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笛繼續在這地下石窟中探索,溫泉所在的石室背後有一個出口,從這扇門中出去後,她來到了一間貌似宿舍的地方。十數個吊床靜靜懸挂在房間兩邊,中間則是一張貫穿前後的寬敞的桌子。桌子中央有一層薄薄的隔斷,起到書架的作用。
她随意拿起一本書翻了翻,其材質并非紙張,摸起來倒像是塑料。上面的文字她還不認識,根據插畫來看,這本書的内容要麽是天文,要麽是曆法。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其他類别的書籍,常用的都在桌子上,不常用的則在牆上的壁龛中。
宿舍有一左一右兩道門,分别通向廁所和餐廳。郁笛根本沒吃過東西,隻好奇地看了看布局,便朝餐廳走去。餐廳和廚房是一體的,引了一道地下泉水循環流着,味道頗爲清甜。這裏的人們似乎偏愛冷食,整個廚房隻有一個竈台一口鍋,碗碟刀叉倒是不少,堆滿了櫥櫃。
十幾個人居住的地方,需要這麽多餐具麽?
肚子叫得愈發歡快,郁笛将這些疑問放在一邊,翻箱倒櫃許久,終于在廚房的閣樓上找到了被儲存起來的食物。她看不出這些是什麽東西,索性也并不想知道。拆開上面的包裝,她狠狠咬了下去。冷食入胃,很快便成爲了充盈身體的能量。
她從閣樓上拖了一箱子食物下來放在桌邊,找了本文法書,打算先學會這個世界的文字。得益于迦祿星上的經曆,這些文字學起來并不十分吃力,加上一旁的注音,她甚至還能說上兩句。
而大緻學會此地文字後,郁笛才發覺,這裏的基礎科學水平是相對低下的。不同于前幾個世界中的後末日時代,這裏的人們對世界的了解程度還處于“信仰神明”的階段。根據書中記載,這裏生活着的四個高級生命種族,都信奉着同樣的一位諱稱“虛夷”的未來神,并根據與虛夷的親近程度,劃分了社會地位。
“墓室”大廳中的石刻,描繪的就是虛夷的形象。
當然,有神自然就有魔。與虛夷對應的,是被稱爲不可原諒的沉淪魔。在這裏的文化中,沉淪魔是一切不幸的源頭,是一切罪惡的歸藏之處,是不可被提及的名字。
即使是在迦祿星那個一族獨大的星球上,古神教也不過是小衆信仰。這裏既有四個種族,還都信仰同樣的宗教,郁笛有理由認爲這是一種統治手段。
她對照了一下書中四個種族的外貌圖片和自己的模樣,判斷自己這具身體應當是屬于地位最爲地下的“晦摩”部落。看來那個母親或許是受了什麽懲罰,才會懷着孕在冰天雪地之中被部落抛棄。
郁笛一邊了解這個地方的社會結構,一邊思索着。
這裏的人信神,對于她來說并不是件壞事。她所擁有的知識對于他們來說無異于隻有神明才能掌握的,若操作得當,她或許能得到所有人的助力。相對而言,這裏的技術水平落後,人類平均壽命也非常短,有生之年她怕是造不出能把他們帶走的飛船。
她得好好想個辦法,如何讓這顆星球擺脫被黑洞吞噬的命運。
在地下生存,難得見到天體,也無法判斷時間。郁笛隻能依據自己饑餓與困倦的頻率來計數,不知不覺中,好幾年便過去了。
閣樓中儲存的食物若按照十幾個人的食量來計算,差不多也就能吃半年左右,郁笛算過這顆星球的運行軌迹,它已經在從遠日點往回飛了,最近便是在距離适中的點上。也就是說,這裏曾經住過的人,現在随時都有可能回來。
她對着流水打量自己的模樣,粗硬的黑毛已經軟化,淺淺覆蓋住了皮膚表層,手腳的生長速度比身體更快,之前還要爬上去的桌椅,現在都能輕易使用。她的臉倒沒長成野獸的模樣,極淺的眸色在昏暗光線中有些發亮,裸露未長毛的皮膚上隐隐顯出如鱗片似的斑紋來。
郁笛摸了摸自己的臉,想到書中繪制的人類樣貌。
占有統治地位的一族自稱“交墟”,他們這個部落的人最明顯的特征便是眼睛極大。他們能“透過晦暗不明的天空看到隐藏在後面的真理,能指引人類及時躲避來自沉淪魔的懲罰”。
用人話說就是交墟部落的人天生視力極佳,能夠觀察天象,判斷節令,帶領人們進行遷徙。其餘部落爲了讓他們能在遷徙時通知自己一聲,便用生活資料和他們進行交換,長時間的洗腦下來,他們便将交墟部落的人當作神使一樣供奉。
在郁笛看來,交墟部落所把持着的天文知識其實并不算複雜,若他們肯分享,再與其他部落合作進行作物改良與生存環境改造,人類也不至于要在不同半球來回逃難。
當然這也就是說說而已。在任何人類文明的曆史上,合作都是一件相當難得的事情。搞清楚這裏的人類社會大緻都分爲哪幾個陣營之後,郁笛便要開始考慮,等見到他們之後,該如何自處了。
是裝神弄鬼?還是默默無聞?
她更傾向于前者。自己誕生于死人之腹,腦中擁有超出他們理解的知識,和極爲強大的記憶學習能力。在一個信仰神明的社會中,不利用一下這一點,簡直就是對這個身份的浪費。
隻要他們别一個照面就把自己當怪物捅死,裝神弄鬼的可行性還是很高的。不過,晦摩部落的身份或許會給自己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他們在四個種族中地位最爲低下,所承擔的社會職責也最爲危險,所以才會擁有天生強悍的身體,好适應這個惡劣的世界。
郁笛對着水中的倒影看了看。
她不覺得這具身體完全繼承了晦摩部落的基因,除了大手腳與外覆的黑毛外,自己的五官與皮膚特征,實際上是與交墟人相似的。
思及此,郁笛覺得自己有必要弄明白,生下自己的究竟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