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看着王水從謙卑的姿态，瞬間轉爲暴烈果斷，反而沒有太過意外。
因爲在她的視角裏，這個神秘的家夥一直是如此的暴烈且傲慢，那種謙卑有着明顯的表演痕迹。
至于他自稱的【藍墨水】之名，也給人一種随口胡謅的感覺。
而就在米娅稍稍出神之際，她的目光正好撞上了王水的視線。
「做什麽？」
米娅下意識的，在心中問出了這一句。
然後，她就“聽”到了王水的心聲：
“你的秘卡包裏，有一張法術卡【危險品倉庫】，拿出來。”
“但那隻是我放材料的特殊空間，現在裏面并沒有成品的藥劑。”
米娅還不習慣【思維鎖】建立的思維網絡，所以後一句的回答，她是直接說了出來。
他隻是轉過身來，一拍米娅的肩膀，兩個人便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這個穹頂很小，隻能将黑診所包裹起來。
熟悉的能量流動，熟悉的感知反饋，甚至連激活秘卡的能量，都是米娅自己的。
帶着些許疑問，米娅走向了門口的王水，然後一股特殊的力量，直接連接到了她的身上。
大量的六邊形水晶膜片，在天空中拼接了起來，組成了一面球形的穹頂。
大廳四周擺滿了躍動着暗紫色火焰的蠟燭，以及一些長滿鱗片的猛獸雕像，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巨大的老式木箱。
房間裏恢複了沉默，而王水則表現出了相當的耐心——他甚至刻意保持着攤手的姿勢一動不動。
圓形法陣的邊緣，有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年輕女人，她穿着暗紫色的連衣裙，有些融入了環境的感覺。
但作爲前提，我需要确認你封鎖的空間外，沒有等待我的「獵魔人」。”
但她現在，不得不妥協。
那是，水晶穹頂？！
“人類之間，又何嘗不是互相踐踏，互相吞噬着晉升呢？
我是個隻相信結果的賞金獵人，隻要能達到目的、獲得利益，任何的過程與手段，隻是基于環境的判斷與選擇而已。
明明是王水一方先發起的調查，緊咬不放。現在她的反制手段，在王水的嘴裏卻似乎變成了主動的迫害一樣。
而且這樣一來，我們被你用「屍爆術」偷襲，又被你亂吼的事情，也算是扯平了。
“呵，當然可以，從你們激活了那張卡片開始，我們就有了交流的條件，不是嗎？
安靜的雙人網絡裏，隻輕輕傳來了他一聲「照做就是」。
雖然說着硬氣的話，但在王水和米娅的感知裏，對方确實放棄了對圓形法陣的充能。
能量輝光閃爍後，王水和米娅一起，突兀的出現在了一間，大概百平米左右的大廳裏。
緊接着，米娅立刻察覺到，她的秘卡被激活了。
輪椅上的年輕女人，差點被王水的單方面邏輯強暴氣笑了。
米娅感受到了手中秘卡和這片「小穹頂」的聯系，但她不理解，爲什麽一張簡單的儲物空間卡片，能激發出這樣的神奇效果。
但這裏并不是内城區，穹頂的背景不是美麗的夜空，而是她同樣熟悉的鉛雲，長年累月不會消散的鉛雲，
一直生活在内城學院區的米娅，對空中的東西并不陌生。
王水并沒有解釋太多，隻是安靜向門口走去。
于是，王水趁熱打鐵——
王水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啪——
“濁淵與現實本就不可調和，你們，隻不過是我擢升的基石。”
而且仔細看的話，這些水晶膜片也不是透明的，小穹頂之外的景象，模糊且扭曲，讓人看着就覺得暈。
反正，我是氣消了，所以要不要考慮一下，來一次心平氣和的交流？”
前方王水站立的地方，傳來了一聲微弱清脆的響指聲。
其實米娅和王水差不多，她平時也不會玩秘卡，但秘卡這種強大又方便的超凡物品，确實是超凡者們無法拒絕的。
不，還摻雜有其他東西……是那個家夥的力量！
米娅向着王水走去，順着對方仰頭的姿态，看向了外面的雨夜。
擅長聊天的王水，率先打開了話題：
“大可不必，真的，爲了對付我們兩個區區的低階超凡者，受到濁淵眷顧的你，完全沒有強行進化的必要——現實還遠沒有到不可調和的程度，不是嗎？”
平靜且霸道，這才對嘛，米娅十分聽話的掏出了秘卡卡片。
