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用赫梯儀式收割了無數人的性命,它的傷害涉及靈魂,故而目标死前會遭受難以形容的極緻劇痛。
當雅各布如同紙片般輕飄飄地倒在小船上,平靜地感着海浪晃動時,他就知道對方沒死透。
“這本書才是你的本體,商會長。”林安拿起尚未被水濕透的《皮卡特裏克斯》紙張,“你是貨真價值的‘紙片人’。”
雅各布伸手想遮住中午的太陽,但陽光直接穿透了手掌心的洞,照在他跳動的眼皮上
“翻譯官出版了不少本《皮卡特裏克斯》。”
“而我燒了拉丁語的那版。”林安一揮手,海面飄來飄去的鋼筆飄到他的掌心,金屬能量回到【賢者之石】,使它恢複如初,“還有西語版、英語版、弗拉芒語……”
“世界上有無數本《皮卡特裏克斯》,就像天上有無數顆星辰,羅馬帝國時期有無數前赴後繼的殉教徒。”雅各布說,“護林人,你謀殺了主的傳教士,複仇會找上伱。”
他要發動“亡語”了。
玫瑰升天。
林安記着那個詞彙,紮伊提到了它的效果,毀滅自身,殺死敵人。
“啧,還不來,那個家夥到底在打什麽主意!等我回到安全的地方……”
雅各布咕哝一聲,往後一仰,任由地心引力将他甩下搖搖晃晃的小船,“撲通”掉進水綠如藍的大西洋。
“Consummatum Est(結束了)!”
小鲨魚受到驚吓,兜着圈在珊瑚礁附近徘徊,卻不見紅罂粟商會長的身影,他猶如蠟像般融化。
“一切是結束了,老登。”
林安自語一句,抓緊時間将寥寥無幾的《皮卡特裏克斯》收入口袋,直到不詳的冷風吹來。
他環顧四周,中古時期弗拉芒祭壇畫不出所料地卷土重來,塗滿亞麻籽油的十六聯畫氣勢洶洶地包圍了他。
優美空靈、引人深思的氛圍蕩然無存,沒有唱詩班和聖徒,取而代之的是一個T字形的三分構圖。
林安的頭頂一朵從含苞待放、傲然盛開再到死亡凋零的玫瑰花湧動,中心是一隻金色的、發光的鴿子和一雙顯得格外遙不可及的雙腳,身旁站滿了赤身裸體、瑟瑟發抖的男男女女。
他們自覺排成一條長隊,抽泣、忏悔、祈禱着走下台階。
林安低下頭,地獄的火焰熊熊燃燒,惡魔哈哈大笑,它們長着似羊似人的怪臉,揚起皮鞭抽打着虛空,氣溫如同熔爐般燒得海水咕噜咕噜冒泡。
“《最後的審判》,太經典了。”林安啧了一聲,“說起來,我和那位彌撒亞同樣是結合安休斯的靈和人類的産物,有沒有一種可能,上鋪那位‘兄弟’對我沒有一點意見?”
“異教徒!”
蒼白如同鬼影的男女尖聲大叫,他們手持草叉,揮舞火把,朝林安的四面盾牌攻來,壁畫上的部落小人昂首挺胸,驅猴騎象,不甘示弱。
“喀嚓!”
兩者頓時打得頭破血流,直到一條龜裂紋劃開盾牌,碎裂的聲音傳入林安耳畔。
熾熱的氣息侵蝕,地獄的烈焰和魔鬼的狂笑暴風驟雨地襲來,緊接着化作深邃的空洞,仿佛寄生蟲迅速鑽入體内。
哪怕分了一半的神力保護商會的名聲,我仍不是聲名遠揚的雅各布的對手。
比起紅罂粟商會,世界樹實在是過于年輕和羸弱了。
“轟隆隆!轟隆隆!”
戰争的震動順着盾牌傳來,祭壇畫的殺意隻被削弱了一半。
林安明白,假如被它命中,他多半不會死,但“柯默思”最純粹的能量恐怕會對他造成嚴重或不可逆的傷害。
盡管不清楚具體是什麽,林安不願認命。
不是因爲他變得怕死,而是但凡被“提燈女神”介質攻擊或吞噬,他似乎就會失去點什麽。
而他再也不想讓任何同伴爲他追尋“柯默思”的道路付出代價了。
“你收到了一條來自編号Ranger_7的消息,是否立刻查看該用戶的情況?”
