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明白,爲什麽周圍鄰居看他時, 眼神那樣的奇怪。
夏驚蟬做不到若無其事地走進副食店, 對着輪椅上的舊枕頭叫阿姨好。
她沒有這樣的演技,隻怕會露餡。
但她更加不敢向許青空揭露真相, 告訴他這根本不是你媽媽。
初見之時, 少年站在天台上搖搖欲墜的破碎身影, 她還記憶猶新。
他是她兩次從死神手裏搶回來的少年,夏驚蟬比任何人都更在意他敏感的情緒…
她不敢冒險。
本來以爲,入隊打籃球的他,再沒有了輕生的念頭,躁郁的症狀也得到了緩和, 病情正向好的方向發展。
她錯了。
許青空從始至終, 都沒有好起來。
夏驚蟬不敢直接去問許青空爲什麽會這樣, 但她注意到這條街上有不少年過半百的老人家。
她快速冷靜了下來, 走到一位看起來慈祥面善、滿鬓銀霜的老婦人身邊, 好奇地向她詢問——
“婆婆您好,請問街盡頭那家副食店,一直開着門嗎?”
“你問這個幹啥?”老婦人放下手裏的針線活兒, 打量着夏驚蟬。
夏驚蟬笑了笑,坦率地說:“實不相瞞,那家副食店的男生好帥的,想追他,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所以多打聽一些關于他的事。”
老婦人一聽這話, 連忙抽了凳子過來,讓小姑娘坐下:“哎哎,你快打消這念頭,世界上好男人多得很,那一個…算了吧。”
“爲什麽呀?”
老婦人歎了口氣:“說實話,我看着他長大,那孩子,也是個命苦造孽的。他們家在巷子裏開副食店十幾年了,他七八歲的樣子,他媽從梯子上摔下去,落了個半身不遂坐輪椅。”
“怎麽會這樣!”
婦人看看周圍沒人,壓低了聲音:“說是他爸,殺妻騙保費,半夜把他媽帶到梯口上,那女人命大沒死,男的進了局子。就是他家兒子去警局作證,但沒過多久,他爸被放出來了。”
“爲什麽!”
“說是他爸…”婦人指了指自己的腦子,“這兒有問題,殺人也不犯法的。”
夏驚蟬的心都揪緊了。
“他爸還想回來,這小子也是倔,拿着闆磚守在門口,把他爸打得頭破血流,還去醫院縫了針。後來那男的就跑了,把家裏值錢的東西全都搬走了,錢也拿走了。這麽多年,再沒回來過。”
“他照顧了他媽兩年多,白天出去撿礦泉水瓶子換了錢,晚上回來給他媽做飯洗臉,那時候,他還沒輪椅高呢。”
“後來,他媽不肯再拖累他,吞農藥死了。”
“一開始還不知道,鄰居聞着味兒不對,沖進他家裏才發現,那女人都死了一周了。他跟個沒事人似的,照常出門撿瓶子,照常回家,就像他媽還沒死一樣,鬼曉得他怎麽跟死人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天的。”
夏驚蟬捂住了嘴,顫抖着,五髒六腑都在翻湧,幾欲嘔吐。
老婦人見她這樣的反應,以爲她是被吓着了,就不再描述當時屍體搬出來時的樣子。
“後來他腦子就不太正常了,總說他媽還活着,誰敢說他媽死了,他就跟誰打架,一天到晚身上都挂着傷。”
老婦人歎息着,“這小子也真是有本事,腦子夠用,讀大學之後就能掙錢了,還給他媽請保姆,這保姆也樂得收錢不幹活,反正是沒人再敢說他媽媽死了,大家都見怪不怪的。”
聽到這裏,夏驚蟬已經控制不住翻湧的情緒,眼淚奪眶而出,哽咽着走下了階梯…
悲傷難以自抑。
她真的不知道許青空的躁郁症…是這樣來的,她更加無法想象,媽媽死後那五天的每一分每一秒裏,他究竟經曆了怎樣的痛苦和折磨,才會出現這樣的精神恍惚,錯誤地以爲她還活着。
夏驚蟬的心都碎了。
忽然,手機嗡嗡震動着,是許青空的來電。
她支撐着身體坐在石階上,控制好情緒,接起了電話:“許…許青空。”
“怎麽了?”他第一時間從她紊亂的呼吸聽出了不對勁,“你在哭?”
夏驚蟬緊緊攥着胸口的衣服料子,揪得起了褶子:“我…我剛剛在看一個劇,很感人。”
許青空沉聲說:“什麽劇?”
