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水是被金屬撞擊聲吵醒的，起身時他發現自己正和衣睡在床上。
身體虛浮，四肢無力，但精神還算充足，完全不像是失去了1500毫升血液的樣子。
王水努力來到樓下的垃圾堆，果不其然是「灰狗」運輸機器人在用機械臂哐哐拍打着舊鐵門。
門口的複合材料箱子裏的是他的機動裝甲，薄木闆箱裏是他訂購的書。确認簽收後，扁平的鐵灰色運輸機器人立刻以極其敏捷的身手鑽出了小巷，王水隻是擡了擡手，一句幫我搬進去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行吧。
慢慢回到店裏，王水沒有找到自己常用的輕便動力臂，隻能在舊貨架上翻出一套陳年外骨骼裝置，這套裝置的主體是條寬大的腰帶，以金屬腰帶爲界限，下方的兩條金屬帶貼着王水的雙腿連到地面，并包裹住了鞋底。腰帶上方的兩條金屬臂卻如同電纜一樣耷拉下來。
哦，外接能源，好古老的設計。
王水從旁邊的維修台上拽出一條細細的金屬線插入腰帶側面，兩條金屬臂立刻升起，靈活觸手一般越過王水的雙肩，進入了待機模式。
擦，連接了幾次沒反應，王水才發現這套有源機械外骨骼居然還是手動操作型，根本沒有思維控制的接口，這不會是百年前的玩意兒吧？
好在科技産品的操作比較傻瓜，腰帶上的微觸按鈕很簡潔，王水隻是簡單摸索了一下，就能非常靈活的操作兩條機械觸手了。
即便有外骨骼助力，王水還是有些發虛，失血過多的體驗太難受了，這也是王水一直沒有賣血的顧慮之一。
說起來，最開始是教士帶新人來修東西時偶遇的王水，然後被王水的血氣所吸引。
在一番懵懂的科學和神學交流後，王水才勉強了解到他的特殊。
王水的身體其實并不算稀有，僅在這座城市裏，和他一樣的【第一系列人族】至少有幾萬個。
但非常奇特的是，原本任何個體出生之後，都會被超凡世界的各種能量侵染和輻射，達不到變異的程度，但能量确實會浸透個體的血肉甚至靈魂。當然這并沒有危害，隻是個體在與世界同步的過程。
然而王水不同，王水的身體确實也在與世界同步，但他都沒有因爲适應世界而改變，他的身體會成長也會變得蒼老，卻永遠保持着本質上的初生狀态。教士認爲是靈魂的緣故，王水暗自認爲大概是天賦的問題。
市面上的【初生之血】是種很冷門很稀有的資源，它還有些别的稱呼，比如新生兒的臍帶血或者心頭血。
教士在告誡王水保護好自己的小秘密後，立刻提出了買血的想法，但當時王水還處于新人的緊張狀态，他對教士完全不了解，隻是看對方很講理，便果斷拒絕了。
教士沒有強求，留下了聯系方式就離開了，王水比較擔心這要命的信息，但隻能把它壓在心底。
害怕被抽血抽死，對陌生人的不信任，以及不知道自己的血液價值幾何，這三條就是王水當時的顧慮。
後來顧慮被日漸增長的見識慢慢打消，王水也沒有想過去賣血，因爲【初生之血】隻是稀有，并沒有特别值錢。
昨天想到找教士賣血換道具，隻是因爲他是王水認識的人裏面，等階最高且風評最好的人了。
最後收獲不錯，就是後遺症有點要命，王水覺得自己現在吃飯都費勁。
控制外骨骼的機械觸手将兩個箱子搬進屋子裏，王水先驗了下貨，機動裝甲是全新未激活的，這個沒問題先放一邊，另一個大頭，是價值10銀币的煉金筆記，它在書箱中間的木盒中。
筆記上面的字王水基本都認識，屬于安全區這邊的兩種現代通用語言——【書語】和【尤圖拉語】，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簡單幾何圖形符号，三角圓圈之類的。
極少有特别抽象的煉金符号，說明這本筆記裏的知識成型于現代，學習起來應該不難，但王水現在還看不懂那些奇怪的圖案公式。
好在答題工具就在旁邊，也就是書箱裏的其他書籍，總計一百一十四本的煉金入門大全。
現在擺在王水眼前的事情有很多，學習煉金術，測試和磨合機動裝甲，練習使用秘卡，以及他預想中的改造工作。
