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從未坐過專業的軍用裝甲車，也從未想過，這東西居然有敞篷模式。
但現在，她并沒有在意呼嘯的涼風，以及驚險刺激的路況。
她的思維有些滞澀，她幾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雙手之上。
米娅小心攏起雙手，捧着一枚硬币。
那是一枚紫色的水晶硬币，上面有各種深度的紫色雲霧與銀灰色的星辰流轉，如夢似幻。
當王水将這枚硬币，從那根「蟲塔」上撬下來，并随手抛給她時，米娅足足反應了幾分鍾，才在眩暈與無聲落淚中失去了意識。
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内飾粗犷卻有些複雜的駕駛室裏。
而她的【水哥】，正單臂壓着車窗，百無聊賴的單手開着快車。
這時，王水又摘下了面具，他那藍寶石分身臉上的刺青，也在翕動着微弱的光芒。
“比預期多出了一步，不過問題不大。
王水的本體，已經開始緩慢損耗着生命力，這就是被侵蝕的直接體現。
和之前使用紙卡，或者普通材料制作的一次性陣列不同。
而王水手上的運算核心，以及一些擁有計算能力的設備，完全沒有和模型配套的算法和邏輯庫，根本無法幫他計算。
王水沒必要使用自己的能量，來最大限度的保持陣列穩定。
王水對這種情況太熟悉了。
強行侵入而非自身學習所獲得的濁淵能量，隻會和他的【通曉者】天賦沖突，然後把他慢慢耗死。
他想要找個安靜地方，快點解決米娅的事情，然後再認真處理分身問題。
現在，他有些無法壓抑這些能量了。
作爲透支算力的代價，王水暫時失去了藍寶石分身身上，一些持久性的身體防護能力，這就讓之前「不小心」放進了身體的【濁淵能量】迅速擴張。
好在【濁淵能量】并不以侵蝕能力見長，這就給了他處理的時間。
什麽過載啊，爆炸啊之類的，都是影響不大的小事情。
他暫停了修煉，專心控制藍寶石分身，以求通過簡陋但龐大的一次性陣列，偷到距離他三百米左右的蟲塔。
此時，米娅并沒有認真思考王水的話，她的意識有些飄忽。
他們掌握着中城區尚沒有被濁淵勢力影響的資源，所以他們也成爲了濁淵一方無差别攻擊的對象。
在【中城管理局】和【城市議會】無力也無意的組織下，這些相對較小的勢力，隻能自顧自的蜷縮起來，保護着自己的地盤和那些沒有被主戰雙方擄走的人口。
當然，王水成功了，雖然整個法術隻持續了0.7秒，但他還是成功将蟲塔偷了出來。
再然後，王水就果斷跑路了。
他消耗最多的還是自身的算力，畢竟這個【迷失之鑰】法術模型，遠遠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在撬出了包含着米娅朋友們的水晶硬币後，王水又将蟲塔裝罐封印，并鎖死在了随身的空間裏。
實際上，自王水把登陸艙改造成炸彈開始，他就已經開始逐步調起本體的全部算力了。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王水已經将她抱進了藏身處，更沒有在意王水用軟尖的煉金筆，在藏身處裏繪制出了帶有熒光的陣列。
而且是相當倉促的跑路，他甚至不惜搶走了管理局小隊的車。
其實要說整個偷竊蟲塔的過程，并沒有消耗王水多少能量，他有的是「外接能源」來爲陣列充能，反正都是一次性的。
當然，他也成不了晉升種。
正是因爲熟悉幫派們的敏感，所以王水完全沒有打算去他們的地盤，畢竟他隻是想找個安靜安全的地方而已。
米娅還在失魂落魄的發着呆。
