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實的地面碎成了小塊,一踩一個腳印。地表的草和矮灌木看上去灰撲撲的,光憑肉眼分辨不出來它們是死是活。
沿着這些看似枯萎的植物鋪成的路走,兩三天後,他們才真正踏上白沙漠的區域。
灰狼跟到這裏,便停下了腳步。本能告訴它,前面不是它能去的地方。郁笛拍了拍它的肩膀:“去吧。”
二人目送灰狼消失在地平線,回身繼續前行。
結塊的土壤散碎成灰白的細沙,裏面似乎藏着不少剔透的石英,陽光一烘,入眼盡是柔光。乍一看,萬裏無煙,靜谧如夜,可時間久了,他們的眼睛都有些疲憊。
鳥人的症狀要比郁笛嚴重,他的眼睛對于弱光相當敏感,長時間待在這樣的環境下,視物都有些模糊了。郁笛便讓他閉上眼睛,在手腕上綁了根繩,牽着他走。
這裏沒有參照物,他們必須時刻注意自己前進的方向。白天溫度較高,爲了節省最後一袋水,他們便晝伏夜出,借着星光前進。
這裏除了趕路,沒别的事可做。鳥人的說話水平倒是大有長進,竟也能理解一些言下之意了。
郁笛心裏知道這時候不能多說話,可不知爲何,她卻總是情不自禁地跟鳥人絮叨一些關于世界和宇宙的知識。
鳥人很少回應,郁笛每每轉過頭去确認他是否在聽,都能看到他一副相當認真的模樣。她也沒問鳥人能不能聽懂,總歸是一直在說。
最後一袋水喝光了,卻還有一周的路程。
他們遇到了一片很大的沙丘,若翻過它,滑下去,或許能比繞過更快些。
足以沒膝的軟沙試圖挽留這兩個活物,讓他們成爲自己的藏品。爬到一半時,郁笛險些滑落下去,好在鳥人托住了她。
事實證明,他們的選擇很正确——這座沙丘比他們想象得更高,大概四天以前,他們就已經走在上坡了。從坡頂往下看,甚至分不清哪裏是平路。
入夜,郁笛靠着鳥人取暖。迷迷糊糊間,她似乎聽到鳥人在念叨些什麽。可他除了跟自己交流時才說話,這樣自言自語,可不常見。她沒睜眼睛,隻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發現他竟然在念自己的名字。
“辰星辰”
“要記住,辰,我叫辰。”
郁笛悄悄睜開一條縫,瞥了一眼鳥人。他伸着手指在地上寫字,寫好了又抹平,繼續寫。
“你在幹什麽?”她坐起身,湊過去看他。
星光黯淡,不如太陽明朗,她并不太能看清鳥人的臉。隻他的豎哞中映襯了點點微亮。
“我怕你走了,我會忘記自己的名字。”鳥人沉默了一會兒,說。
郁笛撓撓耳朵:“其實名字這種事,并不是很重要。隻要你知道自己是誰,就足夠了。”
“我叫郁辰。”鳥人認真地說,“我不會忘記,這是你對我的稱呼,它證明你來過。”
“怎麽,我要走了,舍不得我?”郁笛撸了一把他的翅膀,調侃道。
鳥人看着她的眼睛:“你來了,我才知道,我和它們不一樣。如果你去了星星上,再也不回來,我或許,又會變成它們。”
郁笛沉默片刻:“你不會的。即便沒有遇到我,你也會活得很精彩。這是一片被遺棄的地方,你才是新的主人。”
“主人?”
“主人,擁有者。你會因着好奇心,去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和你追我來這一路一樣,沒有什麽能阻擋你探索的腳步,這才是文明的開始。”
“文明,你總是在說文明。文明究竟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郁笛擡頭看着空間站,“我也不知道啊,它有什麽意義。”
鳥人頓了頓:“你,會回來嗎?”
郁笛并不想騙他,于是搖了搖頭:“不會了。我隻是個過客,你才是這裏的永恒。”
“可是,那樣,就隻有我一個人了。”
郁笛笑了笑:“不一定哦,也許星星上也會走下來跟你一樣的人。”
“跟我一樣?有毛、有翅膀?”
“嗯如果按照這種特征來劃分,那他們應該是跟我一樣。”
“那你也下來吧。他們又不是你,我不喜歡。”
郁笛搖搖頭:“我不回來了。你要是樂意看我,這幾天可要打起精神來,千萬别倒在半路。”
“我好着呢,你看起來比較累。”
郁笛用胳膊肘輕輕搗了他一下:“還不是因爲你看不到路,得我拉着走?”
“明天我自己走。”鳥人賭氣地背過身去躺下,隻給郁笛留下一個背影。
郁笛笑着靠在他身上,歎了口氣。
第二日一早,他們便開始了這段旅途中的最後一次冒險。
白沙又細又軟,卻也不是完全沒有顆粒度。他們得保證自己在下滑過程中,裸露在外的皮膚不要被沙礫擦傷。
郁笛将自己和鳥人都用傘布包裹住,從坡頂助跑一段,随後繃直身體,任由重力拖着自己往下滑墜。
傘布被摩擦得像要起火,滑到一半竟破了,好在郁笛身上還穿着消防服——但鳥人卻沒有,他的翅膀被逆着刮動,細沙都鑽進羽毛底下去了,痛得他哇哇大叫,索性往前一栽,張開翅膀,半飛半跑起來!
他從未想到自己居然還有能靠着翅膀離開地面的一日!
郁笛原本聽見他的慘叫還頗爲擔憂,此刻見他奓着翅膀迎風奔跑,竟顯得無比自由與痛快。
接近坡底時,郁笛的腳被埋在沙子中,停了下來,鳥人卻從她身邊嗖一下過去,不見了身影。直到郁笛把自己從沙子裏拔出來,忍着後背的疼痛往下走了一段,這才看見躺在沙子上喘氣兒的鳥人。
“好玩嗎?”她拖着被磨得破破爛爛的背包,也躺在鳥人旁邊稍作休息。
“好玩。我會飛了,我知道飛是什麽感覺了。”鳥人咧着嘴笑道。
如郁笛所預料,冒險從這裏下來,的确省下了不少時間。從這裏直線到目的地,隻有一天多的路程。郁笛喝了口水,将裸蛇袋和背包都交給鳥人。
“背不動了,幫我拿着。”
鳥人接過背包挂在胸前,将郁笛扶起來:“你沒事吧?”
“沒事,走吧。”郁笛看着鳥人,輕笑一下。到了發射塔,自己的旅途就算結束了。這些東西留給鳥人,比在自己手裏用處要大。
說不定她上了空間站,還能看見鳥人發出的藍色激光呢。
6.12第二更已改完。
吃了服藥,感覺好些了。明天應該就能補回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