“韓劇。”
她大腦空白,一時間說不出具體的名字。
“騙我。”
許青空的敏銳度超乎了她的想象,任何情緒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夏驚蟬竭力按捺着,說道:“真的沒事,跟夏沉光吵架了,想到一些小時候的事情,覺得很委屈所以沒繃住。”
這一次,許青空不再質疑,隻問道:“我還在等你吃飯,來嗎?”
“許青空,我現在心情不太好,下次再來,好嗎?”
“好。”少年遲疑着,又說道,“晚些時候,等我媽媽睡了,我們去江邊散會兒步?”
夏驚蟬沒有辦法拒絕他,用力點頭,聽他再次詢問才發覺他看不見。
“好,許青空,我想和你散步。”
“等會兒見。”
……
傍晚,夏沉光回了家,籃球随手仍在了院子裏,帶着一身躁騰騰的熱氣進了衛生間。
上半身籃球衫都脫光光了,他後知後覺地像是發現了什麽,從洗手間裏走出來,挪到夏驚蟬的房間門口。
小姑娘盤腿坐在床上,端着他的筆記本電腦,邊查資料、邊拿紙團抹眼淚。
一抽一抽的。
夏沉光敲敲房門,得到小姑娘悶聲悶氣的“請進”,他才走了進去:“哭啥啊哭,誰欺負你了,是不是夏安瑜?老子找他去!”
“不是!”夏驚蟬連忙叫住老爸,怕他沖動的性子又做錯什麽,被夏安瑜算計。
她關上了房門,抽了紙巾擦了擦眼角的濕潤,回身說道:“偶然發現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心裏難過。”
夏沉光端起她的電腦看了看,喃喃念道:“患者認知清楚,智能基本正常,但部分患者在疾病過程中,會出現認知功能的損害…這…這什麽啊?”
夏驚蟬也不太确定:“我懷疑許青空可能…患有精神分裂。”
夏沉光被她吓了一跳。
“怎麽可能!他挺正常的啊!平時我們打球也沒什麽問題,他分裂什麽啊分裂!”
夏驚蟬隻好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夏沉光聽了。
他跌坐在椅子上,難以置信地消化着全部的内容:“難怪陳飛那朋友,去過他家一次,回來就休學了。敢情…是被吓的啊。”
這事兒太久遠了,夏驚蟬都忘了,經他提醒,夏驚蟬才想起來。
很顯然,那人應該也是撞見了許青空輪椅上真正的“媽媽”,被吓到了。
夏沉光食指拇指撐開,在下颌邊比了個七,深沉地說:“所以…他一直以爲他媽媽還活着,還給她請保姆,那這保姆就等于是每個月白拿幾千塊工資不幹活啊,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嗎。”
“你的角度能不能别這麽清奇,我在跟你說許青空的病情,你扯什麽保姆。”
“不是,我覺得吧,這事兒咱還得跟許青空說道說道,不然這多浪費啊,現在請保姆可不便宜。”
“……”
夏驚蟬簡直要被夏沉光氣死了,推搡着她爸出門:“不跟你說了!就知道錢錢錢。”
“說我錢錢錢的。”夏沉光堵在門口不肯走,“那你就知道在那兒哭呢。”
“我不是在查資料,想辦法嗎?”
“百度看病啊?”夏沉光不屑一顧,“這事兒,還得跟他說明白。”
“那怎麽說啊。”
“就說這枕頭不是你媽啊。”夏沉光是個急性子,“你說不出口,趕明兒我去,多簡單的事兒。”
“不行,夏沉光,不行!!!”
夏驚蟬揪着夏沉光的衣領,“他以前有過輕生的念頭,不能這樣刺激他!這事兒要咨詢了醫生才可以!”
夏沉光低頭想了想,覺得也是,冒冒然行動,隻會讓他病情惡化。
他坐在床邊上,端着電腦看了半晌,歎了一口氣:“小夏,你說許青空這麽牛逼一人兒,籃球,籃球打得好;腦子,腦子也夠用,怎麽着就得了這樣的病呢。”
夏驚蟬眼睛又開始泛酸了,難受地用袖子擦擦眼角。
“哎,你别哭啊。”
“我們要幫他。”
“幫,那肯定幫。”夏沉光走過去按了按小姑娘的肩膀,“他是我隊裏的人,我是隊長,不會坐視不管的,怎麽也得幫他治好這病。”
“嗯!”夏驚蟬依賴地抱了抱老爸的腰。
“我身上有汗,先去洗個澡。”夏沉光走出房門,回頭不放心地叮囑,“你别哭了啊。”
“不哭了。”她用袖子擦擦眼角。
“沒什麽大事兒是打一場籃球不能解決的,我看那小子最近情緒都還不錯,說不定吃點藥,就好起來了。”
“你快去洗澡吧。”
“那你别哭了。”夏沉光擔憂地望着她。
“知道了。”
夏驚蟬心裏清楚,沒他說的那麽輕松。
許青空都病了這麽多年,一直堅信媽媽還活着。
忽然被摧毀信念,将是多麽恐怖的一件事。
她都不敢想。
……
晚上,夏驚蟬和許青空在江邊見了面。
他擡起小姑娘的下颌,望着她的眼睛:“腫了,到底怎麽回事?”
