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麽有趣的故事,遠藤她們三個,隻是在班級聯絡簿上得知我是獨居,才特意接近我,一開始還很友好,表現出非常羨慕我獨自生活的樣子,然後經常來我的房間聚會。”
王水認真聽着,這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因爲這裏離學校很近,附近就是商店街,她們常常到我房間換上便服然後出去玩,之後就是越來越多的便服,鞋子、包包之類的東西,後來甚至經常喝到酩酊大醉,睡在我家。”
以詩乃的性格和習慣,确實很難和她們玩到一起。
“她們非常影響我的生活,讓我沒法認真讀書,對她們直接抱怨,隻會收到「我們是朋友吧」這種回複。直到有一天,在我回家時,聽到了房間裏很多……人的聲音。”
王水也有些驚訝,“她們有你的鑰匙?”
“是的,很愚蠢對吧,去年的我,還隻當這是結交朋友的代價,直到她們帶……其他人過來,我很害怕,非常怕,然後就報了警。”
之後自然沒得做朋友了。
“遠藤她們的報複很用心,她們很快找到了三年前發生的事情,迫于老師的壓力,她們沒有把事情散播開,但她們開始……勒索我,就因爲我非常害怕……”
“槍。”
王水的突然接話,讓詩乃整個身體一抖。
“是的,槍,打開應激症狀的鑰匙,看到相應的形狀或模型,我就會惡心嘔吐,甚至休克,狼狽地倒在嘔吐物中,她們就是靠這個,一直勒索我,雖然沒有成功過幾次。”
詩乃的聲音從緊張急促慢慢變平緩,她并不是鎮靜了下來,這是吐露秘密釋放壓力時的正常反應。
“也許,等遠藤她們惱羞成怒的某天,整個學校,甚至整個社會都會知道這件事。”
那詩乃就太危險了。
整個社會,就像一頭黑暗中的野獸,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沖出來咬她一口,直到把她完全嚼碎,吞噬。
“不用緊張,佐藤同學,我還在持續接受心理治療和藥物調整,心理醫生們經常會給予鼓勵性的話語。”
“如果這些有用,就不會有那麽多燈國士兵沉溺于成瘾性藥物了。”王水的語氣有些沉重。
“那隻是逃避,逃避現實,和死掉沒什麽區别。”詩乃笑了笑。
有這樣的覺悟,性格、思維和見識都蠻成熟嘛,小詩乃。
“非常抱歉,詳細了解後,我感覺以我的能力,并不能幫到你什麽。”王水誠懇說道。
“已經很棒了,說出來之後人輕松了許多,相信佐藤同學應該不會反過來威脅我吧?”
“當然,我對燈發誓。”
“哈,那是什麽發誓方式,隻要這樣就好,我自己的問題隻能由我自己解決,隻要我變得強大,總會有戰勝恐懼的時候。”
自然發展的話,這個時間不會短的,心理問題一不留神就是一生的事。
“怎麽,不相信我?我現在已經能看一些槍械的雜志了哦。”
平光眼鏡後的深棕色眼睛帶着充滿自信的光芒。
強韌的精神力量,擊碎了王水對于劇情先知先覺的優越感,這股執着要強的可愛真是。
“真是難得的人物魅力。”王水發出感慨。
“什麽,說我嗎?”
是啊,說的就是你,完全不像是擺在文學作品中,已經被詳細剖析過的配角。
活生生的詩乃,清晰的形體和容貌,微表情微動作,略帶沙啞的清冷嗓音,接近如此有魅力且性格堅毅的人,确實會感到治愈。
被開始跑偏的劇情搞得有些躁郁的王水,現在就感覺輕松了許多。
“今天真是謝謝伱了,詩乃。”
王水一邊說着,一邊起身去陽台廚房裏,打開了一個塑料箱,裏面堆了些冰塊,就成了一個簡易冰箱。
經典的黑森林慕斯,在稍微冷藏後,細膩的口感更加明顯。
蛋糕越是接近口腔溫度,在一口吃下的時候,就越容易沒有味道,就像在空口咀嚼。
“爲什麽反而是你謝我,明顯是你出力比較多。”詩乃笑着用手中的帶齒勺敲了敲塑料碟。
“我可沒有那麽長的故事,隻是最近煩悶,剛剛被詩乃大人的自信照亮,現在好多了。”
“你這個家夥,已經開始毫不猶豫地叫我的名字了嗎,我可沒有同意!”
