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心裏很清楚,他整個行動最困難的地方不是進來,而是出去。管理人投鼠忌器,讓他們占到了極大的便宜.
地下城就像個裝着無數蟲子的甕,進來容易,一旦自己被封在裏面,可就成王八殼子了。掏光了家底的行動,沒有他們失敗的餘地。李岩背着槍往上攀爬,時不時用餘光瞥一眼兩個連跟上都吃力的孩子。
連着爬了十好幾層,李岩示意衆人可以休息了。忽地每一層電梯門都被打了開來,刺目光線投射在他們身上,随之而來的還有瞄準鏡的激光點——管理人不耐煩等待,威脅如果一天之内守備軍不能把這群暴徒盡數誅殺,那他就不要想再享受不用勞作就可以生活的優待,滾去工廠做生産好了。爲了不被丢去工作,守備隊長隻好下令讓底下的人冒着受傷的風險打開電梯門,對着電梯井内開槍。
時刻防備的李岩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就讓手下們緊緊貼住牆壁,等他們結束一輪掃射,直接把剩下的燃燒瓶往最近的電梯門外一丢,燃燒瓶轟地一下爆燃,觸發了地下城防禦指令中最底層的消防應急指令,結果電梯門自動關閉,那一層的出口被鎖死,整個房間的空氣瞬間被抽幹——燃燒瓶引起的火勢的确是滅了,可這十幾個倒黴催的守備軍也因缺氧很快倒在了地上。在城内,他們通常不會穿戴配置了氧氣瓶的防護服,重而沒必要。
地下城對于明火那是持絕對禁止的态度,查易燃易爆物比查藥物來得還要嚴格得多,而電路系統每日都會有兩次巡查檢修,算是唯一不允許缺勤的巡查,故障率無限接近于零,不可能因爲電火花引發火災,所以這些對地下城安全系統有了解的人,反而會認爲火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守備隊長看着着急,就想讓人去那一層堵李岩,但是管理人沒吭聲。監控顯示李岩一行人隻是丢了燃燒瓶,并沒有離開電梯井。現在消防聯動還沒有解開,管理人可不想爲了一件隻要等待就會有結果的事情去求助另外兩個管理人幫她開啓總指揮權限——那對她的聲望可一點也不好。
打個岔說一下地下城的管理制度。乙級地下城有三個管理人,分管安防、生産和司法。類比郁笛所熟悉的權力劃分,安防不僅包攬着安全問題,還兼任對内維穩和對外溝通的職責,生産則承擔着地下城所有的物質消耗和一切設備的維保工作,甲級城每月開放一次專門對接甲級城的特快幹線,也是這位直接負責的;而司法負責人,除了專管解決民衆糾紛、制定刑罰以外,爲了剝離一部分生産負責人對地下城的掌控,類似保潔、發放、查寝等等這類地下城内部各種閑雜事項也都歸了他管。
之前提到的防禦指令中的底層指令,是繞過他們每個管理人權限觸發的指令,除了消防,其實還有一個連他們三個人都不知道的自毀指令。地下城體系構建以來,經過無數次的辯論,最終形成了聯盟協議加上聯合政府管控調配的形式。聯合政府中有聰明人,他們知道這種看似緊密如齒輪一般的配合,實際上松散得很,尤其是擁有一定自主權的乙級城,很容易脫離聯合政府的掌控。七個甲級城内部私下裏簽訂了保密提案,在主控系統中留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後門,如果聯合政府一緻通過要“關閉”某一個乙級城,那麽就可以啓動這個“自毀指令”,屆時所有的電路都會被掐斷,一切生産将會停擺。
底層指令之上,則是總指揮權限,需要三個管理人同時輸入密鑰才能啓動。啓動了總指揮權限之後,則可以對整個地下城内部擁有絕對指揮權。如果此時這位安保管理人擁有絕對指揮權的話,她大概已經打開了電梯門命令守備軍們往下倒油然後點火了。
李岩見電梯門關上,帶着自己的手下繼續往上攀爬,一牆之隔,形成了某種詭異的平靜。
在地下城内僵持的時候,郁笛那邊正如火如荼地開展切片大業。因爲之前移栽的堿瓜苗死了很多,程蝶就讓他們把沒成活的都給挖出來,好拿回去做研究,避免因爲腐爛而影響其他正常苗株的生長。
她發現這些未成活的堿瓜苗的根部,大部分都看起來有些焦黃,還帶有黑點,對比起之前觀察箱中的的淡黃色根部,和圓環形的褶皺,更像是生了病。郁笛看她用鑷子挑着那些黑點放顯微鏡地下看,忽然想起來,這些未能成活的苗好像都集中在了東北角,那一片堆放着他們之前挖開的腐爛層。加上言林三個人商量了一下,他們覺得這些死苗不像是因爲環境問題沒能成活,反而像是感染了某種病毒或真菌細菌一類。
地表被人類抛棄已久,絕大部分的裸露土壤都覆蓋着成分不同的腐爛層。雖然名字叫腐爛,實際上就是重度污染後完全失去有機活性的土壤,即便是細菌真菌一類的生物,也很難去在這樣的土壤中獲取能量來源,而病毒失去可以寄宿的對象,照樣很難存活。但沒有人能保證說,一定不可能有任何菌類或病毒能夠進化成爲适應腐爛層的模樣。
如果說這些腐爛層裏能夠感染堿瓜根系緻死的東西,程蝶絕對投病毒一票。郁笛則忽然明白了爲什麽隻有她來的地方能找到堿瓜——或許并不是因爲時空扭疊造成的某種本土植物種子突變長成了堿瓜,而是因爲埋葬本土郁笛的人挖坑的時候把腐爛層給挖開了,而原本就幸運地逃過感染的堿瓜根系因爲遠離了感染源,成功長大,對感染源有了一定的抗性,這才讓郁笛給挖到。
三人商議一番,決定把實驗田周圍的那一大堆腐爛層全都丢到工地被炸出來的大坑裏去。于是他們的日程就多了一項——清理腐爛層。不僅僅是實驗田周圍的,還有他們方圓一公裏内所有的腐爛層,都一點點塞進鋼筋水泥鑄造的牢籠裏。
這可是個大工程,郁笛秉着給大家加油打氣的好意,拿紅油漆寫了個頗爲勵志的标語,貼在了他們簡易電梯的橫欄杆上。
“每天一小鏟,地上全是田!”
這又土又尬的标語,卻莫名其妙地讓四個人充滿了幹勁,實驗田裏的堿瓜苗們仿佛也被這種勁頭感染,一天長得比一天壯。
這片灰紅已久的大地,終于出現了一摸病怏怏的鮮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