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昏暗的篝火邊，戰鬥還在繼續。
經過十幾場交戰，進步最明顯的是詩乃，她現在已經不會被王水虛晃的攻擊吓到，也能夠簡單判斷什麽攻擊能擋，什麽攻擊需要躲避了。
而王水也适應了短劍（匕首）的手感。
“對，直線上的攻擊，要把預計打中的位置向後移，因爲後撤是敵人最常規的躲避方式。”
王水後仰躲避時，詩乃的短劍追着他的眉心沖來，讓他不得不先下腰，再向右側扭轉身體。
此時詩乃手中短劍在手指撥動下旋轉一百八十度，反握變正握，腳步前壓帶起劍技，一發【透甲】奔向因爲轉身而背對她的王水。
傷害數字爆出，這一記背後腎擊完美命中，第一次對王水造成傷害的詩乃，心中自然歡欣雀躍，但她也沒停止進攻的節奏。
詩乃擡起短劍立刻判定劍技，準備以背後輸出的姿勢補傷害。
而王水以俯身低姿态扭轉身體帶動雙腿，一發小幅度鞭腿踢在了詩乃的右臂上，不僅打破了詩乃的身體平衡，還打斷了她的劍技。
“沒想到以我的身手居然可以撐到現在才受傷，我實在是太強了。”
王水站穩後立刻誇了誇自己，心裏慶幸還好隻是遊戲，不然就剛才那下腎擊，他就不可能有扭身反踢的力氣。
詩乃沒有說話，隻是右手握着短劍，兩臂自然下垂，身體繃直稍微前後虛晃，手臂也如柳條般自然擺動，讓人摸不清動作。
這就有從容刺客的範兒了。
這個站姿自然是王水教的，王水則是從資料上看到的，隻不過那份資料并不是專業的匕首攻擊教程，而是教用匕首鍛煉身體的普通人，怎麽看起來帥一點。
但王水感覺，這種起範兒的動作在遊戲裏還蠻實用的，因爲遊戲裏并不是特别強調發力姿态，隻要能夠用出劍技，攻擊的力量就不會小，所以這種好看不實用的技巧，在遊戲裏反而能掩蓋出手意圖。
而且冰藍色短發和眼睛的詩乃擺出這樣的姿态，就更帥了。
晃動中，詩乃俯身邁出腳步，手中短劍依舊下垂卻莫名讓人心悸。
面對詩乃不使用劍技的沖來，王水也正握匕首上步迎接，接觸瞬間，詩乃突然凝聚劍技翻腕下咬。
按理說在劍技的加持下，攻擊時力量會變得很大，沖鋒突刺類的技能甚至能把人帶飛出去，但王水還是用手腕架住了詩乃的進攻手手腕，而且是雙手上架，他腳下進步成馬、落地生根。
巨力沿着雙臂傳來，王水穩固身形全力招架，全身肌肉發出酸脹疲憊感覺，骨頭仿佛要斷掉。
但，他抗住了！
劍技光效慢慢暗淡，詩乃驚訝中手臂後繼無力，王水趁機用左手纏上詩乃右臂，别住她的攻擊手，同時用右手将短劍遞到了詩乃的鎖骨前。
劍刃停止，詩乃被松開後淡淡說了句繼續，便轉身準備拉開距離。
此時王水開口了：
“今晚先到此爲止了，戰鬥是需要思考的，不是單純的肌肉記憶。”
說完王水走回了火塘邊，在一直被燒灼的石闆上重新擺上了肉，一邊烤肉一邊掏出了一堆零散的稿紙，借着火光看上面的内容。
“這是什麽？”詩乃走到王水身後站定，看王水并沒有阻止的樣子，便越過他的肩膀看向稿紙。
“這是一些拳譜，還有拳法綱要，剛剛我突然有種靈感，總感覺，所有的戰鬥技巧，似乎都像是在打拳，尤其是使用短劍，攻擊距離越近就越像打拳的邏輯。”
詩乃沒聽懂，也沒看懂，因爲王水手中的稿紙上都是漢字，單個的字她還能認識不少，但純粹漢字連貫起來就和她以爲的意思差很多了。
“佐……天書君，這是漢字？”
“不，這是漢語漢字。”
日語中「借」用的漢字高級詞彙，雖然也叫做漢字，但讀音和意思上或多或少的都發生了變化，語法上更是完全不同，沒有專門學習過的人是沒法靠認識的字猜含義的。
看王水沒有過多解釋的欲望，詩乃也隻是有些奇怪，然後便坐到了火塘邊休養心神，剛才十幾場的戰鬥，對她的精神消耗還是很大的。
“先練拳腳後擒拿，兵器内家五合一。原來是這樣！”