她很年輕，身形也非常瘦小，但灰暗的皮膚上滿是陳舊的疤痕。
真是好一通主被動互換。
就像我選擇打死了你的醫生，不也促成了我們的面對面交談嗎？
而在大廳正中央的空地上，是一個散發着腐朽血腥味的暗紫色圓形法陣。
米娅立刻意識到，這個年輕女人，就是之前和他們對話的濁淵生物，對方看向王水的眼神，成熟得可怕。
米娅不知道法陣的内容，但她知道這種圓形法陣已經被淘汰了數百年，現在學校教授的，市面上流傳的，都是方形的法術陣列。
“小事情，如伱所願。”
啪——
王水的回答很幹脆，清脆響指聲後，外面的小型水晶穹頂便消失了。
而且接下來，王水也沒有再次封鎖空間。
輪椅上的年輕女人，也在确認了身上的「空間傳送裝備」恢複後，對王水高看了一眼。
對方的自信與魄力，确實不像是在虛張聲勢。
此時短暫的沉默，依舊由王水先打破：
“矯情的話，我不想再說一遍，我的問題很簡單——那幾個學生，他們現在在哪兒。無論他們的狀态如何，我隻要位置信息。”
年輕女人繼續沉默了十幾秒，才輕輕吐出了一句：
“我沒有碰他們。”
王水接到：
“不用試探了，我并不了解你的生活圈子。你不肯明說，無非是想暗示你惹不起那群家夥。
本地人再怎麽強大，也沒有「獵魔人」難纏吧？所以，麻煩你直說，然後準備跑路吧。”
對于王水略帶威脅的話語，年輕女人不置可否。
無論是「獵魔人」還是那一群人，她都不想招惹，所以現在的她非常煩躁。
如果不是被那張「空間牢籠」式的秘卡威懾着，她真的想強行進化，殺死眼前的兩人。
她隻怕在殺死了這倆氣勢很弱的家夥後，會被那張秘卡困住（注1）——跑不掉的她，遲早會落在獵魔人手裏。
難得的安靜生活，現在必須要結束了。
“呼，既然你們想找死，那就試着去找找【濁心會】吧。”
一個陌生的組織名稱，讓王水眉頭輕皺。
“幸福的無知。”
年輕女人的譏笑一閃即逝，她的身體也在逐漸變得透明。
看王水完全沒有幹擾傳送的意思，年輕女人也松了口氣，然後她便用詞語的形式，逐次報出了關鍵信息：
“中城區區劃，A至H，八大分區，藍環主教。”
聲音結束，人也消失了。
看着陷入沉思的王水，米娅沒有多餘去問他爲什麽放走了那個濁淵生物，她已經相信了王水的能力，也相信王水的選擇。
畢竟她拼命折騰了十幾天，還不如王水半個晚上的收獲多。
剛剛想起看看時間的米娅，驚覺現在才淩晨三點多。
去掉王水救她的時間，實際尋找線索的消耗，尚不到一小時而已。
任務進度相當快，但王水此時卻打起了退堂鼓。
唔——【濁心會】麽。
雖然不是很确定，但很明顯的「主教」稱謂，說明這是個有着【教階體制】的大型宗教組織。
濁淵生物，宗教……王水想到了一些不太妙的東西，這些東西，可比一般的邪教危險多了。
他原本打算通過新的分身高調活動，來發洩一下心中的郁悶與煩躁。
但現在看來，他二階的小身闆有點不夠看的了，低階超凡确實很雜魚。
而他身邊的米娅，雖說是三階的超凡者，但她的身體狀态更差。
或者說，就算是三階巅峰的超凡者，也隻是剛剛邁入中等水平的門檻而已，等階并不直接等同于戰鬥力，他們敢徹查下去，八成得出大事。
王水并不打算隐瞞，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然後直白平淡的說道：
“非常不幸的消息，你的朋友們遇上了大麻煩——現在，輪到我們了。
相關的信息你也聽到了，很顯然，對方是個龐然大物。對于你我來說，硬碰上去，隻會白白給對方送屍體材料。
所以，我建議你先回去，把今天的線索上報給你背後的【起源之樹高等學園】，讓同一個力量層級的它們去碰一碰。”
如果是昨天的米娅，她可能已經沒有足夠的理智了。
學校派來的搜救隊伍已經準備撤回了，而當時的她，身體也已經到了一個極限，一個靠意志力維持行動的極限。
米娅并不害怕死亡，但她很急，就算是死，她也想和朋友們死在一起。
現在，她不需要再着急了，所以，她的理智也恢複了些。
米娅此時也覺得王水是對的，就算她要自己去搜救，也應該把這些重要的信息告知學校。
見米娅點了點頭後，王水也接着說道：
“事不宜遲，你現在就給指揮中心寫信，同時多寫幾份，發給你認識的靠譜老師，或者一些有資源的人。
