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幹嘛？
吵架吵了一個多小時嗎？
一個小時前就打到這裏了，一個小時後還在這裏？
一點兒進度都沒有？
還是說他們壓根兒就沒在玩遊戲？
宮崎吾朗站在旁邊默默看了一會兒，終于明白過來——
老人家的反應确實不行，太弱了。
看得人着急。
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那個……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也試試這個遊戲吧。”宮崎吾朗在旁邊微微欠身，認真地說。
【要不然的話，還是讓我來吧】
這樣的話，未免也太傷人了。
宮崎老爺子也就算了，鈴木桑這麽好的人，沒有必要打擊他。
欸？
兩個老頭子擡起頭來，瞪着一雙大眼睛看了看身後這個年輕人。
然後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
是喔！
爲什麽早沒有想到呢？
吾朗這樣的年輕人，玩遊戲肯定比我們更利害啊！
鈴木敏夫眨了眨眼睛：吾朗小時候不是也一直在玩壬天堂的遊戲嗎？早就應該讓他來玩這個了啊。
非得折磨我這個老頭子幹什麽呢？
宮崎駿則是：讓吾朗來玩遊戲，真的好嗎？
鈴木敏夫挑了挑眉：沒事的，肯定可以，他年輕人反應速度快，又喜歡玩遊戲。
正好你們父子可以一起增進感情。
說得好像也是這麽個道理。
兩個老頭子同時站起身來。
“好吧，你來試試看吧。畢竟也是我們工作室改編的第一個動畫遊戲呢。肯定能有不少的心得和想法。”
鈴木敏夫将手柄塞給吾朗。
“好的，謝謝鈴木桑。”
宮崎吾朗坐到了鈴木的位置上。
然後鈴木大爺從旁邊拉了一張椅子過來，跟宮崎駿兩個人一左一右，将吾朗夾在中間。
嗯？！
宮崎吾朗皺了皺眉，他們也要在旁邊觀看的嗎？
這個心理壓力可太大了。
宮崎駿用不屑地語氣，關心說到，“吾朗，你真的沒問題嗎？這遊戲很難的哦。”
遊戲到底有多難，兩個老頭兒心裏面一點兒數都沒有。
主要是當你的功力不夠的時候，你根本探測不到遊戲的難度天花闆是多少。
總之，從剛才鈴木敏夫的表現來看，宮崎駿心裏面認爲《幽靈公主》遊戲非常難。
至少比他們之前玩的什麽颠倒的帕特瑪，LL一類的遊戲要難得多。
“比galgame難多了呢。”宮崎駿說，“這可是3D動作類遊戲哦。”
鈴木敏夫表示：這不是廢話嗎？
都不是同一種類型的遊戲，一個是選擇大于努力的遊戲，另外一個是努力了也不見得就能玩下去的遊戲。
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放心好了，吾朗肯定沒有問題的。”
鈴木敏夫在旁邊笑着說到。
宮崎這個家夥啊，就是一點兒也不坦誠，說什麽【難啊難的】，看起來像是在打擊吾朗的自信，其實呢，就是關心自己的兒子，怕他在别人的面前出醜。
可是——
這點小心思，吾朗不一定能理解得到呢。
果不其然，宮崎駿越是這樣說，宮崎吾朗反而被激得怒火中燒起來，“糟老頭子，你可别小看我啊！”
糟老頭子其實并不是吾朗的辱罵，他平時也會這麽稱呼宮崎駿，反而是一種親切的稱呼。
在前世制作完《虞美人盛開的山坡》之後，好不容易得到了宮崎駿的誇獎，吾朗也是這麽對鏡頭說的：
【糟老頭子，你可得給我好好活着啊！】
雖然宮崎駿對他很嚴格，但是吾朗的表現就能看出來，他還是發自内心尊敬并且愛着這個父親的。
隻不過父子兩個人都是茅坑裏的屎，又臭又硬，倔強而不坦誠。
宮崎駿嘴角抽搐了兩下，好家夥，你是完全沒聽明白我的意思是吧？
鈴木敏夫在旁邊看得好笑，趕緊圓場：
“放心好了，吾朗這麽年輕，反應力也很快，他不是從小就喜歡玩遊戲的嗎，肯定沒有問題。”鈴木敏夫在旁邊澆水，“而且年輕人腦子靈活，對新鮮事物的接受程度比我們這些老家夥們高得多了。
說不定他還能從這遊戲當中看到什麽我們沒能發現的東西呢。
挖掘出靈感寶藏也說不定哦。”
