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她的記憶受損,或許并不隻是因爲墜落。”蘇諾夕稍稍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放松地靠在胡安的椅背上,“很有可能在來到地表之前,她就遭受過精神方面的人爲影響。”
“這符合我對她的調查。”胡安盯着面前的電腦,“文件顯示,她在死前很長一段時間都待在心理療愈室,并且一直在接受精神治療。”
“主治醫生是誰?林拾光嗎?”
胡安搖了搖頭:“我覺着不一定。你看,雖然主治這一欄是林大夫,但從她開始治療到死亡的期間内,林大夫手裏過了上萬個病人,我對比了一下病曆記錄,郁笛的就診軌迹與其他人有明顯不同。”
“怎麽說?”
“林大夫并沒有一上來就給病人開藥的習慣,我抽查的幾十份病曆裏,隻有嚴重發瘋傷害他人的患者,他才會在最開始用鎮靜劑輔助治療。但郁笛不一樣,她這裏沒有任何傷人或者自殘記錄,可接受治療的第一日,就被注射了三種未知藥物。”
“三種?還是未知?”蘇諾夕微微蹙眉。
胡安點頭:“開藥記錄被隐藏了,連我這個維護人員都沒有權限查看。”
“那你能不能”黑進去?
“不行。”胡安聽出來蘇諾夕的言外之意,解釋道,“她的記錄被設置了trigger和生物密碼,隻要有不同的機器試圖進入文件,或者登入者沒通過認證,都會觸發警報。”
“看來我隻能再問問郁笛了。”蘇諾夕握了握拳頭,“對了,她對程主任似乎表現出不小的興趣。你有什麽看法?”
“唔,說不定她真正的主治醫生就是程主任,所以才對她印象那麽深。”
“可程主任并不是大夫啊。”
胡安有些興奮:“她一定被卷入了某種神秘實驗,是個犧牲者!”
“你可得了吧。”蘇諾夕道,“就你愛搞陰謀論。别忘了,我們隻是調查地葬活人的事情,别跑偏啊。”
“陰謀論怎麽了?要不是我,你根本都不會想到他們會如此邪惡。”胡安抗議道。
“我得回去睡一覺了,明天要分析第一批氣球傳回來的數據。你管好嘴,别被長官發現我們來這兒另有所圖。”
“放心吧。”胡安将腳搭在了桌子上。
花了一周時間确認郁笛沒有威脅,“長官”終于點了頭,同意讓郁笛離開籠子活動。當然,她不能單獨行動,而且得随身戴着定位器。
五十多天過去,他們的考察評估報告完成,蘇諾夕将郁笛以“樣本”之名上報空間站,将她帶了回去。
他們收拾好基地,将垃圾焚毀,登上返回艙。
郁笛沉默着坐在艙内,順着舷窗偏頭往外看。
一直關注她的蘇諾夕,注意到了她的狀态。她拍拍郁笛的手:“怎麽了?緊張麽?”
郁笛搖了搖頭。
見她實在不說話,蘇諾夕安慰兩句,扣上了面罩。
高溫掀起的巨浪吹起白沙,火焰将之融化,凝結成一粒粒不規則的玻璃渣。隔着這樣的折射屏障,外面模糊一片,其實什麽也看不到。
郁笛在想程蝶的事。雖然這不可能,但郁笛總忍不住會有這樣的想法——她會穿越時空。
系統像掉線了一樣,根本不搭理她的話,她隻能自己猜測。
第一個世界是一塊碎片,程蝶被這個碎片世界選中作爲最初始的救世者,但她不斷失敗,最終小世界邀請了郁笛這個任務者入内,才陰差陽錯辦成了事。
當時程蝶清楚郁笛和她并非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在最後選擇污染堿瓜基因時,卻還是因着郁笛的懇求,放過了一部分人,成全了郁笛。
若按照胡安他們的想法,那程蝶豈不是對活葬這事兒知情?她怎麽會同意?更别說記憶中那個一直折磨記憶主人的人正是她……
姑且先不論程蝶在這個世界中扮演了什麽角色,但就她的到來,也是稀奇得很——她究竟是怎麽做到穿越時空,還恰好在自己做任務的地方?跟她那個小世界有關麽?
郁笛胡思亂想着,返回艙轟隆一聲,将她從意識海中拉回現實。
這是她第一次乘坐火箭離開地球,和飛船的感覺并不一樣。
定位器箍在腳踝上,讓她有些難受。面罩裏大量供給的氧氣倒是十分清新。
離地越遠,地形就越明顯。空氣漸漸稀薄,沒了塵沙的阻礙,她能辨認出整個大陸的輪廓,甚至還能看見自己曾經走過的路徑。
失重感逐漸攀升,很快,返回艙與空間站對接,輕輕震動了一下。
對接完成,維生系統上線。蘇諾夕将郁笛從座椅上解下來,帶進了空間站。
醫護正在等着他們,要給每個人做例行的體檢。長官親自押送郁笛進了臨時監禁室,才離開去做檢查。
不一會兒,便有人開門走了進來。
白大褂下是一條黑色及膝的緊身裙,手腕上的紅色隐藏在袖口内。雙腳踏着同樣是黑色的圓頭皮靴,濃密的長發微卷,紮成一束短馬尾。眉頭微蹙,暗紅框的眼鏡下,審視的目光在郁笛臉上掃來掃去。
是遺傳中心主任,程蝶。
面前之人的容貌和記憶碎片中的重合,郁笛的身體不由自主發出一陣顫栗,這是這具身體見到她時的本能反應。
郁笛眨了眨眼,目露迷茫,見程蝶不說話,她也不吭聲,隻轉過去坐在地上,閉眼休息。
程蝶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終于打開内外通訊:“郁笛?”
郁笛偏頭睜開眼,依舊表現出“你是哪位”的模樣。
“是你嗎?”程蝶繼續問。
郁笛疑惑地看着她:“你是……?”
“我是程蝶。”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程蝶?”郁笛眨了眨眼,“嗯……我之前撞到了腦袋,記不太清了。你跟我是什麽關系?”
程蝶捏着鏡框摘下眼鏡,半蹲在地上,認真在她臉上搜尋任何僞裝出來的線索。
郁笛往後縮了縮:“呃,你幹嘛?”
程蝶保持着沉默。
她看了看程蝶身後:“蘇諾夕呢?我要跟她說話。”
程蝶終于站了起來,重新戴上眼鏡:“你不會再見到她了。我帶你回以前住的地方。”
“哦。”郁笛眨了眨眼,“她說我還有家人?我想見見。”
“你沒有家人。”程蝶轉過身去,離開了監禁室。
昨天以爲好了,今天又犯病了,真倒黴
————
6.14一更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