一聲驚歎中，王水終于找到了讓他靈光一閃的既視感，他總記得在哪裏體會過這種思維。
他确實已經将所有的文字背了下來，但這并不代表他吃透了所有的内容，他隻會默寫并不懂其中含義和連貫性，距離融會貫通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點。
就像熟背古詩千百首，面對類似的美景也隻能隐約感受詩意，最多想起原句，想要自己拙劣模仿一首也是難上加難。
看來真的要從頭學了啊……
不過王水的興緻正被引發出來，他趕緊重新整理了手頭上所有兵擊技擊的資料，然後把基礎的拳腳分出來翻閱，當然，這并沒有影響到他烤肉。
足足一個多小時，兩人又默默吃完兩輪，王水翻來覆去将這些文字插圖讀了幾遍，他才收起了稿紙。
然後王水在詩乃不解的目光中，走到營地前面的空地上認真踢腿開胯。
【武學基礎，抻筋拔骨】
比想象中簡單，王水非常輕松就做出了一字馬，壓腿疊身也沒有多麽費力，就是極限位置會有阻力和異樣感，王水覺得是SAO的系統将這種大動作的疼痛感削弱了。
王水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但他能夠感覺到，随着不斷拉伸扭轉，這種異樣感就會慢慢變得更淡，但靜靜站立一會兒，再次拉伸時這種異樣感還會反彈。
似乎是需要時間來打熬的事情，不過隻論力量和敏捷的話，以王水現在的能力值，就算不進行訓練，身體素質也遠超了平凡世界裏的武術大師們。
在不講理的核心力量加持下，靜樁動樁都沒有什麽難度，所以也沒帶來什麽特殊體驗，就在王水比較迷茫時，肌肉上傳來了奇特的熱量。
哦！是了！
肌肉不會痛，但會疲勞，這種狀态到達極限也會讓感官非常清晰，也會讓身體産生記憶！
淡淡酸脹感傳來，王水堅持了一陣靜樁但效果不明顯，即便換上最重的裝備還是不明顯。
實在沒辦法，他去找來一塊一米多高的大石頭，費力抱在懷中紮了個四平馬，果然這次很快就有了酸脹發熱的感覺，而且越來越明顯。
王水一言不發沉心靜氣，仔細感受着身體每一分力量的消耗，每一段軀體酸脹的變化，控制着不斷急促的呼吸，同時也壓制着自己大腦不斷産生的放棄情緒。
他想知道這個身體的極限。
幾個小時過去了，火塘旁邊的詩乃拿起石闆上的木頭杯子安安靜靜喝着溫水，也一言不發的看着王水鍛煉。
每過一段時間，王水都會停下來休息一陣，然後重新開始蹲樁。一開始是幾分鍾，随着不斷的嘗試，王水能夠堅持的時間逐漸變長。
詩乃不知道王水發現了什麽，但她能理解王水是在尋找變強的方法。如果王水想告訴她，自然會長篇大論顯擺自己的能力；如果王水不想告訴她，她也不會多餘去問。
夜色漸深，王水放下了石頭，顫顫巍巍地回到了火塘邊。這是他遊玩SAO近一個月來，第一次這麽虛弱，全身心的虛弱。
和【部位破壞】的負面狀态不同，王水現在狀态欄特别幹淨，沒有任何負面效果，但他幾乎連擡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了，全身酸軟腫脹。
看着詩乃仿佛在問「你沒事吧」的目光，王水費力拿起了自己的杯子，喝了些熱水才說道：
“我幾乎能确定這個方向沒錯，即便錯了，對于我而言也沒有壞處。我在學習的是基礎拳術，來自華夏的武術基礎，系統性的技擊技巧對于遊戲中的戰鬥幫助很大，如果你想學的話，我也可以教你，但伱要做好吃苦的準備。”
在王水平淡叙述完，詩乃隻是坐在那裏保持着單手撐着下巴的狀态，看似随意地點了點頭。
她原本就是個安靜沉穩的女孩。
王水心裏冒出來這麽一句，自己也點了點頭。
“今天你來守上半夜，其實這裏不會有人來，尤其是晚上，直接休息也可以。”