浮空裝甲車的速度已經開始變慢，王水并沒有開向内城區方向，也沒有開向濁淵勢力的範圍，他在兩點間的線段上，選擇了垂線的方向。
很快，四周的建築物開始逐漸變得完整，王水也不打算繼續跑路了。
天殺的濁淵生物，真TM的浪費。”
這些條件，對于大師級空間能力來說，也是一種挑戰。
今天隻是戰争的第一天，他們仍在血戰，在建立着防線。
接着，王水又用煉金術改造了一下藏身處，不過這次，他并有設置太多警戒手段，他隻想快點結束，快點離開。
王水不想成爲濁淵的眷屬，不想成爲【晉升種】，所以他才着急跑路。
他們現在非常敏感，他們還需要時間去慢慢适應戰場，然後将自己的地盤，經營成一個個獨立的小圈子。
這些勢力，是指中城區原本的幫派組織們。
你手中那枚硬币，是足足百人份的靈魂所鑄造出的特殊物品，既是儲能裝置，又是運算核心——我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去把你的朋友們分離出來。
這就是空間能力的方便之處。
無論是在他所重生的戰争星球，還是在覺醒者的論壇裏，他總能看到這樣的戰區演變。
他就近找了個比較隐蔽的地方，藏了進去，然後花了些工夫，将那輛裝甲車收入了随身空間。
而另一邊的王水，也沒心情多解釋什麽，多次的過載和使用複雜法術，讓他這隻有二階素質的藍寶石分身，出了些「小問題」。
這個方向上，雖然也有不少激烈的戰場，但更多的，還是錯綜複雜的各方勢力。
這次王水是真的用上了好東西，當然，王水繪制的依舊是一次性的陣列。
直到手中的硬币被王水拿走時，米娅才爆發出了短暫的應激反應。
簡單來說，就是米娅迅速調動起了身體力量，以及自身的能量，做出了攻擊準備。
但拿走硬币的是王水，【思維鎖】立刻解除了米娅的攻擊意圖，隻給她留下了「我在幹嘛」的迷茫。
“鎮靜，是我，馬上最後一步，再耐心等等。”
王水伸手比較用力的抓了抓米娅有些髒兮兮的銀白色短發，然後轉身将那枚水晶硬币，放在了複雜陣列的中間的，一根小柱子的頂端。
但就在此時！正在後退的王水，卻莫名重重的摔在了地闆上！
他臉上的刺青開始發出紫色光芒，那些紋路也開始變得格外清晰且内陷，緊接着，鮮血也開始湧出！
短短兩秒左右，地面上已經淤出了大量的鮮血！
米娅被這突然的變故吓了一跳，她趕緊撲在王水身旁，将他扳正，然後看着那些異樣的傷口茫然失措。
“你！你怎麽了！喂！你不要！”
十多天來，米娅已經見識過了無數的死亡，有她所愛之人的，也有她所降下的。
她原本以爲，自己再也不會經曆這種絕望，或者再也不會如此的心痛焦慮。
但很明顯的，她高看自己了。
米娅下意識的掏出了各種療傷藥物，但這些藥物都無法阻止那些刺青深深「勒」入王水的身體。
“不！不要……你不要死……不要死……你才拿走了我的一切，不要再丢下我一個人……”
米娅略帶沙啞的哭泣，并沒有太多的歇斯底裏，隻有淡淡的、深刻的絕望。
然後，她突然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接着，一個白白的東西，被遞了過來——
那是一疊紙巾。
“啧，好慘，濁淵的招聘流程太恐怖了，不過它又足夠大方，另一個世界的知識又足夠有趣，着實令人欲罷不能。”
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米娅驚喜之下猛地回頭。
淚眼朦胧間，她看到了一個和【水哥】有着三分像的年輕家夥。
這個家夥并沒有特别帥氣，普普通通的長相，廉價的黑色休閑衣物，讓他看起來格外的雜魚。
但他颀長健美的體态，和懶散眼神中無意識的深邃，卻給米娅帶來了熟悉的安全感，以及疑惑。
這個人！和她印象中的【水哥】一模一樣？！