對話逐漸熟絡,王水就是有着這種力量,這種社交能力,無論和什麽樣的人交流他都能保持話題不斷。
他們從心理聊到食物,從食物聊到學習,聊到同學關系,又到槍械,以及成爲強者的條件。
“所以說,到底是什麽「短故事」,讓你這種家夥都跑到外面站着?感情問題?”
最後話題又轉了回來。
“唔,輪到你開解我了嗎?我也不知道這種事要不要拿出來說,讓我組織一下邏輯……如果說,爲了變得強大,冒着一定的風險值不值呢?”
“強大?風險?什麽程度?”
“強大到可以活下去,風險就是死去……這種。”
“這麽極端?認真地嗎?”
“當然……不是,這種說法是不是有點中二了?詳細一點的話,現在生活中有一定的概率,我以後的生活陷入困境,而我能想到的掙紮手段,也有一定概率導緻同樣的結果,但如果選擇掙紮,說不定會變好。”
“唔,有點複雜,你是在糾結默默等待事情變糟,還是主動去改變嗎?而且主動出擊可能會有其他收獲對不對?”
“主動出擊,可能會直接導緻更糟。”王水有些無力地靠在床邊,這道題目超出了他賭徒心态能夠應付的範疇。
以王水的性格,他更傾向于逃避。
“主動出擊!”詩乃右手握拳,用力說道。
“什麽?”
“我說主動出擊!就像行駛在暴風雨中的大船一樣,舵盤不能交到别人手上!人不應該在安逸的自我欺騙中慢慢腐爛,而要有智慧生物的尊嚴!我們會動,所以要行動,我們會思考,所以要去想辦法解決問題!”
說實話王水被面前的性格堅毅的小女生激勵到了。
“好華麗的句式,就是有點前後不搭。”這是他第一句感慨。
“昨天才在網上看到的,沒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場。”
“謝謝……有被鼓勵到,呼——好吧,隻限這一次,我也主動一點。”王水摸了摸臉,下定了決心。
“你的決心聽起來好弱~”
“哇,不要立刻打擊我啊。”
後面的對話逐漸明快,也逐漸發散起來,少男少女一直聊到零點。
“有種相見恨晚的同伴感。”詩乃站起身來,第一個做出總結。
“我倒是聽到過許多類似的評價了,也許這就是我的天賦吧。”王水将詩乃送到門口,并告别道,
“明天見,詩乃。”
“嗯,明天見。”
粘人的小貓離開之後,王水并沒有休息,而是打開電商平台,就近訂購了可以快速送達的一些材料。
确實,與其待在現實裏戰戰兢兢等桐老爺揚名立萬,不如直接進SAO裏——然後看桐老爺大殺四方。
和詩乃的意外交流,讓搖擺不定的王水決定還是進SAO裏面看看,這樣就算是死也死個明白。
但進入遊戲之前,準備工作要做全,不,要做超量!
伴随着訂單确認,王水的存款基本見底。
……
接下來幾天,是非常平淡舒适的校園日常。
不過王水沒有心情上課了,他開始高強度尋找網絡上的兵擊格鬥教程和視頻,尤其是老家那邊,不管是傳統的還是現代的,有文字就先全照抄,沒有文字就自己總結。
學是來不及了,先背下來再說。
十一月五日,SAO開服的前一天,普通的周六。
和詩乃一起上學回家三天,做了三天護花使者的王水,得到了詩乃周六的邀約。
不是約會的感覺,更像是好哥們兒一起出去玩,就在公寓旁邊的商店街。
幾個小時的悠閑時間轉瞬即逝,一起吃過晚飯後各回各家。而王水也在最後一晚,終于完成了對NERvGear的調校。
鑒于原版的遊戲運行平台NERvGear有着「燒腦」的配置,王水在NERvGear的隐藏式電池和微波傳感器的物理連接之間,加了個新的保護模組,監督電池的輸出功率在安全區間,主動調節電壓電流,這樣就算在遊戲裏死了,也不會被燒掉腦子。
說起來簡單,實際上花費了不少時間,因爲NERvGear主闆上标注的參數并不全。
然後,今晚整整一個晚上,王水都不準備睡覺,他要高速重過所有找到的資料。
天賦帶來的學習能力增強了他的記憶力,但還完全達不到過目不忘的效果。
所以今晚的王水仿佛回到了大學期末考試的前一天。
十一月六日,星期天,下午一點整。
早就戴好了NERvGear的王水,在倒計時結束的瞬間,小喊一聲:
“Link Start!”(羞恥)
遊戲畫面開始加載。
王水快速略過各種隻需要确認的選項,創建人物時使用預設好的真實信息,臉模和發型默認。
很快,進入遊戲的彩色光輝亮起,平躺在床上的王水感覺身體重心一陣變化,他「站」了起來。
腳下傳來堅實的地面觸感,四周色彩像水霧一樣暈開,幾乎瞬間,極其清澈真實的畫面就沖入了眼眶。
“好家夥,這技術力,22年能有這麽強的圖形運算器?”
