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幻月消失，密布的烏雲迅速擠了回來，大雨開始重新落下。
原本阻礙王水逃離的敵人都跑了，戰場上隻剩下了烈火在雨水中燒蝕鋼鐵的聲音。
今夜，王水經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戰場，雖然規模不大但足夠慘烈，和他在第一個覺醒世界很快被人擄走當苦工不一樣，這次他勉強算是士兵，一個隻想向外逃的士兵。
麻木，空虛。
王水關掉了幸存老油子們的場域通訊，開始四處尋找車輛，他要離開這裏。
雖然系統提示戰鬥已經結束，但王水害怕敵人發現他們的女王已經隕落，然後殺個回馬槍。畢竟現在的要塞就是座空城，哪怕不占領，其戰略價值也不小。
逃離之路，滿目瘡痍。
即便是超凡世界的戰争，也不會跳回冷兵器時代，很多覺醒者喜歡使用冷兵器，隻是因爲冷兵器可以發揮他們的身體素質優勢，也方便使用各種能力。
戰場上應用最廣、殺傷力最大的，還是各種炮彈和火箭彈，以及各種戰略級武器，冷兵器隻是和普通槍械擠占了同一個生态位——單兵武器。
城外不知被什麽爆炸物洗過，大量非超凡者土著被炸的支離破碎，小型戰争一開始，王水就發現他們陣營隻有兩百多人，所以外面的血流成河，大多數是土著的血。
車一時沒有找到，王水倒是找到了不少還能用的好槍，大量的特殊彈藥、消耗品、卡片、能量币等零碎玩意兒，當然還有很多損壞程度不高的機動裝甲，但要從屍體上扒下這些裝甲還需要專業的工具。
王水撿的歡，但也不敢多做停留，他一邊往外跑一邊檢查看起來完整的車輛……然後他就看到了兩輛熟悉的裝甲車。
是了，圖哥他們說要待兩天來着。
王水一眼就認出了那熟悉的大衣和血泥中瘦瘦高高的身影，圖哥似乎想要躍起，但一把長劍從他背後穿過——他的機動裝甲隻剩下了零星的碎片。
悲傷？王水并沒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麽悲傷，心裏隻有些類似惋惜的失落感。
他湊到這個新交的朋友身邊，看到了他樹木化的臉——确實是圖哥。
圖哥腰帶上和内兜裏的東西完好，隻是他的施法媒介戒指不見了，而将他刺穿的長劍卻還在？
殺死他的敵人棄劍了？
王水無法腦補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回收了圖哥的遺物，甚至還找到了他昨天才送給圖哥的「枯木衛士」香煙鐵盒。
圖哥明明比他強大很多……這個無名小獵團都是，他們都是覺醒者中的好手，不穿機動裝甲，王水在他們任何一個的手上都走不過兩合。
王水向周圍探了探，找到了槍手的屍體，以及，白貓。
白貓的死狀有些奇怪，她躺在一個土丘上，身上的白色裝甲損壞嚴重，一把斷刃插在她的胸口，而她的臉卻安靜的如同睡着了一樣。
更加奇怪的是，她的屍體上還有六隻小白貓！沒錯，就是指貓這種動物。六隻純白色的，由能量構成的小貓正姿态各異地蹲在她的屍體上。
王水檢查了一番，确實沒有任何活着的體征，甚至有些涼透了。王水隻是稍一停留，突然間小貓又多了一隻！現在有七隻了！
很奇怪，王水上網查了查這種現象，但并沒有得到有用的信息，王水檢查了白貓身上的物品，尤其是她死死攥着的古作劍，都沒有任何神異的地方。
王水沒有再折騰，他現在沒有那麽閑。
例行去檢查載具，好消息，圖哥他們團的裝甲車還能用！王水趕緊點火，車載系統卻提示他需要指紋驗證。
什麽舊時代的破鎖，王水下車跑到白貓屍體旁準備砍下她的手，但這種高效的想法隻是一閃而過，好歹也是護送自己走來的隊友，圖哥的友善讓王水心中産生了一絲絲愧疚——自己沒有想着埋葬他們，還想要毀壞屍體……
