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水是和幾十個集裝箱一起着陸的。
和他一起的還有六個覺醒者，不過他們似乎都是老油條，下了駁船就不見了。
系統商隊的駁船，停靠在了一個極大的老舊碼頭。
按時間來說，這裏才剛剛入夜，但濃重黑雲似乎成形已久，王水的視野之内盡是細密的雨絲，和被水汽暈染開的模糊燈光。
碼頭在一刻不停的運轉着。
規模龐大的構造體機器人和載具，在裝卸着各式集裝箱，而在不遠處的轉運倉庫，依舊有大量的搬運工在将貨物裝上卡車。
王水在他們身上感受到了明顯的超凡能量波動，但他們的工作環境似乎并不好。
碼頭很繁忙，但并不混亂。
除了搬運工，這裏還有很多三兩成群的巡邏人員，他們并不是都穿着制服，但他們的眼神都是一緻的淡漠兇狠。
王水的觀察很快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不過在他們靠近詢問之前，王水先一步離開了這裏。
離開了碼頭之後，王水更新了數字地圖冊，确認了自己的位置。
他所在的這條看起來很古舊的寬闊街道，便是位于【第三倉儲城區】外圍的主幹道。
道路兩邊的建築基本都是同一種外觀，它們陳舊但整潔。
這條街上的行人很多，但基本都腳步匆忙，這附近确實也沒有多少娛樂性質的店鋪。
王水沒有耽擱太久，他在确認了目的地之後，便搭上了一輛雙層巴士，這種輪式車輛速度不快，乘客們可以在車輛行駛時直接上車。
或者說，他們隻能這樣上車。
因爲這種巴士是沒有沿街車站的，它們更不會在總站之外的任何地方停下。
巴士沒有車窗，車體隻是個用金屬材料焊接出的架子，非常方便于乘客們自主上下車。
王水并沒有嫌棄這種載具的破舊，他還在觀察着這個城市。
大概十分鍾左右，巴士駛過了工業區的一角，王水突然眉頭一皺。
從下了駁船開始，王水就在試圖解析這個城市有些異味的空氣，到了工業區與倉庫區的交彙處，這渾濁的空氣裏又多了些新玩意兒。
巴士的二層隻有王水一個人，他伸出右手輕輕一捏，周圍有些濕潤的渾濁空氣，立刻在他的指尖彙聚成了一顆灰黑色的小球。
空氣有毒，這無需猜測，但這種毒性之複雜，确實超出了王水的預料。
王水能夠确定，這種毒性對于超凡者來說也是相當緻命的。
如果不改造身體，增強髒器的濾毒功能，哪怕是三階超凡者，身體也會慢慢垮掉。
而就在旁邊的街道上，在灰白色霧氣中穿行忙碌着的人群中，隻有一半左右的人戴着全覆式防毒面具，以及小小的氣缸。
其餘的人，最多隻是戴着個簡易面具，甚至有些人隻是用袖子擋着口鼻。
這裏明明是擁有着數個大型太空港的超級城市，但卻給王水一種工業世界的感覺。
地圖冊告訴王水，【獨林】是【尤圖斯星】上最大的城市，這裏的經濟發達、環境宜人，非常适合旅遊和療養。
但，僅限于内城。
這座超級城市有内、中、外三部分，内城在一片球型水晶穹頂之下，那裏，才是天堂。
而王水現在所看到的城市一角，卻并不是最糟糕的外城。
這裏是【中城區】，是環繞着水晶穹頂的血管。而在中城區生活的三十億民衆，便是血管裏湧動着的血液。
他們負責爲内城提供營養，并運走廢物。
王水看着簡報上的數字，大緻了解了這座城市的規模——水晶穹頂所籠罩的内城，足有六百多萬平方公裏。
這裏讓王水想起了舉辦煉金展會的超級城市——【特裏亞德】。
雖然兩者同樣在護罩之下，同樣占地面積巨大，但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特裏亞德】建立在一顆環境惡劣的星球上，爲了改造星球環境，那些貴族投資者花了大量的資金去建設。
那裏的所有城區都是事先規劃好的，所以特别的整潔有序。