“你！”
“嗯，我沒死，不用多說什麽。
倒是伱現在的精神很危險，你比我更需要藥物治療。大膽用藥吧，現在這些藥物，對你的傷害是有限的，利大于弊。”
王水一邊輕聲說着，一邊單手抓亂了米娅的頭發，像是在給一隻小貓順毛，額，亂毛？
反正這種接觸，确實讓米娅放松了下來。
王水當然不是故意捉弄米娅的，他隻是沒想到，濁淵會突然增強對他的能量傳輸，這次加速了的「晉升」，直接毀掉了他的藍寶石分身。
啧，早知道就不貪了。
不過與分身切斷聯系的瞬間，王水也接收到了濁淵的【晉升大禮包】，那是純度極高的【濁淵能量】，和大量的濁淵知識。
現在，那些知識已經被他有意識的封裝了起來，而那些純度極高的【濁淵能量】，還在藍寶石分身的體内。
唉——
王水看着地面上被「他」的鮮血所污染的陣列，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這下損失大了。
不僅徹底玩壞了分身，還毀掉了小部分陣列。
爲了準确分割靈魂，王水用了不少昂貴的材料，地面上正在發光的墨迹，起碼花了他幾百塊。
好在也不是完全浪費了，他已經開始思考如何處理了。
不過在繼續工作之前，王水揮手打開了一道空間裂隙，從裏面拽出來一個讓米娅十分熟悉的空水晶罐。
接着他又動了動手指，控制地上的分身身體浮空，然後把它丢進了罐子裏。
在注滿了有些粘稠的透明液體後，王水又将水晶罐塞回了裂隙中。
接着，他才開始處理起地上的血漬，就用他剛剛在裂隙中拽出來的拖把，而且還是濕的。
“這才是你，對嗎？剛剛那個，隻是一個生物構造體？”
不短的沉默後，米娅蜷縮在牆邊，輕聲問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确認什麽，她隻是……不想亂猜。
已經幾乎完全控制了米娅，王水也不用再隐瞞什麽。
他将拖把拄在地上，重心側靠，以一個比較放松的姿态對米娅說道：
“嗯，一個煉金造物，可以理解爲「構造體」，不過原理上，更接近于「克隆體」，現在的我才是真身。
唔——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王水，屬于【夢境系統】的普通生活系覺醒者，你可以……叫我水哥。”
聽着完全沒有變化的稱呼，米娅莫名放松了些，不過她剛剛給自己注射了甯神類的藥物，思緒有些輕，有些發飄。
這種飄忽，讓她後續的話語都笨拙了些：
“普通……生活系？原來夢境系統這個公司，這麽強大的嗎？”
“不，絕大多數的覺醒者，都是中低階的逗比，都是一群爲了變強和賺錢而不擇手段的瘋子。
剩下的少數日子人，也都是隐藏的戰争狂熱者。
他們的性格都是經過系統遴選的，他們是天生的戰士，而像我這樣被系統錯選了的正人君子是極少的，我厭惡戰鬥和戰争哦。”
王水在一本正經的胡說時，也順便将滿是血漬的拖把丢進了裂隙，胡扯并不會影響他的工作。
而且使用了本體，他的工作效率也高了不少。
王水沒有借用任何的輔助裝備和道具，他隻是将右手翻掌向上，略微擡動，就引發了地面的「流動」。
是的，流動。
劣質的木地闆，以及磚混結構的地面和牆壁，都開始流動了起來。
王水使用煉金術調整着地面的位置，然後用那些完好的發光墨迹，重新拼出了一個完整的陣列！
重畫是不可能的，筆帽扣上的瞬間，王水就不想再打開了。
腳下繁複的陣列開始逐次升起，很快便形成了極具美感的立體結構，而王水卻十分懶散的站在裏面，過于普通的拉低了整體格調。
接着，他摘下了左手無名指上的黑色指環。
這枚有些過于樸素的指環，便是以【底斯比特合金】這種特殊的「精神遮蔽金屬」爲主材，由王水這個煉金術大師親自設計，并由妹妹們代工生産的強力抑制器。