有機動裝甲，搬運個屍體并不費勁，王水将白貓拖向自己，順手拔出了她胸口的斷刃，然後一片白色光芒大盛，那七隻能量組成的小白貓突然化作白光飛入了大白貓的胸口！
白貓的屍體幾乎肉眼可見的恢複色彩，她的臉色變得紅潤，胸口開始起伏！
她又活了？！
王水趕緊解除頭盔，拍了拍白貓的臉：
“喂喂！白貓！臭貓！還活着嗎？！需要什麽藥物嗎？”
白貓隻是微微顫動，昏暗環境中，她慢慢睜開的眼睛如同平靜而湛藍的深湖。
“帶……我……離開……”
還活着！王水趕緊把她身上的碎片清理開，把她抱上裝甲車啓動車輛，然後把她放在後座上烘幹着，裝甲車簡單自檢後，王水駕駛着它迅速離開了這片血泥沼澤。
……
……
雨聲很大，王水開出去沒多久就停在了一片樹林中，然後開啓了裝甲車上的【環境拟态】僞裝，他準備在這裏休息一陣。
從戰場脫離後，原本亢奮無比的他突然被疲憊淹沒，腎上腺素的效果比他作爲普通人時還要明顯。
他不能再走了，不敢開啓主動夜視儀，微光也好，生物雷達也好，預警範圍都非常有限，不小心鑽到他不認識的怪物群落裏，不死也得脫層皮。
後座上的白貓在暖風中陷入了深度睡眠，王水簡單吃喝後，目光落向了黑暗中那個安靜地方，敵人似乎沒有回來，月光也沒有再次升起。
王水是個惜命的人，但他的性格稱不上慫，他屬于那種自認爲做足了準備，行事風格又很莽撞的人。就像他多年前沒有什麽準備就跨行換工作，然後到處碰壁直到轉運被大廠收進去做苦力。
他的小心和莽撞看似矛盾，但實際上很多很多普通人都是這樣，盲目而自信，最後都容易把自己撞得遍體鱗傷。
王水當然知道自己的問題，但想要變得苟且和成熟，不是一拍腦袋就能做到的。就像很多人都知道适當健身延年益壽，都知道太胖對身體不好，這也是死亡的威脅在驅動，但大多數人依舊很難動起來。
今天也是，王水說服不了自己，他打開了車門。
靜默模式下的超機動效果倒是沒有弱太多，王水隻花了二十分鍾，就來到了希爾維亞墜落之地的附近，然後不怎麽費力的找到了她。
她大概是要死了。
一塊不大的岩石上，希爾維亞正仰頭接受雨水的洗禮，周圍都是清冷的月光，而她就是光源。
她的身體發出光芒，腰部以下正在粉碎，正在化作不受風雨影響的光屑，慢慢升空。
“喲~居然活下來了，運氣不錯嘛。”
希爾維亞沒有慌亂和悲傷，反而看起來蠻開朗的。
“僥幸。”王水回答一句，向她靠近。
“沒想到最後一個見到的人是你，更沒想到以你的膽子居然會主動過來找我。不知道是哪個朋友讓你送來的機甲，不過，感謝伱們了，讓我死的沒那麽憋屈。”
“我隻是來看看女王大人有沒有什麽強大的遺物，也算是提攜一下後輩，至于幫手，大人認識鐵鋒城的黑哥嗎？或者說，【愛德華·卡文迪許】。”
“認識，一個浪蕩的人渣，無利不起早的奸商，黑市知名掮客，這件事應該是他接到的委托……呵，你居然敢在這種渣滓手下打工，這不是比死士還慘？算了，這又關我什麽事呢。
撿屍你也别想了，十分鍾前我的身體就在爆發性藥劑的效果下完全毀滅，随身物品已經剝離現實，儲物空間也打不開，現在和你對話的，也隻是我即将消散的靈魂。”
沒有收獲，王水也沒失望，他的确是來撿漏的，但他現在有了新的想法。
“能夠送您一程也算是長見識了，隻是我有些奇怪，到了五階這個水平，您就沒有點奇特的保命手段嗎？剛剛我還救起一個朋友，我發現她時，她的屍體都涼了，身上還趴着一群小貓，我隻是拔出了導緻她死亡的武器，她就沒什麽事兒似的活了過來。”
希爾維亞修長英氣的眉毛一挑：
“是【九命護身】吧？稀有而強大的天賦能力，受到緻命效果後會有一隻天命貓幫忙承受傷害，隻要處理了緻命效果，天命貓還能慢慢恢複，最多可以連續承受九次緻命傷。缺點是前期身體素質不夠的話，受到緻命傷後容易陷入重傷假死，不過這已經是很強大的效果了。”