而【獨林】這座城市，是在宜居星球上慢慢形成的，這裏的社會，已經變成了它應有的樣子。
不過，看着這中城區的樣子，王水已經大緻猜到了外城的模樣。
很快，王水就将着短暫的思緒抛在了腦後——他到站了。
他在一片熟悉的建築群前方，直接跳下了巴士。
眼前這個由鋼鐵鑄就的複雜街區，讓王水想起了他人生中最落魄的半年。
沒錯，這裏和王水曾經生活過的【鐵鋒城】極其相似，不過這裏的街道結構要複雜許多，有明顯的改造痕迹。
在街道外面，王水望見了覺醒者們開的小店，但他并沒有直接進去，他需要稍微變一下裝。
王水現在使用的，是剛剛修複好的【原色·紅寶石】煉金軀體。
他的本體正在與分身重合的特殊空間修煉着，有了煉金身體作爲錨點，他就不需要時不時的回到現實中“換氣”了。
王水隻需要分出一些思維算力控制分身，就能一邊修煉一邊活動，隻是這種情況下，他用來思考的算力會低很多。
而且，使用分身活動還有一個問題——煉金軀體是不能随便改變外貌的。
分身的每一個身體細節都是經過煉金術設計的，改變骨骼和肌肉特征，就要同步調整很多地方，比重新做一具身體還麻煩。
不能随便捏臉的話，确實有些限制王水的活動。
他在修複【原色·紅寶石】身體時，已經花時間把身體改造成了【本傑明·M·羅素】的樣子，他是要用這具身體去成爲學者的。
現在的他，當然不能頂着本傑明的樣子去系統控制的街區亂晃。
所以王水下車時，就沒有特别靠近街口，他在附近轉了轉，找了個沒人的時機，隐身鑽進了旁邊的小巷，并在裏面做了點僞裝——
他把連帽鬥篷換成了本地常見的灰黑配色，然後戴上了一副銀灰色的平闆金屬面具。
這看似平平無奇的面具，實際上科技水平相當高。
制作面具的材料，是王水最新調配出的反魔合金。
塑形面具的過程，也整合了數個大師級的煉金陣列。
這就使得王水在佩戴這副面具時，能夠規避絕大多數的探查。
戴好面具，兜帽一罩，身形再佝偻一些，小小的調整讓王水整個人的氣質立刻發生了變化。
他從單純的生人勿近，變多了些痞氣。
王水從小巷中隐身出去，繞回了主街道，然後從正面進入了系統街區。
然後，王水眼前的一切突然變得熟悉了起來——
煉金工坊、戰鬥耗材、二手裝備、維修保養、能力卷軸，以及各種挂着「私人補給」牌子小店鋪，讓王水倍感親切。
除了這些常見的店鋪，滿大街最多的，還是各種戰鬥俱樂部。
在這些俱樂部裏，有各種極度拟真的戰鬥場景，以供覺醒者們鍛煉超凡能力，當然，這裏面也有相當完善的娛樂設施。
就是價格嘛，有點小貴。
王水以前也去過戰鬥俱樂部，當他還不知道怎麽獲得技能時，就曾經找了個射擊俱樂部練槍。
如果隻是自己悶頭鍛煉的話，花費并不算高，真正貴的是一對一的私人指導，以及各種便利的娛樂服務。
不得不承認，戰鬥俱樂部的拟真戰場，确實比【全感知虛拟遊戲】要爽許多。
另外，還有一些支持認證【戰鬥大師】資格的俱樂部，它們有着正規的大師表演賽，所以每天都是爆滿的狀态。
這種俱樂部，不僅覺醒者們喜歡來，系統體系之外的超凡者們也喜歡來這裏交際、消遣。
王水漫步在街道細雨中，淡淡的能量力場幫他保持着身體的潔淨幹燥，他沒有着急去某家店裏，而是先逛遍了整條街道。
比較出乎王水意料的是，這裏似乎并沒有什麽幫派或者大獵團的控制，不光街面上，甚至一些相當熱鬧的俱樂部裏，也沒有專人盯場子。
很奇怪，這裏的人似乎很守規矩的樣子？
而且，這裏明明所有人都在悠閑地玩樂，但絕大多數人身上，都籠罩着難以忽視的麻木和凝重。
逛完一圈，記錄好附近空間信息的王水，走進了一家名爲【ST1001·夢境】的綜合俱樂部。
這家與街區名字相同的店，就是系統設置在這裏的任務中心，覺醒者們習慣直接稱呼這裏爲【老店】。
