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一種奇妙的狀态。
米娅并不是第一次來「臨時指揮中心」,但這卻是她第一次主動坐下來,安靜等待着事情的發展。
精神與肉體的雙重虛弱,放慢了她的思緒,這是她有生以來,思維最遲鈍的幾個小時。
米娅天生就是個超凡者,她從出生起就擁有着超凡的思維,超凡的思考速度。
在沒有較爲完善的邏輯思維前(幼兒時期),她隻是表現出了強大但常見的精神力量。
但随着年齡和閱曆的增長,米娅又表現出了極強的學習能力,以及——特殊的天賦能力。
幼年時期的米娅,經曆了繁重枯燥的十年學習生活,不過對于她來說,獲得知識,認識世界,并不是多麽無聊的事情。
米娅在十五歲時,自然晉升到了二階,而且在沒有任何超凡引導的情況下,自然覺醒了獨屬于她的天賦能力——【完美催化】。
十五歲的她,已經收到了多家高等學府的邀約,甚至許多重量級的實驗室,也對她抛出了橄榄枝,爲她設計了專項培養計劃。
面對普通學生,米娅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不過,她很了解學生們的社交習慣,如果網上聊不來幾句,哪怕生活在同一個校園裏,大家也會很快變得陌生。
她面前的視界屏幕上,已經沒有了七人小隊曾經全天候挂着的内部語音,她隻能看到一扇陳舊的窗戶,以及外面似乎永不會停的細雨。
他們并不是什麽正義之士,他們隻是看到了穿着同校三年級校服的米娅,正在被外人圍攻,而且這位學妹有些過于漂亮,所以才出手相助的。
他們約好了畢業之後,一起走出星域,去其他星球逛逛,然後給社團的學弟學妹們直播其他星球上的美食。
米娅加入了社團群聊後,很快就被機靈的同學,發現了【起源之星】的身份,但非常出乎米娅預料的是,大家并沒有對她獻殷勤,反而吹起了邀請她加入的六人隊。
坐在窗前的米娅,視線已經變得模糊,超凡的記憶力,給她帶來了超凡的折磨。
一般來說,超凡小隊,或者說獵團,都是七人隊伍。
迫于快速擺脫這群話痨兼逗比的想法,米娅加入了他們的社團聊天群,然後留下一句「網上聊」,便匆匆離開了。
但她低估了這個【舊山美食研究社】的活躍程度,也低估了六人小隊的臉皮。
突然回想起了這段時光,米娅莫名笑了出來,然後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雖然有些遺憾,但米娅并沒有追擊,因爲她被六個自來熟的學長學姐迅速纏上了。
最後,她選擇了自己最感興趣的【藥物學】,加入了【起源之樹高等學園】。
但現實世界,卻總能表現出了它魔幻、俗套且荒誕的一面。
盜用研究資料的老師,連同幾個高年級學生,一起被學校開除了,但他們又十分俗套的發起了報複。
他們就好像在參演劇情劣質的電視劇,但現實就是這麽魔幻。
但現在,他們失約了,世界上隻剩下了長生不老藥,和米娅一個人。
三年級的米娅,那時已經自然晉升到了三階巅峰。
刻苦學習得來的超凡知識。
但整篇文章裏,完全沒有提到過她,隻是文章的作者讓她十分眼熟。
天生超凡的強大基礎屬性。
那是六個開朗過頭的家夥。
再加上訓練中心爲她量身設計的超凡職業,以及學院專項撥款,爲她設計制造的專用超凡裝備,造就了這位【起源之星】的強大戰力。
就在米娅思考着,是不是要留個活口時,她今生最大的遺憾,便登場了。
米娅本以爲,自己會在【起源之樹】,再次度過同樣繁重但充實的十年。
是的,被小隊粘了一陣後,米娅稀裏糊塗的成了小隊的第七人,然後,她就獲得了兩年半的天堂體驗。
而一向對【藥物學】極其嚴肅的她,甚至會在實驗之餘,爲小隊開發一些奇奇怪怪的沙雕藥物。
六缺一,就是一切事件的契機。
他們一起受傷,一起哭泣,一起歡笑。
然後這位年紀不大的老師,便見識到了【起源之星】這個稱号,對于整個學校的意義。
這種戰力,很難用打得過誰來評價,反正那幾位失敗者,加上幾個被雇傭的打手,一個照面便折了半數。
米娅沒有想太多,直接問詢了那位平時道貌岸然的老師,但她得到的回複,無非是成人世界的一套肮髒說辭,以及低質量的警告。
他們如此特殊的六人隊,就是因爲有個家夥已經讀完了十學年,已經畢業工作了,沒空陪他們玩。
他們約好了一起變老,然後一起喝下米娅制作的長生不老藥(一種飲料)。
