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下沉船艙需要權限,但初始權限應該是被科學院的烏魯重置過,操作指南上的密碼失效了。
郁笛敲了幾下門,沒有回應,便回到駕駛室。中央控制台應該有可以變更權限的地方,她站在中心駕駛位,啓動了權限系統,對照着操作指南一步步進行覆寫,
後星際時代的飛船設施裏,設備操作都非常直觀簡明。即便是一個從未接觸到某種類型飛船的駕駛員,也可以在操作指南的引導下,快速熟悉流程。
電子科技是多麽令人熟悉而舒适啊——很快,指示面闆的屏幕兩黃一綠地閃了三下,顯示覆寫完成。
關閉權限系統後,她再次來到下沉船艙門口。結果一打開門,就跟一個似乎剛準備進入飛船的烏魯對上了視線。
那烏魯一個激靈,觸手卷着的金屬闆都丢掉了,拔腿……啊不,拔手就往海裏狂奔,重心沒把持好,咚一些連人帶頭盔摔在了地上。
好在頭盔結實,沒摔出裂縫,不然液石漏了,那烏魯很可能憋死。
對方看着慢慢靠近的郁笛,目露驚恐,似乎正在尖叫,但他的聲音被頭盔所隔離,并沒有傳到郁笛耳中。
郁笛擡起雙手以示自己沒有惡意,目光掃過防護服:“呃,你應該是科學院的人吧?”
她聽不到烏魯的尖叫,那烏魯自然也聽不到她在說什麽。見郁笛打量自己,對方吓得十條觸手全都卷曲在一起——暈了過去。
“……”郁笛撓了撓頭發。
防護服中的傳訊設施都是内置的,而她又不能把它脫下來。貿然打開船艙離開飛船,她自己又有可能淹死,或者被科學院抓起來當入侵者。
郁笛索性在那昏倒的烏魯旁邊盤腿坐了下來,靠着牆壁休息,腦海中不由自主出現烤鱿魚的香味。
果然沒一會兒,那烏魯的同伴見自己人半天沒有回複,想來看看出了什麽事,一打開艙門,就看見自己的同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卷起同伴的身體想要回到海裏去,就看見了坐在一旁正歪頭看她的郁笛。
她也吓了一跳,但好歹沒昏倒。她盯着郁笛的一舉一動,用後面的觸手先将同伴塞了出去。
郁笛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耳朵,示意對方想辦法交流。對方會意地打開外放:“你是誰?”
“你是科學院的人嗎?”
二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對方先點了點頭:“是。”
郁笛松了口氣,自報家門,讓她趕緊聯系都夢,把自己接回去。
對方聽得一愣一愣的,她怎麽也沒想到之前在媒體上那個傳瘋了的天才殘疾兒童,爲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重點保護的飛船裏?
尤其是在這個科學院剛遭受不明勢力恐怖襲擊時間點……
烏魯并沒有試探人的習慣。她有疑問,便都問出來了。
可惜沒有翻譯器,郁笛沒太聽明白,連蒙帶猜大概知道對方在好奇自己出現的緣由。
郁笛撓撓頭:“我聽不太懂你在說什麽……能先給我弄點魚泥和淡水麽?你隻需要通知都夢教授,她會知道怎麽辦的。”
對方皺着眼周的皮膚,一臉凝重地看着郁笛,說了些什麽。
她大概能辨認出,對方提到了“都夢”和“醫院”。
都夢出事了?
“那胡問呢?幫我聯系胡問。”
對方搖搖頭。
“……”郁笛把她所有認識的烏魯名都報了一遍,對方總算點了頭,猶疑着離開了。她帶回來些許吃的,讓郁笛稍安勿躁。
疲憊的身體得到緩解,郁笛很快就陷入了沉睡。夢裏的她開着飛船,飛船屁股後頭放風筝似的牽了一串兒手拉手的烏魯,飛向迦祿二星。迦祿星的海平面都因此下降了一半,中心恒星追在郁笛身後憤怒地噴吐着高溫離子,卻連飛船的尾氣都摸不到。烏魯們捧着被烤的焦香的觸手啃得嘎嘎香,古福頂着程蝶的臉,還問郁笛要不要也來一點.
夢境變得越來越荒誕和恐怖,郁笛一個激靈醒了。深海的幽深重新包裹了她,不知不覺中,她又被塞回了一個空氣箱。空氣箱的地上擺着熱魚泥和淡水,水裏還泡着郁笛喜歡的酸味海草。
“都夢?”郁笛的聲音有些沙啞。
空氣箱上裝了雙向傳聲器。郁笛的聲音很清晰地傳到了外界。
“郁笛,我是塗蘋,你還記得我嗎?”
塗蘋從側面向郁笛揮了揮手,仔細觀察她的狀态。
郁笛轉過身,發現身上貼了幾個貼片。這應該是監測她身體數據的傳感器。
“你們有聯系到我父親古福嗎?”郁笛問。
“你放心吧,他沒事。”塗蘋看着她,“都夢教授也沒事。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很累。不過還可以。出什麽事了?古福在哪裏?”
“你父親在科學院的招待所待着嗯,前些日子,就在你失蹤不久後,科學院莫名其妙遭到了恐怖襲擊。發起者是一些身份完全沒有問題的平民,甚至有的還在領殘疾補貼我們不知道爲什麽他們會這樣做。都夢教授和胡問老師都受傷了昨天他們才先後醒來。你能說說,那天離開都夢教授家裏之後,都發生了什麽嗎?”
“古福沒說什麽嗎?”
“古福?他與這事兒有關?你失蹤後,他到處找你,還跑來求助我們。”
郁笛蹙眉:“我被古神教的人劫走了。”
“古神教?!”塗蘋沒想到會從郁笛口中聽到這樣一件事。古神教在烏魯社會中相當小衆,且每個教衆的表現都十分謙卑,以往甚至有人因此懷疑曆史上祭司虐待烏魯事件的真實性。按照他們以往的行事風格,沒給郁笛捐贈物資都已經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爲什麽還會把她擄走?
塗蘋目瞪口呆的模樣有些滑稽,郁笛調侃道:“猜猜他們要我幹什麽?”
塗蘋皺起眼周的皮膚:“不會是跟飛船有關吧?”
“還真是。”郁笛看着她,道,“他們要我,拆毀飛船。”
塗蘋險些把金屬闆丢進海裏。
“這是你一個人能拆的嗎?.等等,我忘問你了,你怎麽進去的?”
“等回到科學院,給我找點黃海帶和顔料,我把這飛船的設計圖和操作指南畫給你。”
聞言,塗蘋看郁笛的眼神已經不亞于在看神了。
郁笛捂着額頭:“遷移去迦祿二星的計劃,我要求參與。還有,得想辦法把古神教的那幫瘋子都抓起來,否則,這樣的事情還會發生。”
塗蘋猶豫道:“你是說,是古神教的烏魯發動了恐怖襲擊.?可他們都是”
“我知道他們都很可憐。”郁笛的聲音冷了下來,“但你心裏真的不清楚躍遷計劃意味着什麽嗎?”
塗蘋沉默着點點頭。
“我知道,很早以前,迦祿星的監獄就已經處于半荒廢狀态了,現在說要關人進去,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可這是爲了延續文明,不能讓這些不穩定因素破壞躍遷計劃。”
“我明白的。”塗蘋悶悶地說。
郁笛搓了搓臉——她覺得自己好像個不顧人民死活的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