說完王水站起來快速做了做拉伸，一頭鑽進了睡袋，最後笑着補了一句：“不過你想睡隻能睡地上了。”
是的，兩個人隻有一個睡袋，還是王水挖礦時買的，一般玩家不會在野外露營，所以基本不會帶野營物品。
回複王水的，是詩乃默默的微笑，看來她已經沒了談興。
王水很快睡了過去，不知道是他太疲憊了，還是被SAO輔助了睡眠。
沒了現代都市光污染的夜異常靜谧，詩乃仰靠在一塊大石頭上，看着頭頂一成不變的黑暗。
風很清涼，火塘傳來真實的暖意。已經來到這個遊戲20多天，這是詩乃第一次完全靜下心來，比現實中獨處時還要安靜。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經曆的隊友和敵人的死亡，詩乃感覺自己仿佛在某些地方成長了些——她一直覺得自己很成熟，但現在的她，讓自己都感到陌生，就像……
就像旁邊這個家夥一樣，詩乃看向睡袋裏隻露出一張臉的王水。
這個家夥有時表現得異常成熟，思維冷漠到讓人畏懼，有時又會展現出中學生的單純幼稚，做事冒冒失失，想到就立刻付諸行動。
冒失的一邊詩乃并不覺得自己有，但冷漠的感覺，她似乎早就開始掌握了。
他帶來的安全感是那樣虛無，就算他明天消失在她的視線裏，詩乃也不會感到驚訝。
但我并不渴求你的保護，你隻要幫助我變強就好了。
詩乃在内心中對着王水這樣說到，同時也這樣對自己說。
……
……
第二天昏暗的清晨，兩人沒有早早出發去刷怪。
“大腿和地面平齊，腰背挺直，感受屁股下坐的動作，想象下面有個比較矮的椅子，你要坐下去，但要用腿和腰腹的力量控制着不能坐下去。沉肩，手臂放松，感受肌肉的顫動。”
王水不斷講着四平馬的簡單要點，也一邊用短木棍糾正着詩乃的姿勢。
詩乃的屬性值也不算低，遊戲加成下的臀腿臂膀肌肉十分有力，核心肌群也非常強大，所以馬步對她來說并不難。
王水的教學很快，他先帶着詩乃開胯壓腿抻筋拔骨，然後就開始教靜樁動樁和基本步型步法，關于拳架和節奏的問題比較複雜，就等到晚上一邊對着資料一邊仔細講，畢竟王水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程度。
王水也在旁邊一起鍛煉，他還是抱着一塊大石頭，而且卸掉了所有裝備，隻保留着【超自然本能】這枚特殊珠寶。
珠寶特效2的【自我鍛煉效果翻倍】描述非常模糊，但王水猜測是對于屬性鍛煉的加成，最多再算上技能熟練度。
王水現在就是高負重狀态，裝上寶石可以提高屬性鍛煉效果。
兩個小時的晨練很快結束，兩人稍作休息後才去引怪來刷，現在鍛煉的效果沒有很明顯，但昨晚的PVP戰鬥，讓詩乃的攻勢更加靈活了一些。
從容的進退，高效的打點，詩乃開始對自己的身手産生自信時，又因爲貪刀被王水訓了一陣。
總體上今天的兩人都格外沉默，王水滿腦子都是各種武學知識來回翻滾，詩乃則是正常狀态，她無論是現實中，還是之前和五個隊友一起組隊時，都是這樣安靜。
在不斷的熟悉中，時間又過去了三天，兩人在高強度刷怪下，頭上的浮标已經恢複了綠色。
殺了三個人的證據，就這麽洗了個一幹二淨，生命廉價得可怕。
按照詩乃的意思，他們可以繼續在這裏享用這片沒人打擾的練級場，但王水感覺攻略迷宮BOSS的時間差不多了，就算他自己不準備上，也有在旁邊盯着的必要。
詩乃并不是沒有主見的人，她需要離開的理由，王水隻能解釋爲，他們已經有了攻略迷宮裏怪物的能力，而且已經恢複了綠名狀态，沒必要在這裏苦熬，這樣成長太慢了。
理由通過，兩人直接進入山谷，花了很長時間才回到了【托爾巴納】鎮，迷宮前最後一個補給點，也是第一層除了初始之鎮外最大的城鎮補給點。
