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針刺感不斷摧毀着意識。它們渴望破壞,渴望讓一切都靜下來,完全靜下來。
郁笛沉默地體驗着怪物視角的一切。
原來,那些如雪花般的光點,并不是什麽令人難以理解的東西,它們再具象不過——就是每一個來自外界的微小刺激。
她順着張臨剛關聯的事件,繼續往後看。那些令人心煩的雪花點之間,終于有了些許的規律。似乎是受到某種強烈的沖擊,瘙癢的感覺瞬間解脫,而後又再次回歸,不斷刺激着它繼續尋求同樣的沖擊。随着越來越多的雪花點連成一片,每一個獨立個體的躍動逐漸變得緩慢、更緩慢,直至停歇。
終于靜下來了。
終于不再癢了。
暴躁的行爲也随之而止,郁笛看見了,一隻蟑螂。
它從張臨剛的眼前爬過,鑽進了土壤。
張臨剛關聯的事情,徹底結束。郁笛從意識海中醒來,歎了口氣。
言林早已停下了車,居民們已經進了路邊大樓的廢墟中暫時休息。言林見郁笛半天都不醒,怕她出什麽事,索性留在這裏陪她。
見她終于睜開眼睛,卻盯着地面發呆,言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想啥呢?”
郁笛雙手伸到椅背之後,抻了抻自己的腰:“辛苦經營整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言林嗤地笑了:“那幫人早都爛透了。”
“早知道,偷摸種就好了,幹嘛非得搞這麽大聲勢。”郁笛喪氣道。
言林不贊同地搖了搖頭:“好歹現在西南片區已經有四分之一區域的土壤酸度都已經明顯降低了。要是當初真靠我們四個人,怕是早都不知道死哪了。”
郁笛苦笑:“你說得對。最終的最終,還是我們勢不如人。”
“之後,你打算怎麽辦?”言林看着郁笛,“要去天海庇護所避難嗎?”
“可能你會覺得我瘋了。但是,我不想去其他什麽庇護所。”
“你還挺戀舊。”
“不是戀舊,”郁笛微微轉頭,視野彼端正是一條寬闊的主路,暗紅的雲低垂地壓在地平線上,似乎那道路的終末,也通往一個無法呼吸的世界。
“這片大陸,有1.7億平方公裏。和”
和她來的地方,相似,卻又不同。
“可供植物生長的面積,有六千多萬。開發一平方公裏的種植園,需要二百五十個小時。不進行人工培育,讓堿瓜自我繁殖,五個生長周期後,面積會擴大1.5倍。”
“你不會是.”
“這是程蝶弄出來的花粉。”郁笛從上衣的兜裏掏出一個盒子,“它們可以讓堿瓜授粉率提高到37%。”
“郁笛,”言林觑她,“你是不是瘋了?你吃什麽,喝什麽?面罩過期去哪裏換?遇到危險誰管你?”
“李窈在隔離車上生活了将近六年.”
“那也是因爲她爸帶着她到處打劫!”
“我可以”郁笛說着說着,就沒聲了。她想完成任務啊,可如果這裏的人自己都不想挽救自己,她再努力,又有什麽用呢?
“郁笛,别這麽絕望。”言林扶着她的肩膀,直視她的眼睛,“地下城隻是不想看見另一個‘國家’,并不是不想看見種植園出現。我”
見言林欲言又止的模樣,郁笛蹙起眉毛:“什麽?”
“我收到了一條消息。”言林掏出自己的通訊器,點了幾下,打開了一個界面。
郁笛上下掃了兩遍:“你那個弟弟居然又跑回地下城去了?”
言林撇撇嘴:“是啊,也不知道這小子怎麽做到的。”
消息,是言毓發來的。言林突然收到的時候,也詫異得很。
當初郁笛堅持把言毓送去悖逆總部,跟餘虹楓合作後,她本想讓艾麥拉把人送回來,誰曾想艾麥拉壓根就沒見到過這麽一路人。餘虹楓又再也沒有提過這一茬,郁笛以爲她們自己把人給接回去了,也再沒問過。
言毓是攜帶了通訊儀的,一直沒有任何消息傳來,言林以爲他已經死了,還曾唏噓過兩天。沒想到卻在庇護所受到轟炸之前,收到了對方的邀請信息,讓他帶着技術投奔自己。
當時言林還忙着新材料的研究,翻了個白眼就沒有理會。現在看來,言毓很可能是知道點什麽.
言林看着郁笛:“我也不知道你爲什麽對堿瓜這事兒這麽執着。如果你一定要堅持,可以以我的名義,去找言毓.”
郁笛本能想要拒絕,可一想起任務,她就沉默了。
她極度不信任地下城,更别說曾經殺過她的言毓了。但現在西南獨立勢力被他們窮追猛打,連處于中心位置的桑原庇護所都被這麽輕易地摧毀.其他庇護所真有對抗到底的勇氣嗎?即使有,那會不會又是以卵擊石的局面?
郁笛忽地扇了自己一下。
言林吓了一跳:“你幹嘛!”
“我不去。”郁笛的語氣忽然多了幾分堅定,“現在的聯邦政府,絕不可信。那些怪物,總有殺完的時候,待會兒,你送我回去。我們當初的那座小庇護所,應該還能湊合幾天。”
言林瞅了她一會兒,笑道:“說得也是。我反正絕不相信我那個弟弟。”
“其他的居民們,”郁笛遲疑道,“待會兒問問有沒有人願意留下的。我向周邊幾個悖逆分部都發了求援信息,他們應該再過幾天就到了,到時候有想離開的,就讓他們離開。”
自從到了這個世界,就沒有什麽勢力是靠譜的。與其總要受到他人掣肘,不如自己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幹。剛才計算的目标比實際上是誇大了許多的。因爲庇護所的努力,在大陸西南這個可種植面積最大的地方,新的舊的已經有将近一半的覆蓋率。她又不是真的要把每一寸土壤都翻個遍,對于郁笛來說,讓堿瓜遍布大陸,并不是個不可能實現的目标。
畢竟,她不像普通人一樣,要面對死亡。
言林點點頭:“我想他們都會留下的。”忽地,他又笑了:“你說,我們像不像地鼠?”
“之前的悖逆,和現在的我們,打之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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