時間隻有一周，王水不敢浪費。
他直接将店門關上，然後去二樓開始學習煉金術，這是最耗時間的事情，也是王水最看重的，王水希望自己能掌握在野外随時修理機動裝甲的能力，這樣安全性會提高很多。
在取出所有書籍時，王水還發現了一個紙包，紙包裏面是老莫蘭手寫的推薦閱讀順序，以及一張茶色的半透明水晶卡片。
這張卡片并不是秘卡，隻是一張數據存儲卡，類似于U盤。
裏面的數據是一些圖片和視頻資料，是某些書籍的附屬品。這就是王水喜歡「莫蘭書店」的地方，價格先不談，貨肯定是正的。
聽從老莫蘭的建議，王水翻開了第一本《煉金的時代觀》，這是一本淺顯的煉金術曆史，簡單直白地講述了煉金術的由來：
那時還沒有煉金術師的稱呼，古代的智者們在認識和探索世界的過程中，用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式處理了便宜金屬，得到了類似黃金的外觀和質感，他們以爲自己做到了「點石成金」，然後将這部分知識記錄傳承了下來。
顯然那隻是一些化學現象，而知識在千百年的蒙昧時代傳播時逐漸失真，甚至傳說化，【煉金】一詞卻被沿用了下來，之後還延伸出了化學學科。
現代超凡意義上的煉金術，起源于早期獲得了超凡力量的人們，他們有意識的去探索力量源頭，并通過知識的累積與傳承，逐漸完善了以能量變化爲核心的超凡知識體系，而煉金術就是其中的産物之一。
現代煉金術的核心是【升變】和【降變】。具體的一級定義還有「變化」、「創生」、「解離」、「調和」、「優化」、「劣化」、「正負催化」等等。
按照具體類别來分，有「能量煉金」、「機械煉金」、「藥物煉金」、「生物煉金」等等，這些不是對立存在的，它們相互聯系相互影響，密不可分。
王水從書中了解到，現代數學、物理和化學也是煉金術的基礎學科，連物質的基本性質都不清楚，連數學工具都不會用，還玩兒什麽細膩的變化呢。
再往後翻就是煉金符号的演化史，以及煉金法術和能量使用的發展。
早期的符号很複雜，一大串才能表達一個神秘學意義，而且錯漏歧義非常多。近現代煉金用簡單幾何圖形抽象出了煉金概念，有用少量現代文字構建煉金陣列，制定出了規範化的術語和統一的計量體系。
總體上，現代煉金術更加專業化，門檻也高了許多，但對于研究來說更加連貫和有序了。
現在王水有着不錯的數學、物理和化學基礎，他缺的是超凡知識，尤其是神秘學知識。
王水很快翻完了手頭這本比較薄的，然後打開了下一本《赫爾墨斯的遺産》，這是對古代煉金術的詳細剖析。它的下一本是《點金術、哲人石和長生藥》，這本書裏面解釋了古代煉金學者對于更早時代文獻的錯誤翻譯，他們把一些遠古時期智者探索神性和精神的哲學思想，翻譯成了具體的傳說之物，也就是所謂的「哲人石」、「賢者之石」、「長生不老藥」等等。
他們處在一個比較黑暗的時代，他們自認爲煉金術被斷絕過，想象更遠古時期的煉金術極其發達，然後意淫出了性能極其誇張的煉金産物，并以複原這些東西爲畢生追求，讓煉金術走了不少彎路，但也拓寬了後人的視野。
有趣的是，近現代煉金術最高端産物，真的實現了他們的部分幻想，爲了紀念那黑暗瘋狂又無奈的時代，各大學術機構聯合設立了煉金學術獎項——【哲人石獎】。
王水不是以看樂子的心态讀這些資料，他是在完善自己對煉金術的認知，野路子學習法最擔心的就是走上歧途浪費時間，先建立正确的大局觀很重要。
而且王水已經發現了不少和他的固有印象不同的地方。舉個例子，王水記憶裏，他老家那邊沿用了一套名爲【等價交換】的煉金概念，這是近現代文娛作品中的設定，大家感覺很有哲學意味，就将這個概念散播開來。
但王水發現絕大多數文獻中都明确表示——煉金過程是不等價的，輸入永遠高于輸出。當然這裏的高低不是指世俗價值，而是指物質和能量的抽象代數和。
想要改變物質的形态甚至種類，想要讓能量發生變化，想要調和或者分離物質，就必須額外支付能量或物質來控制這個過程。