在絕大多數的系統控制區，第一家店就是系統開的任務中心。
不過裏面的許多業務似乎已經外包了出去。
王水對這種【老店】并不熟悉，因爲如果覺醒者數量太多的話，這種老店就會升級成任務廣場，他之前生活的【鐵鋒城】就是如此。
老店的門臉并不大，王水剛一進來時，甚至覺得有些擁擠，但老店的裏面，卻給人一種幽深的感覺。
一直向裏面走，就能看到各種擴建出的服務區。
王水在第一區便停下了腳步，這裏就是系統任務區，分了前後兩個場子。
一眼望去，前場都是散落的沙發群，這裏是社交場所，是覺醒者們組隊的地方。
更遠一點，還有半開放的包間，那裏适合7到21人的獵團臨時休整、開會。
前場的左側，被提供飲品和食物的吧台隔開的寬大空間，便是後場。
後場有專門通向後街的通道，那邊是任務結算區。
在這裏無論是提交一些體型較大的任務物品，還是領取獎勵，都非常方便。
其實通過網絡就可以接取和提交大多數的任務，但哪怕是獨狼，也會時不時的來老店逛逛，現場掃掃行市。
這裏不僅有現場限時的高回報任務，還有大量的時效性情報，哪怕隻是爲了避免和一些大獵團産生競争，來一趟也算是值了。
王水在前場休息區待了十分鍾左右，他不僅在檢視着任務闆塊，也在觀察着這裏的覺醒者們。
一般來說，覺醒者隻會在他們一開始降臨的星球活動，隻有五階以上的才會跨恒星系調動。
所以，這裏有些麻木覺醒者們，都是一開始就降臨在前線的家夥。
系統并沒有設置專門的新手區，它隻提供了一個覺醒世界，王水就是勉強覺醒後，直接降臨在了戰争星球。
在各方僵持的【高夫星】，戰争烈度已經降低了許多，但很多新人還是沒法直接參與戰争。
以新人的等階，做後勤的風險都不小。
所以他們隻能去幻想世界慢慢發展，或者頂着危險的環境，硬做那些收益很低的任務。
逐漸的，最近的新人們更傾向于接取臨近星球的【實界前線】任務，這些任務一樣危險，但獎勵會高很多。
而這顆看似平和的行星【尤圖斯】，并不臨近王水所屬的行星【高夫】。
這裏被系統定義爲懲罰任務的執行區域，說明這裏的【前線】，遠比其他前線更加危險。
根據任務懲罰的更新内容，王水要在這裏完成二十個積壓任務，才能回到【高夫】。
但當王水浏覽起任務列表時，他卻發現幾乎所有的任務，都是不可接取狀态。
因爲不是積壓任務嗎？
王水将任務列表按照發布時間倒序排列，果然，那些很久之前的任務是可以接取的。
這些積壓的任務都有些共同的特征——它們大多沒有時限，獎勵一般，而且危險刻度一般是「3」，甚至是「4」。
這已經是常規任務的難度極限了。
「危險刻度：3」的意思，就是需要一個完整的三階七人小隊，才能比較順利的完成。
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所以，王水直接開始上網查攻略！
果然，懲罰任務并不罕見，這種攻略自然也不少。
隻是大量的攻略裏，摻雜了大量的幹擾信息，有個老哥就建議買通一個本地人，讓他發布一堆蘿蔔坑任務（比如找到某個特定的東西），然後等待任務進入積壓狀态，就能一口氣全部完成，刷掉懲罰。
後面的跟帖裏，很多都在罵，他們采用了老哥的方法，結果無一例外的懲罰任務數量翻倍了。
其中，根據比較靠譜的帖子建議，王水隻需要每天淩晨時刷新一遍任務列表，去接取那些剛剛進入積壓狀态的任務即可。
這種任務裏，很多都是因爲報酬太低而被積壓的，很容易有低難度任務。
一般來說，比較簡單的任務會被受罰的覺醒者們慢慢處理掉，隻有真正棘手的玩意兒才會一直積壓下去——直到任務發布者更新獎勵。
接着，王水認真整理了最近才進入積壓狀态的任務，确實有些不錯的選擇。
最近半年的積壓任務裏，危險刻度大都是「3」，唯一的刻度「4」，是要求覺醒者去消滅外城的一個“小”幫派。
