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面罩男帶着他的人馬護送工程隊去敲地下城門了。輪胎碾壓過碎石瓦礫,飛濺起無數塵土,來不及揚至空中,便墜回了地上。
藍龍日日縮在廢墟底下用自制的潛望鏡瞭望,看見他們大車小車地離開往地下城的方向走,這才鑽出去察看一番,确認無人留守之後,給程蝶發了信号。郁笛跟言林穿戴好防護服,扛着鋤頭和鏟子上了地面。
小公園的大門歪歪扭扭地爛在了一邊,他們拆下圍牆的欄杆,将這些略微鏽蝕的鐵條插在示意圖标記的點位上,按照程蝶圈出來的範圍,逐漸劃定了長寬百米的十個網格。每一個網格又被分爲四個長寬一米的小單位,每一個小單位裏将會種下一株長勢強壯的堿瓜幼芽。
說起來容易,清理起來難。地上雜物和腐爛的樹植太多,劃定好位置之後,郁笛發現離了透射電筒他們甚至都看不清二十米之外的欄杆。
言林看着這一大片廢墟也相當絕望。
“我說,我們能不能,先把車開過來,把這些朽了的樹給撞倒拖走啊?”
藍龍鄙視道:“樹可以慢慢砍,車撞壞了,以後出什麽事,你難道要靠雙腿走路嗎?”
言林不說話了。
郁笛将鏟子欻地戳進地裏,擡腳踩了踩——啊,這熟悉的腳感。
“千裏之堤,潰.啊不,千裏之行,始于足下。别說話,幹活。”
說罷郁笛便埋頭開始鏟覆蓋在地表的腐爛層。
言林學着郁笛的動作,笨拙而緩慢地開墾着屬于他的網格。幹着幹着,他居然覺出趣味來了。這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他透過防護服的面罩,看到了許多雖然已經腐爛,但依舊保留了原狀的根莖和軟趴趴倒在一邊的枝葉。他的眼前似乎浮起了一層淡淡的青色,是來自他記憶深處,尚未啓蒙時對這世界的印象。
言林一向紛雜的思緒忽然靜了下來,耳畔除了鏟子入地的沙沙聲,隻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驚奇地探索自己的回憶,在昏暗陽光下的投影仿佛變成了幼時依靠的母親。
母親啊。言林想,自己早都忘記她長什麽樣了。孕育了他的那個人,好像不知不覺中,就被他遺忘了。看着被自己翻開的土壤,一瞬間的念頭劃過言林的腦海——在教科書上,土地也曾承擔過孕育生命的責任,就像自己不記得母親一樣,人類不知什麽時候,也抛棄了土地,肆意使用創造生命的力量,揮霍着這世界自我恢複的能力。
汗水滴落在下颌的位置,漸漸彙集成一小攤。藍龍看了看時間,他們已經墾了四個多小時。該會庇護所休息一下,順便補充補充食水,下午再繼續。他走過去敲了敲郁笛的肩膀,示意她一起回去,郁笛卻搖了搖頭,示意自己還能繼續。
藍龍這才注意到,郁笛整完的網格隻比他跟言林兩個人加起來的面積小一點。
“你怎麽這麽快?”
郁笛吹了吹落在臉頰的頭發,汗水浸過皮膚,讓她因長期待在底下而蒼白的皮膚染上紅潤,不再沒有血色。
她直起身,看着自己的雙手:“以前在學校經常幹農活,拿着就覺得得勁。”
“農活?你是說種植研究?阿蝶她們學校在這方面是頂尖的,我可沒見過她們拿這玩意兒.話說,你是怎麽想到把兩個匕首并排嵌進木棍的?回頭我也弄一個,看着比鏟子好用。”
郁笛笑道:“不過是以前人用過的工具罷了,你回頭問問程蝶,她肯定知道。”
藍龍看着郁笛将自制的簡易鋤頭揮得虎虎生風,對郁笛有了一絲不大一樣的看法。原本郁笛在他眼中,就像程蝶帶過的學生,是晚輩,是小孩,是需要照顧的對象,即使在以前的相處裏,郁笛完全能做好一切要做的事情,可他莫名就覺得郁笛身上總是帶着一種天真而幼稚的氣質。可今天看她做活的模樣,那熟稔而流暢的動作,藍龍忽地發覺,郁笛好像從未吐露過太多自己的過去和經曆過的事情,而這些事大部分都是私下跟程蝶講的。
以至于他今天才弄明白,程蝶要拉着郁笛一起做研究的原因。
郁笛并不知道藍龍的内心活動,把手底下的活幹完,插上标記牌,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啊——累死了,回去嗎?”