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城鎮，兩人突然間都有些茫然。王水之前一直在挖礦，他最熟悉的地方就是鐵匠那裏，哦對了，還有批金屬錠沒有回收。
詩乃在隊伍被滅前也才來這邊兩天，但她明顯比王水要好一點。
“之前我們的小隊……我們剛剛到這裏時旅店早就住滿了，隊長在城鎮外圍找到了NPC出租的房子，價格稍微高一點但活動空間很大，有的房子還有不限量的牛奶供應。”
詩乃的聲音裏有淡淡的懷念。
他們運氣很好，很快就找到了一間單獨的小屋，雖然小屋在城鎮最偏僻的外圍，幾乎要離開【圈内】了，但它的空間很寬闊，一個客廳三個房間外帶一個浴室，除此之外倒是沒有别的附贈。
一天50珂爾的租金，比便宜旅館高出五倍，但對于兩個人或者更多的人合租來說反而會便宜很多。
王水付了十天的租金，沉默着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換上了居家服飾——簡單T恤和短褲，然後在失了魂似的狀态下開始準備食物。
詩乃也換上了單薄輕便的居家服，她靠在舒适的沙發裏有些想笑地看着王水忙來忙去。
沒想到這個心思複雜而且喜歡作弄人的妖怪居然是個單線程，他腦子裏裝着一件事的時候，對外界反饋居然會變得這麽遲鈍。
奇特的反差萌。
這種情況下不打擾才是最好的選擇，詩乃去浴室泡了個時間很長的澡，不得不承認，被溫水浸泡的感覺是真的解壓。
等到她出來時，小小茶幾上已經擺滿了簡單豐盛的食物，而且王水似乎已經吃完，他正在客廳一邊，雙腿分開微屈站立，雙手抱于小腹前，樣子很像是在鍛煉，但少了他标志性的大石頭。
詩乃吃完東西，也開始了她的站樁和拳架訓練，和在野外不同，有限的空間裏她放慢了動作，更多的是去找發力的開始點與結束點，當然這也是王水教的。
房間裏又多了一個單線程，等詩乃回過神來，正好看到王水從浴室中走出來，他的眼神這次凝實了些。
“休息吧，明天不練級，剛剛從情報販子那裏問到了攻略BOSS的情報，明天下午四點在中央噴水池廣場有作戰動員會議，我們也去看看。”
詩乃這次沒有提出異議，隻是擺了擺手和王水告别，進入了自己的房間。
這是個非常簡陋的房間，主體是石塊，家具裝飾是粗糙的原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粗糙的木床足夠穩固，被子也非常松軟。
比睡在岩石上舒服多了。
詩乃想起了這幾天和王水輪流守夜，同時也輪流使用一個睡袋的時光，雖然每次使用睡袋都是一個全新的狀态，不會留下什麽味道和溫度，但詩乃總覺得有些奇怪。
看着窗外的簡單燈火，詩乃突然想起了一些電視劇中的橋段：寂靜環境中的角色，經常會在這種孤寂時，向家人或者愛人默念心情、寄去思念，但詩乃很迷茫。
她陷入死亡遊戲後，鄉下的爺爺奶奶應該會很傷心，但媽媽應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畢竟她的精神已經退回到了小學狀态——車禍中經曆了父親的死亡又見到了詩乃開槍殺人，她的精神一直很差。
詩乃強硬地離開了家鄉，昔日同學們都知道她殺了人，有的對她敬而遠之，有的直接開始叫她殺人犯。在不斷積累的壓力中，爺爺奶奶選擇了放手，詩乃也拒絕了他們一起搬走的提議。
上次想家應該是一年前，之後很長的時間裏，詩乃的思維逐漸變得成熟，她甚至以爲自己習慣了孤獨。
但現在看來她沒有，思鄉的情緒是在多次方便的回家中漸漸變淡的，現在她被囚禁在這座奇幻的牢籠中，也許永遠也見不到她僅有的親人了。
孤獨與思鄉混合發酵，小詩乃在淚水的光屑中沉沉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