系統的提示音模糊冷靜,林安舒了一口氣,讓四面盾牌愈發靠近自己,幾乎貼緊皮膚,旋即驟然推開它們。
瘋狂的獵巫隊、魔鬼和火焰紛紛後退一圈,他們閃爍不真實光澤的眼中,壁畫中的人齊齊扔掉武器,跪倒在地,唱着祭祀的歌曲,形象逐漸淡化消失。
林安虛虛做了個點擊浮空數據的手勢,一段監控錄像的視頻閃過。
“相信【間接奇迹】吧。”
…………
“很好,繼續查封他們的财産和房産。”
“灌一點吐真劑,把那群知情者扔到海裏——他們都對我不尊重——是的,謝謝你,哥哥——不要讓我在明天上午還看見浪花。”
阿達梅克夫人轉動無名指的戒指,漫不經心地做了個割斷脖子的手勢。
“先處理阿比尚城内,别趁機把手伸向整個拉孔奧國,除非想被‘柯默思’的‘神秘者’反過來處理……我知道,但我們沒有血海深仇,幾個輪胎項鏈足夠讓他們付出代價。”
輪胎項鏈,象牙海岸的酷刑方式,将輪胎挂在犯人的脖子點燃,讓他們活活被濃煙嗆死。
挂斷了電話,夫人攏了攏重新梳好的發絲,視線掃過站得筆直的黑衣人。
“哈哈哈,所以沒人看得見我?”她帶着自嘲又諷刺的笑容說,“看來我以後不僅隻能在正午出現,還隻能靠電話和郵件跟你們交流。”
沒人回答,黑衣人堅守崗位,時不時檢查手表,他們盡職盡責地等待她的歸來,盡管所有人都覺得最近夫人有些走火入魔。
她信任一個滿口胡言亂語的祭司,勝過她的家族和親人。
可他們不會批評她,因爲多爾貢·吉爾古德的家庭成員從不互相指責。
越是望着手下們忠心耿耿的臉,夫人心底的怒火越勝,商會長和巫毒祭司爲了一己私欲,傷害了她,她丈夫的名譽,以及她家族成員的心。
這是莫大的侮辱。
沒人可以輕賤一位多爾貢·吉爾古德後,随意地走開。
要是我有辦法在避免正式沖突的前提下,狠狠抽走商會長的骨髓就好了。
想到護林人、巫毒祭司和商會長的神秘力量,阿達梅克夫人撐着腦袋,她明白自己隻能對付對方組織的普通人和世俗産業,沒法真正地讓他們傷筋動骨,甚至死無葬身之地。
世界發生變化,所有的權力和階級都在洗牌。
夫人心底的憤怒消融,轉而是一陣無所适從的恐懼。
這股力量莫名其妙地奪走了我的身體,我該怎麽适應它呢,我的家人甚至已經看不見我了。
我會被其他神秘者殺死嗎?
我會孤獨地死去嗎?
忽然間,莫名的視線從後方傳來,阿達梅克夫人當即察覺,她可以察覺到幾百米内任何不友善的氣息。
一張白淨的臉貼在窗戶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他能看見我?
夫人猛地起身,那人受了驚吓,奪路而逃。
“等等!”
夫人提起輕如陽光的裙擺,剛想從門口跑出去,又停頓片刻,穿牆而過。
當她站在太陽下時,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晰、堅定和強大湧上心頭,她發現自己的形體更加清楚。
當她跑動時,周圍的行人似乎都能聽見她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哒哒聲,駐足查看。
被“柯默思”選中後的生活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麽恐怖。
“啪!”
被她追逐的人影一路小跑,溜進一棟圓形的建築物,阿達梅克夫人想也沒想地追去。
門口的看守根本看不見她,任由夫人闖入。
人影連續爬了四層樓梯,她緊跟着他,身軀輕盈如一束反射的光,掠過一名巡邏的保安之際,她有種預感,隻要揮舞鞭子,此人的腦袋就會像西瓜一樣爆炸。
她的身體比以前更好了。
無論穿着多麽厚重的衣服,她都不用别人攙扶。
自由奔跑的快感讓夫人興奮不已,她此刻唯有追上眼前人影,問個清楚的念頭,多年來各種瑣碎雜事纏身的郁郁寡歡不翼而飛。
簡單的快樂讓她心無雜念地一路狂奔,直到人影推開一扇沉重的大門,阿達梅克夫人緊随其後。
“嘎吱——”
門後是一間狹小的放映廳,原來人影逃進了電影院。
腦後的小小太陽照亮了黑暗的空間,夫人驚疑地發現,人影人間蒸發了。
幾乎空無一物的放映廳隻有木桌,投影儀和一卷膠帶。
奇怪。
“柯默思”的隐形能力給了夫人無所不能的錯覺,她拿起膠卷,上面用藍色水筆寫着留言:
“播放它吧,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神差鬼使之下,阿達梅克夫人将其放進播放器。
“哔。”
聲音和畫面閃爍,夫人看了眼監控的左下角,瞳孔一縮,這竟是半年前總統被刺殺的時間。
似曾相識的辦公室,兩個人正在整理資料,談笑風生。
不等夫人認清他們的身份,一個穿着白襯衫西裝褲的男人闖入,拉孔奧總統笑着起身想要迎接他,誰料後者舉起手中的槍,毫不猶豫地對準總統,連續六槍。
“乒!乒!乒!”
拉孔奧總統倒在血泊裏,死不瞑目的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另一人愣住半晌,轉頭就跑,誰料男人毫不猶豫地對準他的背。
“乒!”
閃光和硝煙劃出一道直線,正中逃跑的人,他仰天倒下。
阿達梅克夫人捂住嘴,她認出了這個人。
他正是她半年前不幸喪生的丈夫!
殺人者向冒煙的槍口吹了吹氣,略帶挑釁地側過臉,八字胡,鷹鈎鼻,略微秃頂,夫人的瞳孔縮得越來越小。
她認得他!
哪怕隻是半個側影!
——此人赫然是紅罂粟商會長雅各布·凡·霍夫韋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