【降低代價】，才是這裏的煉金術所追求的。
煉金術實在太有趣了，如果沒有生活壓力，王水甚至想成爲專業的煉金學者，就像他大學時熱愛化學一樣，這種充滿創造性的知識有種奇特的美感。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同時王水還認爲，學而不動則空。
看了很長時間的資料，王水準備動手實踐一些小課題，開始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煉金。
第一步稍微有點問題，煉金術所需的一些小道具王水都做了筆記，但一時真的難以湊齊，除非現在就出門去逛一逛煉金商店。王水不想浪費時間，他先是在網上定了一套明天送到，然後準備去找些替代品先練練手。
很快，王水在樓下找了塊防護鋼闆代替專業的陣列闆，找了些【導線凝膠】（類似焊錫的冷連接物）代替含能粉筆，然後直接開始了他的繪制。
據說徒手繪制标準幾何圖形是煉金術的基礎，王水現在可沒有這種身體控制力，所以他選擇了尺規作圖。
簡單幾筆，巴掌大的同心圓環中帶着正向等邊三角形的基礎圖案就畫好了，王水沒有再添加别的符号，他準備用語言代替書寫，這樣會安全一些。
再三确認了簡單煉金術不會爆炸，王水雙手扶在防護鋼闆的邊緣，眼睛盯着放在圖案正中心的合金螺母，引導精神從雙手延伸向鋼闆，同時嘴裏還念叨着：
【以心靈映射星辰，點亮淡藍水晶輝光，循環中升變，思維中塑形。】
念完後王水依舊保持着精神的引導，終于，又五秒之後，導線凝膠亮起了淡藍色的光芒，這是無屬性能量的光芒。
良久，位于防護鋼闆正中的合金螺母突然被壓扁了些，如同橡皮泥被看不見的東西擠壓着一樣。
那就是王水的精神力量，是「思維」和「心靈」屬性交織産生的神秘學能量。
王水努力控制精神聚攏，中間的合金螺母很快就被團成了個金屬球。王水本想多觀察一下，但随着216點的無屬性能量耗盡，王水與簡易煉金陣列之間的聯系迅速斷開。
怅然若失，王水有種少了兩隻手的感覺，而且精神也一陣恍惚，頭有點暈。
看着成型的金屬球，王水先是簡單觀察了下外部，然後用切割機将球剖開觀察，最後将它燒蝕熔化在了陶土坩埚中。
王水拉出一個電子筆記，詳細記錄了第一次煉金實驗的過程，以及個中體驗和産物性能，這次他沒有用紙張記錄。
記錄完後，王水開始對照入門書籍裏的信息，同時産生了不少疑問。
總體上實驗很順利，但體驗過程和書上的描述出入很大，讓王水眉頭緊皺。他發出了一條短信，收到回複後，立刻換上了件整潔的休閑裝，罩上個黑色披肩鬥篷就出門去了。
夜色中一路向東，王水的心思完全不在趕路上，他的腦海裏還在複盤着剛才的煉金實驗。
等到他腳步停下擡起頭來時，他的面前出現了一棟陳舊的三層磚石建築，整體面積很大，但作爲店鋪門面的地方極其狹窄，王水确認了一下招牌：
【莫蘭書店】
是這裏了，王水推開厚重的包鐵木門，上方的銅門鈴發出蒼老的低鳴，趴在門口櫃台上打瞌睡的年輕人迷迷糊糊中睜眼看向王水。
“我和莫蘭先生有約，他讓我直接去小書房。”王水開門見山地說道。
“唔~呃——那邊，裏面的門打開就是。”店員無精打采的回答到，沒有帶路的意思。
王水向他微微點頭表示感謝，然後大步穿過狹窄的過道，從一個個‘豐滿’的書架和地上堆積的散書中擠到了最裏面，推開了厚重木門。
這裏是一間不大的書房，整個房間比較暗，一面牆改造成了書架，但上面的書沒有很多，倒是書架前的巨大實木書桌看起來相當舒适。
在書桌對面是一個大壁爐，裏面燃着小小爐火，壁爐邊上是一張矮幾和幾張單人沙發，沙發的靠背上居然都别着一盞小夜燈。
留着花白精緻絡腮胡的小老頭莫蘭正在最靠近壁爐的沙發裏看一本大部頭，他向剛剛進門的王水招了招手，然後用略微沙啞的聲音問道：
“怎麽，對那本筆記不滿意要退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