這枚指環可以全方面的壓制王水的超凡力量，讓他的靈魂和身體無法自動升階，卻又不會影響到他的思維，不會降低他的算力。
幾個月前，王水曾因爲知識過盈，但身體素質不足而晉升三階失敗，搞得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最後隻能靠外物來壓制。
而現在，他摘下了指環，隻爲恢複實力，以便能夠更加輕松的控制陣列。
在米娅看不到的角度，王水的眼睛變成了髒髒的暗銀色，雖然沒什麽意義，但這就是三階超凡者使用能力時的特效。
小小藏身處裏，華美的藍色陣列開始轉動，而陣列中間的小柱子上，那枚水晶硬币也開始分解。
它解離成了淡紫色的煙霧，和繞着同一個中心，不斷圓周運動的銀色光點——總計一百個。
啪~
王水垂着手，打了一個敷衍的響指，整個陣列立刻停止了運行。
整整一秒後，陣列才如同鍾表指針一樣，緩慢向前轉動了一下，然後一直保持着一秒一下的規律運轉着。
當然，王水隻是動作敷衍，他摸出已經快要完全燃盡的紙卡，重新認真定位了米娅的朋友們，才開始後面的操作。
接下來，就簡單些了。
王水從口袋中，掏出了兩枚玉石質地的硬币。
在他的小心控制下，有三個銀色的光點從圓周運動中分離，然後沒入了第一枚硬币中。
剩餘的九十七個光點，進入了第二枚硬币。
然後，整個藏身處裏的陣列便恢複了快速轉動的效果，但同時也開始了縮小和分裂。
分爲兩份的陣列，分别附着在了兩枚玉質硬币之上。
擁有三個光點的，變成了透徹的翠玉模樣，而靈魂更多的第二枚，則變成了鮮紅如血的樣子。
搞定了，沒再出意外。
王水先戴回了自己的抑制指環，他不能長時間脫離抑制器，那樣會讓他逐漸失控，而且體感上會很不舒服。
接着他便走到米娅身邊，蹲了下去，将第一枚玉質硬币放在了對方手裏，然後說道：
“試着激活上面的陣列，慢一點。”
米娅有些茫然的照做了。
她手中的硬币開始發出微光，淡藍色的能量光輝溢出，将米娅環抱了起來。
然後這些能量就在她身側，勾勒出了三個年輕的容貌。
“姐姐……麗莎姐姐……維拉姐姐……凱爾姐姐……”
米娅從來不是個愛哭的人，她甚至曾一度懷疑過，自己是不是超凡者中常見的感情缺失。
原來，隻是未到傷心時。
米娅蜷坐在地面上，懷抱着那枚硬币，悲切且無助的低泣着。
王水靜靜等待了一陣，一直等到米娅的心緒變得平穩，才低聲說道：
“你應該感受到了熟悉的靈魂觸感，就好像被她們擁抱着一樣，但很遺憾，我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她們的靈魂被破壞了太久，已經無法調出任何記憶，也無法恢複一丁點的意識了。
而且她們現在每存在一刻，都會被現實的能量環境所不斷切割磨蝕，當然，她們應該感受不到痛苦。”
米娅并沒有回複，王水便接着說道：
“我可以幫你，把她們制作成類似護身符的存在，這樣她們就不會繼續消散，也不會受到折磨，而且還能保護着你，或者制作成……”
“不，”米娅突然打斷了王水的話，“幫我，解放她們吧。”
一邊說着，米娅緩慢而堅定的站了起來。
她的眼睛還紅紅的，眼神也黯淡了許多，但王水卻感知到了一個完整而堅韌的靈魂。
米娅靈魂上的舊傷，似乎已經痊愈了？!
接過米娅遞來的玉質硬币，王水沒有多遲疑，他直接在指尖迸發出了銀色閃電，将那枚硬币以及其中的靈魂，徹底分解了。
米娅的嘴唇突然緊抿了一下，她強忍着沒有再哭出來，反而用泛着淚光的眼睛看着王水，盡量擠出了一個笑容：
“現在，我隻屬于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