人出席了幾次宴席，在勳貴間的名聲不錯，已有幾位夫人已經流露出了結親的意向。
倘若這時候傳出了她設計父親妾室的名聲，即使隻是捕風捉影，那那些家風清正的好人家就要對她退避三舍了。
元妙儀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反握住玉奉舒的手輕輕拍了拍微笑道：“無事，我這邊向來不管西院那邊的事，便是有什麽，也算不到我頭上來。”
說完又吩咐白芷：“将花房裏，我的那盆建蘭給玉小娘子帶走。”
玉奉舒憂心忡忡的走了，可元妙儀卻讓崔嬷嬷和菘藍來給她梳妝，還叮囑了一句：“梳個時興點的。”
崔嬷嬷應了聲好，菘藍将她的妝匣一整個地捧了出來。
東院和西院，雖私底下交鋒不斷，但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已經數十年了。
所以這次的事情元妙儀讓秦姨娘先順着她放出去的餌摸清楚了事情的大概。
同樣是在元家後宅讨生活的人，一個獨得恩寵數十載，還有一個女兒傍身。
一個不過是晚了她幾年進府，不僅恩寵也隻能撿她剩下的，而且至今膝下空空。
柳殊棠又有孕了之後，最着急最警惕的便是秦姨娘，她若生下個兒子，這府中隻怕沒有她的立足之處了。
所以元妙儀隻要稍微放出一點點引子，她都會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的。
但秦姨娘手裏那點證據，想要釘死柳殊棠顯然也是不可能的事，她到底在榮安侯府經營數年了，腹中又有孩子。
雖然有林大師的證詞，但頂多能證明她在這府裏裝神弄鬼。最後就會演變成妾室内宅之間的争鬥，太夫人一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元妙儀可從來不會小瞧了柳殊棠，她敢做這般驚天之事，想來也早就準備好了，萬一被發現端倪的說辭。
所以，元妙儀去，是要帶着早就準備好的證據，讓柳殊棠徹底翻不了身的。
崔嬷嬷明白此刻元妙儀的心情或許會有些複雜，所以她沉默的給元妙儀梳好了發髻，又替她在鬓邊簪上了一支鎏金鑲紅寶海棠花步搖。
那是元妙儀的母親送給她的。
那時候尚且還是稚童的元妙儀是戴不了步搖的，但是小姑娘家總是喜歡那些叮叮當當，走路會晃的漂亮首飾。
她總是趁母親梳妝的時候，眼巴巴地趴在母親膝上，看着她身邊梳妝的侍女往她的頭上簪上那些漂亮的簪子。
“母親，我什麽時候才能像你一樣，戴上這些漂亮的簪子啊？”
“等你再大些好不好，母親定然會爲我的皎皎置辦下比母親這個妝奁中還要多的漂亮首飾。”
元妙儀雖然不是原身，但記憶裏還殘存着那個溫柔地撫過她的頭發的感覺，記得母親低聲哄她時帶着笑意的聲音。
她決心留在大燕的那天起，就曾在心中立誓，不會辜負她重新來過一次的機會。
今日事了之後，元妙儀也可以在心中放下擔子，朝前看自己的人生了。
崔嬷嬷看着鏡中已經妝成，清豔脫俗的女子忍不住含淚說了聲：“姑娘，長得可真像夫人。”
崔嬷嬷原先是在裴家老宅服侍的，自然也見過曾經被裴老大人帶回祖宅的裴琳琅。
那時候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女，是被裴老大人乃至整個裴家都捧在掌心的明珠。
元妙儀聽出了崔嬷嬷的哽咽之意，她柔聲笑了笑道：“嬷嬷也這麽覺得嗎？舅舅說我和兄長，都更肖似母親。”
“舅爺說得很是。”崔嬷嬷用腰間别着的帕子擦了擦眼角接着道：“尤其是姑娘的眼睛，活脫脫就是夫人年輕時候的樣子。”
鏡中那雙桃花眼微微彎起，看得出主人帶了絲笑意：“那就很好。”
崔嬷嬷還有白芷她們跟着已經梳妝打扮完的元妙儀前往太夫人所在的正堂，這條路元妙儀每日都要走上一遍，已經是無比熟稔了。
榮安侯府是大燕立朝時得賜于太祖皇帝，曆經三代人不斷的修建才有了如今的樣子。
濃春時節，綠意盎然，抄手遊廊一路過去都可見間種的花草樹木，不少都是名種。
疊山理水，每每以爲到了盡頭時，複行幾步則又見一景，頗有柳暗花明之意境。
元妙儀緩步走在庑廊上，微微偏了偏頭道：“孫安可已經到了？”
崔嬷嬷點了點頭：“已經在二門外随時等候了。”說完又舒了口氣道：“還好姑娘您早上聽說秦家人來了之後，便斷定秦姨娘會在今天提起此事，老早就将人接來了。不然此時再去，一來一回要耗費上不少功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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