回到實驗室前,在米娅完全不想知道的情況下,兩男四女的六人小隊,已經向米娅輸出了十幾萬字的信息。
那是在本學年剛過半時,學校發出了特殊警告——
三年級的米娅,偶然間在星域級的期刊上,發現了自己正在研究的新藥物,而且裏面的實驗記錄和數據,都和她存在實驗室服務器上的東西完全一緻。
米娅獲得了她從未想過的快樂時光,獲得了最純粹、最美好的友誼,獲得了一群不因爲智慧而高看她一眼,但卻會因爲她不開心而絞盡腦汁逗她的哥哥姐姐。
他們一起去窮遊,一起偷偷登上太空港最高處,一起學着做賞金任務,一起嘗遍整個内城,甚至整顆星球上的美食。
之後便是同實驗室的老師和幾位學長,盜用米娅研究資料的俗套故事。
原本就有些吓破膽的敵人,在見到了六個摩拳擦掌的高年級學生後,也就“順勢”被吓跑了。
隻是他們沒有仔細研究過——爲什麽學校如此看重【起源之星】,卻不會爲他們安排保镖?
今年的中城區采樣實習,将會改換到一個比較陌生的區域,出于安全考慮,學校禁止了五年級以下的學生混分,也給符合條件的學生們,寫了三十多頁的注意事項。
而早在中城區“探險”過,遍尋過美食的七人組,并沒有對學校的警告太過在意,畢竟他們擁有着豪華的“差生”陣容——
三個九年級老登,三個八年級中登,以及一個六年級的美少女【起源之星】。
當然,态度上的懈怠,并不影響他們重視這趟實習。
因爲這一趟,不僅能爲六個老登補齊翹課損失的學分,還能爲米娅買到一些内城裏貨源很少的材料。
所有人都以爲,這隻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出遊,他們甚至不認爲這是「冒險」。
米娅也是這樣認爲的,她同意了其他六人的分頭行動計劃,他們打算快速敷衍完學校的采樣實習,然後一起去繁華些的地方逛逛。
然後,米娅的世界,便徹底崩壞了。
計劃碰頭的那天,隻有米娅一個人回來,也正是那一天,從沒關閉過的小隊語音裏,隻有米娅越來越焦急,越來越顫抖的問詢聲,在一遍又一遍的響起。
米娅慌了,但她很理智的通知了帶隊老師,但足足十四人的專職【戰鬥教師】,也隻有兩人回了消息,其他人都莫名的消失了。
後知後覺的兩個老師,立刻發起了召回命令,結果回到指定地點的,隻有一個請假休息的學生。
他們沒有耽擱,立刻向學校求救,而學校也立刻派來了【起源之樹學生會】的武裝力量,同時獲得了【中城管理局】的實際支持,而且,他們也雇傭了大量的本地民間勢力。
爲了上百名學生,【起源之樹高等學園】直接亮出了肌肉,而中城區的回應也是相當的快。
當天晚上,本地各方勢力,便送回了86名學生——的屍體。
第二天,【中城管理局】來了很多大人物,他們對【起源之樹學生會】,以及随行的戰鬥教師們,發動了各式各樣的勸說與賄賂,希望他們能理性接受學生們的死亡,不要破壞中城區來之不易的平衡。
但他們終究沒能說動這群死硬的家夥,那些大人物,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經營下的各方勢力被徹底抹除。
哦,不是眼睜睜看着,他們還要快速撇清幹系,以免引火燒身。
米娅并沒有參與到學生會的隊伍裏,她還在等待着一直沒被找到的六個哥哥姐姐,她在等待那六個活寶突然蹦出來,問她是不是被吓壞了,她在等待着大姐抱着她,安慰她不要哭。
第六天,米娅等來了大姐,以及兩個哥哥。
她十分安靜的,爲三人收斂起了遺骸,然後托付學生會裏與她同社團的朋友,把三人先送回了學校。
第七天,米娅正式加入了學生會,第七天夜晚,中城區【F19·A8區劃】内,兩個街道被四面封鎖,一個小時後,【中城管理局】發布了《生命禁區緊急通告》。
第八天,米娅被學校裁撤了【起源之星】頭銜,并被【中城管理局】起訴其在城市内使用【S類違禁品】(絕對禁止)。
第九天,米娅收到了留校察看的通知,以及大量的,來自朋友和老師的關心和催促,但她并沒有回去,沒有回到學校的保護之下,因爲小隊裏還有三人下落不明。
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關心,米娅想到還是六個哥哥姐姐,沒有他們的幫助,米娅又怎麽會認識這麽多的人,怎麽會在這樣的變故後,得到如此多的關心?