王水了然點頭，白貓的狀态肯定不隻是天賦能力的作用，在拔出緻命的斷刃之後，她的傷口飛速愈合，不知道是什麽技能還是裝備的效果。
“至于我，當然有很多保命的能力，但我的好助手副團長也足夠了解我，他搞到了抑制我複活的毒劑，然後把我關在了隔絕系統并不斷抽離體力的地牢裏。爲了保險，他還通敵叫來了帝國的五階，好在隻是個草包玩意兒，不然今天就要丢臉了。”
“現在還能舉報你的副團長嗎？”王水沉思後發問。
“沒用的，他帶走的那堆資産，足夠他帶着十來個心腹離開這片戰區了，隻要肯花錢，清空聲望和罪責，檔案變成白闆，這些隻是小事。”
王水不再追問了，他這種等級，甚至沒法給人家添堵，這種時候，隻要享受飛舞的月光就好了。
良久，王水突然問道：
“喂，女王大人，想不想活下來。
“你的黑哥還準備了什麽後手嗎？我不認爲這種狀态還能救回來。”希爾維亞指了指正在消失的小腹，“這種狀态都能救回來的道具，估計比我的性命都值錢了吧？”
“聽說過網絡空間意識上傳嗎？”
“聽過，夢境系統一直有這方面的信息流出，還有高級構造生命士兵這些東西。但普通生命通過掃描上傳靈魂的技術是有很大缺陷的，賽博意識體和靈魂是兩個概念，掃描過程中會有很大的數據缺失。”
希爾維亞看了看王水，說道，“不過，隻是摘出靈魂的話，很多術士、法師或者特殊職業都能做到，如果你想獲得我的靈魂，那我甯願自我毀滅。”
王水隻是攤攤手，向女王大人展示了一下自己搞笑的面闆，和少量的【思維鎖】資料。
“首先，我完全不懂靈魂技術，其次，我也不懂法術，這隻是一種新式的靈魂轉化機制，它自帶的【靈魂翻譯器】可以保證靈魂的完整性，而且這種數字化轉換後，靈魂還是靈魂，而不是賽博意識體，隻不過靈魂會獲得數字生命的特性，怎樣，大人要不要試一試。”
王水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了NERvGear，并開始在上面刻畫煉金陣列。
“已經死過兩次，不想再掙紮一下嗎？萬一有機會東山再起，豈不是可以再會會您的好副團長嗎？”
用最樸素的話術勾引，王水把NERvGear遞給了希爾維亞，并說道：
“這不是契約，隻是一個選擇。”
希爾維亞猶豫了。
猶豫就是做出了選擇。
“雖然我做了防水處理，也把能源升級成了我們的能量币，但這玩意兒的材質還是很脆弱的，别捏了，我怕它碎掉，我暫時可仿制不出這東西。”
王水的話喚回了希爾維亞的思緒，看着王水清澈平淡的目光，希爾維亞不再猶豫，戴上了NERvGear。
“沒想到這麽簡單就被你說服了。”
“想活着，沒什麽丢人的。”
說着，王水激活了生物腦中的【思維鎖】程序，通過【陣列·交互】連接NERvGear，頭盔裏的微波傳感器啓動，王水立刻窺視到了一個巨大的數據雲團。
“好消息，我看到了數據整體；壞消息，這個數據量有點大。”王水看了看希爾維亞正在消失的小腹，“還有個壞消息，剛才傳來一點邊角料，你的靈魂數據立刻就消散了，未知的潰滅。”
希爾維亞銀灰色的眼眸暗淡了些，“很正常，那些藥劑也會影響靈魂，毀滅是不可逆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介意成爲複制體嗎？比起讀取靈魂，複制靈魂不會消散，而且速度會快很多。”
“那我還是我嗎？”
“你認爲是，那就是，不要抵抗，不然會影響記憶的完整性。”
王水輸入了複制指令，一邊複制一邊壓縮打包，形成加密信息刻印到了自己的生物腦中。
半小時後，王水上前接住了NERvGear，最後的光屑逆着風雨升空，希爾維亞的痕迹消失。
收起NERvGear，王水立刻轉身消失在了雨幕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