這些有一大半都是鈴木敏夫的真心話。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最希望吾朗能夠成材的人是宮崎駿的話，那麽僅次于宮崎駿的就是鈴木敏夫了。
他是多麽渴望吉蔔力工作室當中能再出一個年輕的宮崎駿啊。
尤其是這對父子在脾氣上這麽相似，你很難不将希望寄托在吾朗的身上。
年輕人們有一股子沖勁兒，而且很擅長發現新的事物，說不定吾朗真的能學到些什麽呢。
按照鈴木的想法，要是青智源是吉蔔力工作室的人就好了。
但，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麽，能把吾朗給培養起來也是不錯的。
……
吾朗接手過來之後，體驗了一會兒，心裏面卻是無限的震驚：
“阿勒，原來現在的遊戲都能做到這種程度了嗎？”
兩個老頭子互相對視一眼，你才發現呢？
整個遊戲給人的視覺沖擊力相當的強，在吾朗看來，遊戲畫面表現，明明是個2D動畫電影的感覺，但是卻有着3D的體驗。
這種感覺太奇妙了。
最開始上手的時候，吾朗還以爲這就是2D遊戲，可是騎着牙克盧圍點打援，打野豬神的時候，他才發現根本就不是這麽一回事兒。
如果是2D遊戲的話，旋轉，跑動，各方面不可能這麽順滑流暢。
就像是走進了幽靈公主的世界當中一般。
上一次玩遊戲的時候，吾朗記得還是在3年多以前，動作類遊戲的話，還停留在橫版格鬥遊戲的那個時候。
甚至他連P社的暗黑破壞神和獵魔人系列都沒有玩過。
唯一接觸到的最新的遊戲是pokeni的LL，但，那也是作爲原畫師參與的。
甚至整個遊戲都做完了宮崎吾朗都沒有跟pokeni的工作人員有過任何的接觸。
沒有想到時代發展得如此迅速，這麽短的時間當中遊戲就做到這麽可怕的程度了。
“可怕，現在的遊戲居然都能做到這種地步了。”
宮崎吾朗說。
“你到底是有多長時間沒有玩遊戲了啊？”宮崎駿在旁邊皺眉問到。
鈴木敏夫有些好笑而驚慌地擡起頭來，看了看宮崎吾朗又看了看宮崎駿。
這個問題，宮崎你不是應該最清楚的嗎？
不過仔細想想，宮崎駿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這個家夥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留在家裏面的時間本來就很少。
更何況吾朗自從有了工作之後，就從家裏面搬出去了。
……
吾朗沒有玩過PS，鈴木敏夫還手把手地進行教學：
“左邊這個搖杆可以行走，你看，想要轉向的話，就用右邊這個搖杆……”
“隻要你停下來的話，遊戲系統會自動幫忙調整攝像機的位置的。”
“哦哦。”宮崎吾朗認真地點點頭，表示受教了。
原來現在這個世界上，不但遊戲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連手柄也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
我這幾年都是經曆了什麽？
一邊感歎新奇的同時，宮崎吾朗一邊也跟着興奮起來。
這樣的新時代，可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宮崎駿瞪着一雙大眼睛，剛才還信心滿滿的，但是在看到吾朗居然什麽也不會，還要鈴木敏夫教的時候，就有那麽一丢丢的失望和懷疑。
沒事吧，這孩子。
連PS的手柄都沒有摸過，他真的能夠勝任打敗BOSS的強大角色嗎？
宮崎駿在旁邊有些不耐煩地點了根煙，又想說吾朗，又怕說他，最後隻能歎口氣，乖乖閉上嘴巴。
……
過了一會兒，吾朗有些懷疑人生。
“往這邊躲開躲開，BOSS要放技能了！”
“對對，跑，快跑，轉圈，繞到它的屁股後面，對對！”
兩個老爺子非常的激動，全程指揮着。
“停停！快跑，哎呀！！！……”
屏幕當中出現了一個大大的【死】字。
我到底是爲了什麽才玩的這個遊戲啊？
非得聽這兩個老家夥在耳邊叨叨叨叨叨叨叨叨……