“沒有啊,就是想着自己孤零零一個人來到這個時空,老爸年齡又這麽小,跟我以前的老爸完全不一樣,感覺,挺沒安全感啊,委屈一直壓在心頭,今天忽然就爆發了。”
夏驚蟬這套說辭…說得半真半假,許青空倒也沒有懷疑,和她踱步走在晚風和煦的江邊。
渡輪悠長地鳴笛,從他們身邊緩緩駛過。
“我可能無法感同身受,因爲沒有經曆過你說的那種,穿越。”
“你們都不信,就連我爸都不太相信這回事,但這個世界有奇迹。”
夏驚蟬忽然望向許青空,認真地說,“許青空,你相信我…真的有奇迹,也許那些離開的人,也會以某些方式,陪伴在你的身邊。”
任何時候都不要陷入絕望啊!
許青空微微蹙眉,思忖着她的話,有些摸不着頭腦:“你的意思是…”
夏驚蟬不敢說太多,連忙岔開了話題,牽起他的袖子:“許青空,我們去古鎮那邊看看吧。”
“好。”
那是修建在江邊的吊腳樓,夜間吊腳樓暖黃的燈光打開,會有一種置身千年古鎮的錯覺。
這裏現在也不算什麽古鎮了,商業化趨勢很明顯,周圍有許多賣小吃和特産小玩意兒的店鋪。
夏驚蟬拉着許青空來到一家烤串店門口,眼巴巴地望着滋啦滋啦的孜然烤牛肉:“許青空,你可以請我吃烤串嗎?”
許青空很果斷地摸出了錢包,對店家說:“來兩串。”
“啊,兩串吃不了,一串就夠了!”
許青空:“我也要吃。”
“呃…”
兩人拿着香噴噴的烤肉串,來到回廊露台邊,吹着風,吃烤串。
“我以爲,你不吃這些的。”
“爲什麽不?”
她嚼着油膩膩的肉串:“就…感覺你很不食人間煙火啊,不吃的比愛吃的多吧。”
“我沒你想的那麽講究…”
許青空轉過身,雙手撐在欄杆上,清淡的眸子望着奔流不息的江流,“小時候,能填飽肚子的東西,我都能拿起來往嘴裏塞。”
夏驚蟬的心又是一陣鈍痛。
她的童年也有很多傷痛的記憶,可因爲夏沉光,所有的不幸都變成了另一種幸運。
她把手裏剩下一半的肉串,遞給許青空:“我吃不下了,你幫我吃。”
許青空接過來,三兩下吃掉了串上的烤肉,夏驚蟬抽了紙巾替他擦嘴,許青空稍稍俯身,讓她不至于踮腳。
“許青空,我還蠻喜歡和你在一起玩的。”
“我也是。”
“那以後我們經常約啊。”
“你叫我,我就會出來。”
兩人在古鎮街上溜達着,來到一處買手串的攤位前,老婦人搖着蒲扇,慈祥地笑着:“小姑娘,買紅豆手串吧。”
夏驚蟬蹲下身,拾起手串看了看,殷紅的豆子顆粒飽滿。而她皮膚白,戴着紅豆手串更顯得肌膚瓷白剔透:“婆婆,多少錢啊?”
“40一串。”
“啊,好貴哦。”
夏驚蟬正要摘下手串,許青空卻遞了錢過去。
婆婆收了錢,看着面前這一對漂亮般配的年輕人,笑着說:“你們會白頭偕老的。”
夏驚蟬臉頰浮了微粉,連忙解釋:“啊,我們不是…”
“謝謝婆婆。”許青空牽起夏驚蟬,離開了飾品攤位。
夏驚蟬還是心有戚戚,覺得這紅豆手串有點貴:“我懷疑它成本價幾毛錢一串,就是荷花池市場批發來的,到了景區就要買四十,真的不劃算。”
“但你戴它很好看,我想給你買。”
夏驚蟬揚了揚手,纖細的皓腕間,紅豆子貼着她白皙的肌膚,給人一種觸目驚心的美感。
他想給她買。
因爲此物…最相思。
*
兩人在古鎮上溜達着,不知不覺過了九點,應該要分别了。
夏驚蟬卻低着頭,欲言又止,和他從街頭走到街尾,又沿着階梯下去,來到江邊的馬路上。
許青空率先開口:“你打車回去嗎?要不要我送你。”
“許青空,我…”
小姑娘不知道該怎麽說,猶豫着,小聲說,“我不想你回去。”
“什麽?”