王水嘴上嘟囔着,腳下已經動了起來,他跑向初始廣場西側的街道,一頭沖進武器店——旁邊的雜貨鋪,然後用身上所有的珂爾(貨币),買了黑色和紅色各一支筆,剩下的錢全都買了最便宜的紙。
之後會被傳送到廣場很麻煩,王水幹脆不離開。
他跑到廣場邊一家咖啡館模樣的小店門口,就在露天的桌椅那裏占一個座位,然後立刻開始奮筆疾書。
默寫考試開始了。
記憶裏這幾天背誦的知識都被王水按照标題首字母的順序分類,這樣方便記憶,接下來就是要把它們還原到紙張上。
筆尖在有些粗砺的紙張上高速滑動,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這段時間,側面廣場上不斷浮現藍白色光影,數量龐大的玩家們陸續上線,然後無不發出對這個精美世界的驚歎。
大多數玩家直接在城裏逛了起來,有些直接沖出城尋找戰鬥,而做過一些準備的老鳥則開始尋找攻略上的任務NPC。
也有人發現了正在奮筆疾書的王水,以爲他是特殊NPC上來搭話,然後收到惡狠狠的瞥視。
時間一點點流逝,天色漸漸變暗,王水的身體也開始沉重起來。
背部、頸部、手臂甚至手指上的肌肉都在報警,酸脹刺痛感無比真實。
但還可以忍耐,筆尖在紙面上起舞的速度沒有變慢一絲一毫,倒是四周光線變暗開始影響王水的視線。
王水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右手食指中指并攏,在空中小幅度向下滑動,系統面闆被呼叫出來。
他将面闆的位置向上調動一點,讓它不影響低頭的視角,然後借助白色面闆的光亮繼續書寫。
一直到某個時間點,廣場上逐漸喧鬧起來,大量藍色光柱閃現,接着就是越來越多的人被傳送回廣場。
“怎麽回事?”“這樣就可以退出了嗎?”“我要舉報這個遊戲”
這樣的話從嘈雜中跳出,王水分心注意,手上的書寫卻沒有停止。
然後天空一暗,然後紅色的光芒攝下。
所以,正戲要開場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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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玩家,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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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紅色棋盤狀花紋的籠罩的天空下,近二十米高的深紅色鬥篷巨人,正張開虛無的手臂,對【艾恩葛朗特】未來的居民們緻辭。
廣場上的玩家們一個個張大嘴巴卻鴉雀無聲。
【我的名字是茅場晶彥,是現在唯一能控制這個世界的人。】
【我想各位玩家應該都已經注意到退出按鈕從主要選單畫面裏消失的情況,但這并不是遊戲有什麽問題。我再重複一遍,這不是遊戲有問題,因爲「Sword Art Online刀劍神域」本來的版本就是如此。】
【從今以後,各位在到達這座城堡的頂端之前,将無法自己退出這個遊戲。】
【此外,沒有辦法靠外部的人來停止或者解除NERvGear的運作,如果有人嘗試這麽做的話,NERvGear的信号元件發出的微波将破壞各位的腦,停止各位的生命活動。】
随着這句話落下,簡短沉默後是一片小聲的嘈雜喧嘩,似乎還不理解什麽意思。
早有心理準備和物理準備的王水,也莫名感受到了沉重的壓迫感。
當然他手中的筆依舊沒有停下。
【更具體來說,外部電源切斷十分鍾以上、網絡斷線兩小時以上、嘗試破壞NERvGear本體或是解除固定鎖——隻有在上述這幾個條件下,腦部破壞程序才會執行。而這些條件,都已經透過本公司以及媒體在外面的世界發表出去了。】
【順帶一提,現在這個時間點上,已經有不少玩家的家人朋友,無視我的警告,嘗試強制解除NERvGear,而結果就是……】