然後，你就回指揮中心等着，等他們組織人手去查，到時你就混進搜查的隊伍裏。”
“那你呢？”
米娅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問出這樣一句，但她也沒有感到奇怪，似乎她就應該多關心一下對方才對。
“我？我當然是要快點離開這裏了，我一介無名之輩，背後可沒有學校的保護。”
王水的敷衍之詞，幾乎是脫口而出的。
但看着米娅逐漸複雜的目光，王水也立刻明白了——這是【思維鎖】的【被動邏輯區】在塑造她的情感。
比起「原汁原味」的希爾維亞和妹妹們，王水在設置米娅的【思維鎖】時，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小心謹慎。
他大膽啓用了絕大多數的邏輯框架，這是他多年來對【思維鎖】的研究成果。
現在的米娅，确實還保持着自我的意識和靈魂。
但【思維鎖】會讓她慢慢的，徹底的，變成王水的人——手下，或者任意什麽存在。
與此同時，王水也設置了強制性的【忠魂模塊】，用來保證米娅的絕對忠誠。
這些設計，是王水認真構思過後，才一起實施的，安全有餘，但似乎有些着急了。
王水不想玩弄靈魂，但他忍不住去實踐自己的成果，所以面對這種人工塑造的感情，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擔心我，沒人能抓住我的。”
“擔心？什麽意思？我隻是想知道你接下來的動向。”
米娅已經收起了複雜表情，她的聲音依舊是那樣的，虛弱式的清冷，沒有發展出任何情感。
而且她的話還沒說完：
“就算你要跑路，至少也得留下名字和聯系方式吧？你自己叫我獻出一切，是想在事後，讓我去大海撈針似的尋找你嗎？
雖然你總說自己是個無名之輩，但你表現出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如果不方便說出名字，起碼給我一個代号之類的稱呼吧？”
啧——有點尴尬。
還好戴着面具，而且還是駕駛分身的狀态，不然王水肯定已經瞬移走了。
“稱呼的話，你可以叫我【藍墨水】，聯系我的……”
“這難道不是你随口起的假稱呼嗎？”
“額……是的。”
“換一個，不順口。”
虛弱的語氣裏，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強勢，之前米娅在審問幫派成員時，就是用的這種聲線。
“那就叫我【水哥】吧……”
無奈呼出一口氣，王水一直端着的神秘感，此時已經消散了大半，好在他已經不需要了。
“怎麽聯系你？”
「記住這個思維頻率，集中精神去連接，就像使用夢境網絡一樣。」
王水沒有說話，他的回答，直接出現在了米娅的腦海中。
“【下級網絡·M】？”
“是的，如你所見，這是借助了夢境網絡基礎，所構建出的思維網絡環境。
自動适配語音、文字、圖像之類的數據，支持數據轉錄，支持少量的能量傳輸，還有很多其他功能，就留給你自己探索了。
有事的話，可以直接聯系我，隻要有夢境網絡環境，或者我們距離夠近，下級網絡就能正常工作。”
米娅有些恍惚的點了點頭。
她不是沒用過超凡者間的局域網絡，但如此清晰穩定的體驗，确實有些颠覆她的認知。
“還有問題嗎？”
米娅搖了搖頭，此時她再看向王水時，她新認識的【水哥】，已經擡起了右手。
啪——
熟悉的響指聲，熟悉的能量波動，米娅感覺到她腰間的秘卡再次被激活了。
能量輝光閃動，複雜的感官讓米娅一陣暈眩，等視覺恢複正常時，她已經來到了一間狹窄的屋子裏。
熟悉的朽木與消毒水味道，熟悉的木床，隻是這次，那個家夥沒有跟來。
米娅慢慢閉上了眼睛，她開始感受起了窗口吹進來的涼風。
半分鍾左右，米娅終于确認了，這不是她死亡前的一場夢，淚水開始莫名其妙的湧出，帶走了她身上不少的壓力。
她沒有給自己太多時間。
随意擦了擦淚水，米娅便翻出了窗外，在淅瀝的夜雨中，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了巷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