她不想讓他回去,不想讓他面對空蕩蕩的房子,不想…讓他面對着那個幻想出來母親。
隻是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要不,你今晚跟我回去,和夏沉光睡?”夏驚蟬提議道,“他邀請你呢,說明天早上要跟你去打球。”
許青空婉拒了:“不行,我沒有提前通知保姆,所以今晚必須回去,怕媽媽醒了需要什麽東西,拿不到,她有半身不遂的病。”
“可是…”
夏驚蟬戴着紅豆手串的手握了拳,又松開,“許青空,我…我送你回去吧。”
“你送我?”
“嗯!這裏距離你家也很近,我送你回去,你…你家不是副食店嗎,我想吃阿爾卑斯棒棒糖。”
許青空看了看時間,現在還不晚,等會兒他可以打車送她到小區門口。
“好。”
夏驚蟬跟着許青空,步行去了那個熟悉的小巷子。
許青空拉開卷簾門,開了燈,從架子上取下一顆阿爾卑斯棒棒糖,遞給夏驚蟬。
“謝謝。”夏驚蟬小心翼翼探頭望向店内,“你媽媽,睡了嗎?”
“睡了。”
“那我可以多留一會兒嗎?”
“是因爲和夏沉光鬧别扭,所以不想回去?”他問。
“啊對對!”夏驚蟬連連點頭,心說他還挺貼心,連借口都替她想好了,“我想等他睡了,再回去。”
許青空沒有拒絕,兀自拿去櫃子上的一本書。
夏驚蟬索性用許青空的電腦玩了會兒遊戲。
08年火爆的《勁舞團》、《跑跑卡丁車》、《CS》、《魔獸世界》這類遊戲,在夏驚蟬這個二十年的未來人眼中,畫面糊得簡直沒法看。
她不禁掃了眼身邊少年。
燈光下,他坐在玻璃台的三角區,手肘撐着台面,正低頭專注地看着書,肩線清勁有力,瞳眸清潤。
夏驚蟬好奇地問:“許青空,我聽說你是c城的理科狀元,照理說,你的成績清北随便進,爲什麽選了南渝大學?”
“我必須留在C城,否則媽媽沒人照顧。”
“……”
夏驚蟬用玩遊戲來掩飾着心裏的慌張,“可是不會很可惜嗎,你明明可以上更優秀的大學。”
“對于我來說,差别不大,什麽學校都一樣。”
是對自己多麽自信,才能說出念什麽大學都一樣的話來。
不過夏驚蟬知道,許青空并不是狂妄。
他對于知識的吸收,絕大多數時候來自于自學,隻要有足夠的學習資源,他不需要課堂教學。
不管怎麽說,夏驚蟬都認爲是病情影響了他的選擇。
他沒有别的家人,也沒有朋友,所以志願填報的時候,甚至沒有人來告訴他,點醒他——
這一切都是假的,不可以爲了這個美好的幻夢而放棄本可以更加光明的前途。
他的成長之路,太孤獨了。
“許青空,你最近睡得還好嗎?不會再失眠了吧。”
許青空看出了女孩對他的關心,從剛剛分别開始,她望向他的眼神就總是充滿擔憂。
“偶爾失眠,但還好,不影響什麽。”許青空想讓她放心,“情緒低落的時候,去打打球,很快會好起來。”
“那就好。”
許青空望着她:“爲什麽突然這麽擔心?”
“啊,有嗎?”
“很明顯。”
夏驚蟬不想讓他察覺端倪,連忙道:“因爲你不在學校啊,不能每天見面,肯定會更擔心啊,别忘了,你欠我一條命呢!”
“我記得。”許青空從容一笑,“我會還的。”
我會還的…
這話聽得夏驚蟬驚心動魄,連忙道:“誰要你還啦!你給我好好的!”