【——很遺憾,目前已經有五百七十三名玩家,永遠從現實世界及「艾恩葛朗特」裏退場了。】
廣場上再次喧嘩起來,這次的聲音大了許多,也密集了許多,中間夾雜着許多哭聲。
許多人開始對天空中的巨人喝罵,仿佛這樣就可以驅散他們的驚恐。
【各位沒有必要擔心放在現實世界裏的身體。現在所有的電視、廣播、網絡媒體都不斷重複報道着這個情況,以及有多數犧牲者出現的情況警告,所以各位頭上的NERvGear被強制拆下來的危險性,可以說已經降到相當低的程度了。】
犧牲,除了爲信仰而死,還有作爲祭品的古義。
【今後,各位在現實世界裏的身體,應該會在戴着NERvGear下的兩小時斷線緩沖時間裏,被運送到醫院或是其他的設施,然後加以慎重地看護才對。】
【希望各位可以安心……把精力放在攻略遊戲上就可以了。】
這句話再次激起了一陣熱烈的問候,一些熟悉的特殊詞彙開始有節奏的迸發,比純粹的吵鬧有趣了些。
【但是,希望大家要特别注意,對于各位而言,SAO已經不再隻是遊戲,而是另一個現實世界。今後……遊戲中将取消所有複活的機能,所以當HP變成零的瞬間,各位的角色将永遠消失,同時……各位的腦部将被NERvGear給破壞。】
好了,這下安靜多了。
死亡的恐懼如同天空中鮮紅的屏障籠罩下來,廣場上密密麻麻的玩家們散發出實質化的負面氣場。
遊戲中死亡,現實同樣死亡。
這句話說出,斷絕了大部分玩家進入危險區域的勇氣。
【能夠将各位從這個遊戲裏解放出來的條件就隻有一個,就是我剛剛提到過的,到達「艾恩葛朗特」的最高層,也就是第一百層,然後打倒在那裏等待的最終魔王。我保證,在那個瞬間,存活下來的全部玩家都可以安全地退出遊戲。】
王水早就忘記了茅場晶彥的死亡遊戲宣言,這個開頭他隻在十幾年前的動漫上看過一次,之後就算偶爾回顧劇情,這段都是直接跳過。
不得不承認現在氣氛營造的非常成功,下面的玩家們一個個都丢了魂一樣。
王水則十分淡定地繼續控制着飛馳的筆,寫下匆忙連續卻穩定的文字。
【另外……】
【在你們之中,就在今天已經登錄了的,目前還在線的二十二萬四千五百零六個玩家之中,有個聰明的家夥,似乎發現了NERvGear的隐患,他用物理手段,給隐藏式充電電池安裝了功率限制器。】
咚!
心髒仿佛被瞬間攥緊,王水手中的筆在粗糙紙頁上劃出一道深深墨痕。
【非常有想法的家夥,确實有效保證了NERvGear的安全性。所以,當你的身體被安置好後,我會更新你的NERvGear裏的控制系統,并啓用線路闆預備電容組下方隐藏的跳線,然後重新接入電池——作爲對智者的獎勵,在系統更新之前,你是唯一一個被允許複活的玩家,好好享受遊戲吧。】
到此爲止,廣場上壓抑的恐懼氣息,終于覆蓋了王水。
【最後,來讓大家看看這個世界對你們來說,已經是唯一現實的證據。在各位的道具欄裏面有我準備好的禮物,請大家看一下。】
惡趣味的相貌還原小鏡子,讓所有玩家以自己真實的面孔進行遊戲,這就是作爲現實的依據嗎。
王水沒有去拿道具欄裏的手持鏡,細碎微光依舊在他臉上泛起,看來他已經被強制恢複自己的樣貌。
【各位現在心裏一定會想爲什麽。爲什麽——SAO以及NERvGear的開發者茅場晶彥要這麽做?這是大規模的恐怖行動嗎?或者是爲了贖金而犯下的綁票案呢?】
【這些都不是我的目的。甚至可以說,我如今已經沒有任何目的或理由了。要說爲什麽的話……那是因爲對我而言,這個狀況就是最終目的。創造出這個世界并觀賞它,我就是爲了這個目的才會發明NERvGear,并創造出SAO。而現在,我的所有目的都達成了。】
【……「Sword Art Online刀劍神域」正式運營的遊戲說明就到此爲止,各位玩家——祝你們好運。】
最後一句話的餘韻中,鬥篷巨人上浮溶解在天空中,鮮紅色的棋盤樣式封鎖也逐漸消失。
初始之城鎮恢複了原本的顔色,然後,整個廣場因爲喧鬧震動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