頭都要炸裂了。
總之，宮崎吾朗就是非常的後悔。
都怪自己嘴欠，人家鈴木桑玩得好好的，幹嘛非得自作主張，将手柄從人家手裏面搶過來？
最難受的是——
原本這個房間裏面隻有兩個老頭子，鈴木桑玩得再怎麽不好，他也隻用聽宮崎駿一個老頭子的唠叨。
但是呢，現在變成了吾朗一個人要聽兩個老頭子的唠叨和指揮。
左邊一個，右邊一個。
真的是太難了。
痛不欲生，讓人有一種想打開窗戶從這裏跳下去的沖動。
不過，哪怕跳下去，估摸着也死不了。
因爲吉蔔力工作室隻有兩層樓高。
……
好在宮崎吾朗還年輕，學習能力是沒得話說，本身就有玩遊戲的經曆，所以上手速度也是異常的迅速。
大概死了沒有多久，吾朗就已經差不多熟悉了遊戲的機制，可以非常流暢而自信地戰鬥了。
順利幹掉BOSS，野豬神倒下的那一刻。
三個人同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激動不已。
高聲呼喊着，“太好了，終于打敗它了！！！”
剛好有一個工作人員從門外路過，是宮崎駿的助理本田小姐。
看到三個大男人在房間裏面激動得又喊又跳，不免有些懷疑人生——
本田小姐皺着眉頭，嘴角向外咧開。
這都是發生了什麽呀？
怎麽感覺幾個人都像瘋了似的？
……
晚上下班的時候，衆人起身向宮崎父子以及鈴木桑告别，在打完招呼之後，三個男人依舊沉溺在遊戲當中。
不然說男人至死是少年呢。
在某些程度上，三個男人在這方面都沒有太大的變化，玩遊戲的時候也會興奮，會激動，會手舞足蹈。
哪怕是圍觀的人，也有着強烈的感受。
甚至有些時候，他們還忘記了，原來《幽靈公主》是我們制作的動畫電影。
到晚上的時候，宮崎吾朗已經完全掌握了這個遊戲。
如果要說些什麽的話，大概就是之前的阿席達卡是一個剛開始學武的新手，而現在的阿席達卡已經被淬煉得爐火純青，成爲了一代宗師了。
一邊玩遊戲，三個人也在一邊評論着：
“pokeni很厲害啊。”宮崎駿翹着二郎腿，嘟囔着：“增加了很多戲劇沖突呢？”
在阿席達卡遇到武士搶劫的時候，跟他們發生戰鬥，并且擊敗了騎馬的家夥……
宮崎駿兩隻眼睛閃閃發亮，“原來還有這樣的操作，以後應用到動畫當中吧，在馬上追逐的戲份也很有意思呢。”
在阿席達卡第一次遇到珊和白狼的時候，幽靈公主他們從河對岸離開。
宮崎駿就趕緊揮了揮手，激動地道，“快，快過去看看，這個時候追上珊的話，會發生什麽？”
會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情呢？
這些都是超出宮崎駿原本設想的内容——
假如當時怎麽怎麽樣。
在線性的動畫片當中，是沒有這個假如存在的，觀衆們都是被劇情給推動着往前走，而且他們也不會去思考這個問題，宮崎駿自己設想好的畫面，是按照時間在進行播放的，也不會存在第二種可能。
但遊戲不一樣。
在這裏，宮崎駿感受到了強烈的願望和好奇。
就像是在真實的世界當中，遇到了真實的人。
一個超出自己掌控範圍的幽靈公主，他們有自己的人生軌迹和行爲邏輯，如果見到了這樣的人，那麽你會做些什麽。
做了這些事情之後，又會發生什麽，是宮崎駿很想看看的。
當然，青智源也有自己的想法——
您以爲這是未來的人工智能時代呢，現在遊戲當中你所看到的NPC的對話和行爲，都是我們人工填充的，想要做到像真人一樣的話，再等二十年吧。
所以當宮崎吾朗聽從父親的指揮，繞到河對岸的時候，其實什麽也不可能找到。
從程序邏輯上來說，這一段隻是過場動畫，甚至連模型都沒有加載到遊戲當中，動畫播放完了，河對岸就是空空如也。
怎麽可能讓你們找到幽靈公主在哪裏呢？
所以幾個人铩羽而歸，感到非常的惋惜。
“啊，太可惜了，要是牙克盧能過河就好了。”宮崎駿難受地說，“如果是我來設計的話，我就要讓牙克盧遊泳，甚至應該在河中間放一些可以過去的石頭什麽的，這樣才真實嘛。”
“牙克盧本身就會遊泳的呀。對不對？”
宮崎回過頭來，征詢兩位的意見。
“嗯嗯。”鈴木敏夫和宮崎吾朗點頭應付到。
