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人被砸了腦袋,血流如注。
“拆了車闆!擋在頭上!不能停!”
除了裝載樣本的那一輛車,其餘的幾乎瞬間都被拆得隻剩了骨架。
“走!”郁笛喊道。沒用了的車架被丢在原地,四個人橫舉起車闆,将其他人罩在下面。直到夜裏,這些天降的災難才稍稍緩和了一些,容得他們搭起帳篷,鑽了進去。
氣溫下降得厲害,連爐子都有些恹恹的。衆人睡不着覺,擠在一起聽着外邊的風号,與冰雹砸在苔藓軟毯上沉悶的撞擊聲。
有人害怕道:“……祭司,神明會保佑我們的,對嗎?”
郁笛很想說是,但顯然虛夷不管這個。她思索片刻,拿出匕首來,慢慢在地上繪制這一帶的地圖。随護們看着她的動作,不明所以。
“世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有原因的。遇到事情,不要先想着是不是神明如何,而要先想想,是不是這個環境哪裏出了問題。”她在山巒上方畫了幾個向下的箭頭,又在地勢低窪之處畫了向上的箭頭。
“你們應該都知道,在探索洞穴時,若火把燒得不精神、或者幹脆就滅了,說明那裏面不能去,對嗎?”
随護們點點頭。
“火賴以燃燒的必需物,我們也同樣需要。火活不下去的地方,我們也活不下去。這樣東西,看不見,摸不着,若你們伸出手放在自己的嘴前面,往外吹氣,便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鈴貘擡起手,鼓着腮幫子用力吹了一口。
“吹氣……您是說,火也依賴着氣存活嗎?那爲什麽用力吹的時候,它會滅呢?”
“這是另一個問題了。你記住,待會兒跟你解釋。現在你們理解到氣的存在,就很容易能明白,這塊地方,爲什麽會有如此令人恐懼的天氣了。”
随護們聽得漸漸入迷,忘記了頭頂上随時有可能會被砸穿的恐懼。郁笛給他們解釋了氣體、液體、固體、膠體的概念,并解釋了各種各樣天氣的成因。又将新繪制的山脈圖與地下洞穴圖相比照,告訴他們每個回遷期的洪澇是因爲什麽、極寒又是因爲什麽。
這麽一講,大半個夜晚就過去了。所有人都打起了瞌睡,郁笛的聲音越來越輕,直到最後一個人睡着,她才閉上了嘴,輕輕蹙起了眉頭。
按照她的估計,他們有可能無法在回遷期之前趕回聚落了。
這樣的天氣裏,除了食物和水之外,郁笛還得想辦法加固帳篷。大平原上沒有庇護所,若是風暴不消退,冰雹也不停,這個帳篷很快就會損毀,到時候連可以禦寒的東西也沒有了。
出生時經曆過的事情,郁笛不想再經曆第二次。是以天不亮,她便叫醒了所有人。
“休息一下,就快些趕路。我們不能因爲風暴而停下,否則部落不會等我們的。”郁笛嚴肅道。
“是!”
鈴貘跟在郁笛身後,一開始還有些擔心她的體力。結果郁笛不但沒有拖後腿,還吃得比他們少,睡得比他們晚,甚至還接下了看火守夜的活兒。
“您完全不累的嗎?!”鈴貘悄聲問她,“您是怎麽做到的?”
郁笛好笑地看着她:“我有在休息,隻是你沒看到罷了。”回到意識海的放松,是其他休息方式拍馬不及的……因爲意識海中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時間流動,郁笛可以想呆多久呆多久,想思考什麽就思考什麽,完全不受制于這些勞什子任務什麽的。
“神明護佑。”鈴貘崇拜道。她也想要有和祭司一樣的精力和耐力,這樣她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
一行人在風暴之中艱難地前進,有好幾次都走錯了方向。來時的痕迹被風暴擦除得幹幹淨淨,苔藓緊緊地扒在地面,生怕被風給掀了被窩。
“應該快了。”郁笛的手凍得邦邦硬,隻靠鈴貘幫她拿着地圖和指南針。
冰雹不再下了,這是個好兆頭,說明上下溫差縮小了不少,風勢也将趨于平和。
這個環境下,食物和水都還算好解決,唯獨不妙的是他們攜帶的燃料已經用盡。新鮮的苔藓無法燃燒,這最後幾個難挨的夜晚,他們隻能擠得更緊些,祈禱能靠着彼此的體溫,不至凍死。
鈴貘的狀況有些不太好,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臉上擦傷了一塊,竟然有些發燒——按道理,即使濕度大,但如此寒冷的條件下,若不是在非常髒的環境中受了傷,應該不會有很嚴重的炎症。
“你感覺怎麽樣?渴不渴?”
鈴貘蔫蔫地點頭:“渴。”
郁笛将水袋送到她口邊,裏面是之前下冰雹時,撿到的冰塊化成的水。
“要是實在走不動,就上車子上躺着去。”郁笛摸了摸她的額頭,還是很熱。
“不不,我沒事,祭司,您不必如此照顧我。”鈴貘連忙拒絕——開玩笑,連大祭司都在地上自己走,她怎麽敢坐車呢?
郁笛半開玩笑:“你可是出南首領重要的部下,我得把你安全帶回去才行。”
鈴貘的眼睛亮了亮——郁笛祭司怎麽這樣說?是出南首領在她面前說什麽了嗎?自己是不是即将成爲首領的心腹了?!
隻是這些話便不好問出口了。
她一眨眼,郁笛便知道這孩子腦子裏在想什麽。
“這次回去,你願意跟我去學院嗎?”郁笛問她。
“什、什麽!我可以嗎!不是沒有名額了嗎!”鈴貘被這巨大的驚喜砸中腦袋,本就暈暈乎乎的她,更是覺得眼前一切都是假的了。
“你不是作爲學生去的,是作爲助教。到時候你隻要幫我準備東西就行了,如何?”
“我自然願意!隻要您不嫌棄我不識字……”鈴貘激動道。之前陪了一段時間妺千,她發現自己竟然在羨慕那個小丫頭。并非因爲她是出南的女兒,享受了許多鈴貘不曾享受的優待,而是她識文斷字,拿着根細細的小棍子在布上戳一戳,就能傳達那麽多事情。
她其實也很想學的,隻是她年紀有些大了,出南也不好第一次就爲她開特例。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郁笛這個最智慧的祭司竟願意親手教自己。
“所以,你給我好好上車待着。”郁笛沒好氣道,“你要是燒壞了腦袋,我就不要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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