那個幫派似乎有些特殊的信仰，他們有着超百人的二階以上打手，而且最強的家夥已經有五階，王水實在搞不懂，這種任務爲什麽隻定了個「4」。
最恐怖的是，這趟任務的獎勵隻有三台三階量産型機動裝甲，以及300萬的現金，這屬實是有點癡心妄想了。
小獵團做不了，大獵團懶得做，才導緻了少數任務的積壓。
在這些剛剛進入積壓的任務裏，王水還發現了幾個危險刻度「2」的存在，以及一個僅有的刻度「1」。
那個刻度「1」的任務，是某個綜合研究所招「小白鼠」的公開任務。
他們需要生理和靈魂年齡低于三十歲，并且沒有經曆過基因改造的超凡個體來測試一些新藥。
研究所承諾，被實驗者不會有生命危險，而且藥物産生的所有副作用，他們都會包治包賠，整個任務的獎勵也非常高。
但對于覺醒者來說，他們很少有保持基因潔淨的個體，就算想賺這個錢，也沒這個條件。
這個任務對于王水來說，難度确實不高，但他完全不會考慮，他還沒落魄到缺這種錢。
而那些刻度「2」的任務，基本都是【點殺任務】，也就是點名擊殺某個人的任務。
它們被積壓下來的原因，自然是風險和回報不成正比。
王水來回掃了幾遍，先接下了一個不限時的任務，角落裏的信息提示他，他還有三次放棄任務的機會。
王水的想法很簡單，他先搶一個看起來比較簡單的任務，等到系統判定他消極怠工之前，如果沒有更簡單的任務，他就把手頭上的任務做了算了。
在系統的地盤踩完點兒之後，王水便悄悄離開了這裏。
他先是隐身掩飾行蹤，然後直接搭上了前往内城的自動軌道載具（地上輕軌）。
雖然他的行爲看起來有些和空氣鬥智鬥勇的意思，但王水隻是想讓這種小心成爲他的習慣。
畢竟【羅素家族】是他的未來，系統覺醒者的身份是他的現在，他要享受兩邊的資源，就要保持着這種小心。
現在系統這邊，已經不僅是爲王水提供幻想世界的平台了，這裏更是他重要的生意渠道。
就在昨天，他們【夜雨科技】的機動裝甲産品，在覺醒者内部的展會上引起了不小的關注，并且拿下了大量訂單。
這種市場資源，是一般小軍火公司難以想象的。
正常社會裏，如果不是正規部隊采購，私人的軍火公司根本沒法經營高端戰争武器。
如果他們走私給一些私人武裝，就必定會受到主體政權的制裁。
而王水的【夜雨科技】公司就完全不用擔心這個問題，系統是鼓勵覺醒者們自主生産的。
由于系統的戰争傭兵性質，很多文明會都對系統進行了各式各樣的貿易限制，這就導緻了系統隻能依靠内部産能，來生産一些高級裝備。
總的來說，系統供應最頂尖的一群覺醒者，還是很輕松的。
對于底層一些的覺醒者，其他東西還好說，就機動裝甲這玩意兒比較麻煩。很多老牌軍火公司也做不出來。
覺醒者們要麽選走私貨組裝機，要麽就要承受機動裝甲公司的壟斷價格。
位于系統控制區内部的【夜雨科技】公司，就是在這個環境下擁有機動裝甲生産能力的新興企業，他們能直接在戰争星球生産，低成本和免許可，帶來了巨大的利潤！
不過對外來說，由王水挂名的【夜雨科技】公司，隻是個代售的空殼子，真正的商家和生産者，是一個匿名的工坊。
王水曾認真請教過專業做仿制産品的覺醒者前輩們，他們就是靠這種代售模式的幌子，避開了系統的關注，隻要系統不關注，什麽版權問題就不用考慮了。
爲了自己正在鋪開的商業版圖，王水已經投入了太多資金和時間，現在他也看到了大賺的苗頭。
所以這種情況下，他再小心都不爲過。
車窗外，依舊黑雲壓城，昏黃模糊的燈光并不能提供有效的照明。
但王水卻依舊能看清中城區的輪廓。
載具繼續靠近，原來是雲層中穿出的水晶穹頂邊緣在發出微光，映照着中城區這隻半沉于淤泥中的巨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