恰好路過的客人來副食店買東西。
小姑娘連忙搶着收錢結賬拿東西,避開他繼續追問。
有小朋友要買辣條,夏驚蟬想也不想,回答道:“五塊。”
許青空放下書,糾正道:“那個五毛。”
“這麽便宜啊,我以前買這辣條都要好幾塊呢!”夏驚蟬将辣條遞過去,收了五毛錢,“便宜你了小孩兒。”
小孩委委屈屈說:“本來就賣五毛嘛。”
過了會兒,許青空似乎聽到什麽聲音,對夏驚蟬說:“媽媽醒了,我上去看看。”
夏驚蟬的心髒跳得飛快,故作鎮定地點點頭:“你去吧,我…我幫你看着店。”
許青空放下書上樓,夏驚蟬和那個小男孩對視一眼:“你剛剛有聽到什麽聲音嗎?”
小男孩撕開辣條,吃得滿嘴油膩辣子,搖搖頭:“沒有哇。”
夏驚蟬擔憂地趴在了櫃台邊,看着櫃子上一本本厚實的書籍,想象着許青空已經被她改寫的未來。
前路茫茫,無可預知。
小孩蹦蹦跳跳離開後,有個穿背心的黃毛青年踏進店裏,店裏轉了一圈,一雙賊溜溜的小眼睛扣在了夏驚蟬身上。
“來包紅塔山。”
夏驚蟬連忙拿出标價單,掃了一圈,找到了香煙區:“紅塔山,10塊。”
黃毛青年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再來包避孕套。”
夏驚蟬對商品的位置也不太熟悉,想叫許青空,又不敢上樓。
“我是新來的,要不您去選,選好了再來結賬。”
“我怎麽知道在哪兒啊?這不是要麻煩美女了嗎。”
夏驚蟬隻好去日用品架子兜兜轉轉,找到了避孕套,又問他:“客人要什麽牌子啊?”
“看美女你喜歡哥用什麽牌子啊?”黃毛青年直露露地開了黃腔。
夏驚蟬的心緊了緊,将東西扔過去,冷淡地說:“20。”
黃毛青年色眯眯地看着夏驚蟬,不懷好意地問:“那你一晚上多少錢啊?”
夏驚蟬又驚又怒,将煙盒避孕套全砸他臉上,轉身朝着店内跑去,心髒撲通狂跳。
“你媽的!”
那男人以爲店裏隻有夏驚蟬一個人,追上來揪住她的肩,壓在了櫃子邊直接伸手襲胸。
夏驚蟬也是第一次遇到有男人敢在店裏耍流氓,換成到處都是天眼攝像頭的二十年後,這是基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她驚慌地掙紮着,推開這男人,喊着許青空的名字。
下一秒,隻覺肩頭一松。
許青空眼神狠厲,動作更是帶着一股子狠勁兒,揪住黃毛青年的肩膀往後狠狠一掄,男人順勢摔倒在地,疼得叽哇亂叫。
許青空朝他胸口猛踹了兩腳,揪着他的衣領,一拳一拳死命暴揍他。
男人嘴青來臉腫,鼻血直流,然而許青空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宛如失控的野獸,直把這人往閻羅殿裏送。
夏驚蟬從沒見過他如此戾氣橫生的一面,那怕對付陳飛…都沒有過。
“許青空!住手!”
許青空充耳不聞,從櫃台下面抄起一根棍子,一棍子打在了男人剛剛欺負她的左手上,疼得男人厲聲尖叫,近乎暈厥。
他揪着他的衣領,一腳将他踹出了店門。
男人手臂已經變了形,骨折了,疼得兩眼發昏,奈何自己也是理虧,也不敢理論,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巷子。
看着他跑遠的背影,許青空劇烈地喘息着,嗡嗡的耳鳴聲稍退去,全身的血液也逐漸平靜。
恍然擡頭,看到店門口已經聚滿了看熱鬧的人群。
他們看他的眼神,畏懼、厭惡、嫌憎…
仿佛看到了一頭失控的怪物在發瘋。
夏驚蟬跑過來,揪住了他的手腕:“許青空…”
“别怕,我打跑他了,沒人敢欺負你。”
“我不怕他,我怕你受傷。”
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
她隻怕他受傷。
許青空愧疚起來,他不想,他真的不想。
可剛剛看到她被調戲、被欺負的樣子,許青空感覺全身的血管都要爆|炸了,他控制不住沸騰的怒火。
“放心,我沒事。”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語調,顯得溫柔些,但說出來的話,卻低沉得像是困獸的嘶鳴——
“他碰到你了?”
“沒有。”
許青空松了一口氣,夏驚蟬卻忽然松開了他的手,從後面緊緊抱住了他的腰。
許青空的身形頓時僵在原地,全身都仿佛零下三十度冰凍,腦子一陣陣放空…
女孩從後面抱着他,眼淚浸潤了他單薄的衣服。
她輕微地顫抖着,忍耐了這麽久的情緒,如雪山崩跌——
“你病了,我帶你去醫院,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