不等藍龍回答,不遠處的言林屁颠屁颠地跑過來,喘着粗氣道:“回、回、累死我了。這特麽比健身還累。”
頂着藍龍的“弱雞鄙視”,三人扛着工具回到了庇護所。爲了安全起見,他們并沒有整理倒塌的公廁,而是在入口的洞上蓋了一塊水泥闆,底下插了一根鋼筋,從裏面扣上的時候無法掀開,從外面進入則需要通過虹膜鎖。
程蝶細細比對每一株幼苗的生長情況,已經挑出來了五十多個觀察箱,一個個搬到了三層暫存,剩下的她覺得還得再長一些日子。郁笛三人下了電梯,連忙脫掉了防護服。他們還沒在地表持續進行過這麽久的重體力活,身體像水淋過一般,程蝶抱來一堆浴巾,讓他們好好清理。
庇護所的水生産量并不是很大,平日裏能用來擦身的水都是從飲用水裏剩下來的,郁笛當初洗澡的夢想一直都沒有真正實現過,濕毛巾沾沾也就差不多了。程蝶是幹性發質,不怎麽出油,而郁笛可是個油頭,于是見面時的長短發調了個個,現在程蝶束着馬尾,而郁笛剪到了寸餘。
三人清理完,心裏已經過了那個新鮮勁。一個個都攤在了各自的床上,完全不想動彈。程蝶心疼地看着藍龍,柔聲問他右肢有沒有不适。言林吃過東西,閉着眼睛已經開始打呼噜了,郁笛雖看上去在睡覺,但她的思維卻很清楚。
“系統,你說我到這裏,是你安排的,還是注定的?”
“我上了兩年就退學了,高級知識不往腦子裏走,唯一會的技能就是種種地,卻剛好就進了個需要我種地的末世——肯定是你幹的吧?”
“如果這個世界活了下來,我的任務成功了,以後的世界能不能都按照我已經的技能來選啊?比如要靠做菜拯救世界什麽的”
想着想着,她自己都笑了。
“這個世界,是我第一個進來的世界,按道理我應該有新手保護吧?所以才會有已經重生了三百四十六次的程蝶存在,還對我非常友好,對不?是這樣吧?”
“這不就是所謂的新手光環?這光環能堅持幾個世界啊?我能再來一次也是因爲,這是第一次吧?”
“越來越難怎麽辦啊壓力好大。”
“這世界爲什麽會向你求救啊?你又爲什麽會讓我來?告訴我嘛。”
“你究竟是什麽東西?我的世界我所來的地方,是不是其實跟這個世界一樣?也是一個‘做任務的地方’.那我的存在,又是什麽呢?”
系統被郁笛問得快煩死了,直接屏蔽掉郁笛的意識流。郁笛隻覺得自己腦子裏好像空了一塊,怔怔地看着天花闆,直到程蝶喊她起來吃東西。
“差不多後後天早上我就能準備好所有要移栽的幼苗,你們明天可得努努力了,把那塊地都清理出來,我們最好保持同一時間段種植,移栽後還要密切觀察一段時間,才能放松。”程蝶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笑道“辛苦你們了。”
“值得的。”言林在一旁拉伸自己的肌肉,插嘴道,“值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