但是，實際上并不是青智源他們不想做，而是——
做不到啊。
現在這個硬件水準，加上軟件發展，根本就沒法做到像樣的水的效果，更别提讓牙克盧和人在河中間遊泳了。
在3D遊戲當中，水是最難表現的，虛幻引擎也是疊代了好幾個版本，差不到虛幻4才有了一點像樣的水效果。
現在在這個時間點當中，想要做水面，做遊泳，青智源如果知道宮崎老爺子的想法的話，隻會說你在爲難我。
……
差不多到深夜時分，饑腸辘辘的幾個人這才停了下來。
看看時間，居然已經是晚上9點了。
“今天就别回去做飯了，鈴木桑，我請你們去下館子吧。”宮崎駿認真說到。
不得不說，雖然今天看起來有些過分，荒廢工作不說，還帶頭在公司玩遊戲，不過幾個人心情卻是莫名的好。
甚至到現在回想起遊戲内容，還覺得滋滋有味的，嘴巴裏面不停咀嚼着回味着。
……
幾個人找了個饒烤店，點了幾分牛肉，再配上兩瓶清酒，坐下來聊起了天。
這還是吾朗回歸吉蔔力之後，第二次跟兩個老家夥一起在外面吃飯。
第一次是他剛回到吉蔔力的第一天，鈴木桑爲了慶祝他的到來，特地拉上吉蔔力所有員工們一起開的慶祝宴。
但是呢，真正意義上來說，像現在這樣，三個人小規模坐在這裏還是頭一次。
感覺就像是一家人一樣。
當然，鈴木桑扮演的不隻是媽媽的角色。
席間，宮崎吾朗給兩位長輩分别倒上一杯清酒，大家邊吃邊聊起來。
“對了，吾朗，你今天體驗完pokeni的遊戲之後，有什麽心得嗎？”
“要說有什麽心得的話……”
吾朗摸着下巴，沉吟道，“可能是時代和科技的發展真的太令人感到吃驚了呢。”
“嗯嗯。”鈴木敏夫認同地點點頭，“确實發展得挺快的。”
誰能想到短短幾年的時間，遊戲就跨入了3D時代了呢，而且P社居然能将3D遊戲做到這種程度。
如果不是真實地體驗過，完全沒有任何的說服力呢。
“所以我也在想……”
宮崎吾朗抱着雙手，認真思考着，“既然遊戲能做到這種程度，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嘗試做一做3D的動畫呢？”
“欸？”
鈴木敏夫跟宮崎駿同時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看着吾朗。
“原理上是相通的吧，既然遊戲機能做到，那麽動畫也能做到吧？”
“3D遊戲？3D動畫？”
兩個老頭子眉頭緊鎖，還真的沒法想象究竟是個什麽樣子。
如果說P社的這個遊戲表達的是3D效果的話，那麽不就跟我們做的一般動畫很接近嗎？
但是，細想的話，又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3D給人的感覺其實是很立體的。
“而且，我也在想，”宮崎吾朗繼續說到，“pokeni的遊戲，裏面的美術資源應該是我們的好幾倍吧，因爲要填充的内容遠遠超過了一部動畫的體量。
但是他們卻花費了比我們更短的時間。
吉蔔力制作了2年多，而他們的遊戲隻制作了一年左右，所以是不是意味着——
更加工業化的流程，和更爲先進的技術，比如說電腦繪制，是代表着未來作畫的方向呢？”
“你都說的是什麽屁話。”
聽到吾朗的話，宮崎駿很生氣，當場就發作起來。
這樣的忤逆子。
“你看看上千年前的的達芬奇的畫作，放到今天，過時了嗎？”
“很多東西，非常經典的東西，不但不會過時，而且還會随着時間的沉澱而變得更加光彩奪目。”
“有些東西，是機器無法取代的！”
“你明白了嗎？”
“作爲繪畫人，需要對畫作有敬畏感才行！沒有這份敬畏感，你是無法成長爲大師的！”
鈴木敏夫趕緊拉住他，“幹嘛呀，這麽生氣，還是在外面呢，吾朗還是個孩子，而且年輕人有想法不是好事嗎？”
吾朗臉色鐵青，抱着雙手坐在原地一言不發。
可惡的老頭子。
一天的好心情，突然就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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