米娅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沒有去尋找過,對她來說,親人、家庭,就是他們小隊的同義詞。
搜尋學生的過程,很快便走入了尾聲,但依舊有三個學生沒被找到,根據其他人無一生還的情況,大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一天過去了,又一天過去了,整個【F19·A8區劃】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甚至外圍其他的分區,也被他們查了很大的部分,但依舊沒有這三個學生的消息。
終于,昨天,各種搜尋的任務開始結算,民間勢力先一步退場,緊接着就是【中城管理局】,他們還要恢複本地的秩序——雖然沒了七成的幫派,治安還好了不少,但剩餘幫派組織的成長,他們不得不關心。
然後,學校也撤離了。
學生會,戰鬥教師,還有各種助拳的社團,他們已經釋放了憤怒,已經爲一百多同學報了仇,他們已經不想再面對那些隻會瑟瑟發抖的中城人。
所有人,都帶着複雜的情緒離開了。
學校留下了對最後三人的懸賞,留下了「絕對清算」的狠話,也留下了獨自尋找親人的米娅。
米娅沒有回去,也沒有停歇。
從十幾天前,他們通知學校開始,米娅就一直沒有休息過,她不敢閉上眼睛,隻能靠自己親手配置的藥物活着。
實際上,從第七天開始,米娅已經不需要吃東西了,她所服用的藥物,已經開始摧毀她的身體。
帶着過度的疲憊與疼痛,米娅在多雨的中城區裏尋找着,尋找着她的救贖。
救贖……
思考到這裏,米娅不可遏制的回想起了那個性格怪異的家夥,想起了昨夜雨巷之中的那句——
「贖罪?」
米娅大概永遠不會忘記這個聲音了,簡短的詞語,直接撕開了她的疲憊與悲傷,直接烙印在了她鮮血淋漓的靈魂上。
是的,她在贖罪,她在忏悔。
她無比悔恨,爲什麽自己會無視學校的警告;
她無比悔恨,爲什麽自己會同意分頭行動的提議。
她無比悔恨,爲什麽!隻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
從喝下第一批藥劑開始,米娅已經準備好迎接死亡了,她沒有感到恐懼,更沒有感到迷茫,她隻有未盡的遺憾,因爲還有三個姐姐沒有找到。
是那個怪家夥,打亂了米娅的尋死計劃,但米娅并沒有太多反感,因爲比起死亡,還是剩下三人的下落更重要。
至于那個家夥說的,把一切都獻給他,米娅就更不在乎了。
大哀莫過于心死,米娅隻希望獻出一切後,能快點死去就好了。
哆——哆——哆——
緩慢的思考,已經接近了尾聲,米娅的身後,也适時響起了緩慢的敲門聲。
米娅平靜回頭,木門并沒有關着,是一個穿着休閑服飾的“普通人”,在敲門提醒。
似乎是早知道米娅的沉默,來人主動開口道:
“你好,卡莉拉同學,學校收到了你的情報,然後派我來幫助你調查。
哦對了,我是外聘但常駐校園的戰鬥教師——「冗餘」,你可以和我的學生一樣,叫我輝哥。”
“隻有你一個?”
比起聊天,米娅更在意學校的意思。
“當然不是,我還帶來了兩個學生,這次幫忙調查之餘,我還要幫他們做畢業設計。
啧,聽說你是個好學生,以後可千萬别考慮留校啊,帶學生很苦的。”
米娅眉頭輕輕一皺。
但她還沒想好如何質疑時,那名戰鬥教師已經搶先解釋道:
“诶!不要懷疑學校的決策,他們很了解【濁心會】,額,好像不能這麽說,反正學校那群智囊,遠比你我更了解【濁心會】。
濁淵生物,不是靠堆人就能夠解決的,隻有專業人士,才能讓那群理智的瘋子退卻。
而我,就是對付它們的專家!咳咳,還是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是【起源之樹高等學園】的特聘戰鬥教師,兼,【獵魔人·獨林分會】的副會長——【冗餘】。
後面的事,交給我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