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廳内一排排坐位以紅毯中心螺旋式向外排開,來自國際的記者們紛紛落座,手持錄音筆、相機,一邊在筆記本、電腦等設備上寫寫畫畫,一邊整理着自己即将提出的問題。
最前方的大屏幕滾動播放發布會的要點,大緻可以分爲三類。
一、本次會議贊助商的發言。
二、鄰國班圖的總統卡鵬德·齊塞克迪即将發表一場選舉、内戰和下一步行動的講話,記者有20分鍾的提問時間。
三、拉孔奧四位割據一方的繼承者們即将以親自出席,或以雲端連線的方式齊聚一堂,商量和平解決問題的可能性。
除了“嘩啦啦”翻動紙張的聲音,會議廳隻有壓低的咳嗽,以及幾名技術人員調試着各項設備的雜音,幾台錄像和收音設備對準了發言席。
盡管記者會讨論的是班圖和拉孔奧的問題,這裏的現場直播僅限西洲地區觀看。
“測試、測試。”
一位主持人走上演講台,對着中央擺放着麥克風調整,同時一些人從他背後魚貫而出,記者們當即目不轉睛地盯住了他們。
主持人介紹完記者會的安排,拿起遙控器。
“下面插播幾則來自贊助商的廣告。”
“秩序瀕臨崩塌,但還是您值得信賴的全球物流服務。像兩年前一樣自由地收到或寄出您的快遞,請選擇【烏有鄉小精靈國際貨運】。三倍速度,五倍安全,下單即可享受隔日達。”
“回收古董、回收傳家寶,或者您想處理掉的一切老東西,換取您最缺的物資,聯系【阿斯克和恩布拉遺産基金會】。保護人類文明的遺産,是一件任重道遠的公益行動。”
“滋滋……”
大屏幕忽然閃過雪花,雜音炸裂,記者面面相觑片刻,它又恢複了正常的音頻。
一張五官端正的臉出現,男人穿着定制的黑白西裝,胸口别着一枚栩栩如生的紅罂粟勳章。
“各位,我們必須爲無聲者發聲。”
優美的法語吸引了記者的目光,同時也讓直播前的觀衆竊竊私語。
“這是個名人啊!弗蘭德紅罂粟商會的會長雅各布·凡·霍夫韋根。原來他還贊助了記者會。”
“誰不知道當年弗蘭德人在班圖幹的破事,《利奧波德國王的鬼魂》已經不是秘密了,估計紅罂粟商會也想把南洲當成私人花園吧。”
“凡·霍夫韋根家族可不一樣,他們緻力于動物和環境保護。比如這次拉孔奧内戰,爲了保護象牙海岸的海龜,他們不惜派出維和部隊與那邊的軍事領袖談判呢。”
雅各布停頓了幾秒,接着說了下去。
“在談論性别不平等、種族主義、酷兒權利、土著權利還是動物權利,我們都在反對世界上不公正的鬥争,反對一方統治、控制、使用和剝削另一方而不受懲罰的理念。”
“我們面臨宇宙學曆史上的第六次大滅絕,森林正在消失,海洋正在消亡。證據表明這顆星球的生産足夠滿足全人類的需要,但從不足以滿足人們的貪欲。”
“紅罂粟商會立志于宣傳健康、與星球共存的生活方式,例如素食主義——解決了環境、水和健康問題,并結束了屠戮的殘酷行爲。肉類會導緻多種癌症和心髒病。但你能說出一種由素食引起的疾病嗎?”
雅各布揮手,屏幕的半身像切換到了幾張班圖雨林的實拍圖片,黑猩猩、森林象、長尾猴、麝貓、穿山甲、羚羊,以及憨态可掬的霍加狓,讓人會心一笑。
緊接着,PPT轉到一群人用刀分割一頭羊的圖片,黑發的背影站在一側,似乎在欣賞,似乎在指揮。
另外幾張照片是同樣的人将分割好的獵物挂在樹上晾幹,由于馬賽克和特殊處理過的濾鏡,這些圖片顯得頗爲恐怖,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陌生感。
“這些是商會深入雨林時拍攝的照片,也是我們第一次見到【護林人】。我們隻知道一點,他的來曆和最近鷹國陷落、公海上的船隻脫不了幹系。”
“他是從古巴的灣逃出來的恐怖分子?”觀衆們目瞪口呆,頭皮發麻。
雅各布将話題一筆帶過,留下無盡遐想的空間。
“可以公開的是,【護林人】買通一群野蠻的、肉食性的部落,掀翻了原有的和平秩序,當我們企圖解決問題,派出使者和他談判時,他殘忍地殺害了我們的人。”
“最恐怖的是,從他來到班圖,直到控制金薩沙,隻過了不到五個月的時間——可憐的齊塞克迪·庫瑪西總統不幸成了第一位犧牲品!”
“你敢想象他成爲班圖總統後會做什麽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他會把這些動物出口到西方的餐桌,讓南洲的孩子在母親懷裏挨餓,就像他對這隻可憐的小羊羔做的一樣。”
雅各布止住話頭,示意記者提問。
意外的是,平時牙尖嘴利的他們靜默不語。
“他在往好的方向努力。”直播前的觀衆議論紛紛,沒有專業引導,他們的觀點雜亂,“偉大的環保人士——雖然結論有些偏激,他有更多證據嗎?”
觀衆看不見的是,這群背對直播攝像頭的記者們坐姿僵硬,瞳孔放大,嘴唇上下翕動,嗡嗡地念着不明所以的歌詞。
雅各布視而不見地繼續道。
“懷着這樣追求正義的心情,我請求各位在思考時刻記住,您在爲那些沒有發言權的弱勢群體投票,你們的決定将影響一個可憐的南洲孩子今晚是否吃得上飯。”
“最近我在網絡上看到了一些關于卡鵬德·齊塞克迪的言論,認爲他和當地邪教團體有所勾結。首先我想澄清一點,那張圖片經過了後期處理,是一次别有用心的造謠。”
“經過數天調查,我們發現這位造謠者來自【世界樹】,或某些和【護林人】勾結的網絡黑客——那麽,他們爲什麽要轉移公衆的視線呢?他們在隐藏什麽呢?”
“啪!”
雅各布再次将一堆圖片放上屏幕,觀衆禁不住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同樣的背影輪廓,同樣的拍攝手法,同樣的濾鏡處理,他們輕松認出兩個系列的圖片都拍到了同一個人。
然而這次照片的另一角可不是被分屍的小羊羔,而是活生生被關進籠子的人!
雅各布清了清嗓子,一正言辭。
“請各位謹記,可怕的關塔那摩監獄裏充滿了難以想象的恐怖。因爲一個對動物毫無憐憫之心的人,終有一天要用屠刀割斷人類的脖子。”
…………
“啪嗒、啪嗒、啪嗒。”
鼓聲和腳步聲響起,林安睜開眼睛。
他身處一個很暗的空間,周圍星星點點地點綴着紫色和綠色的蠟燭,詭異的光芒竄動,薄荷和肉桂的香氣彌漫,依稀夾雜着一絲油脂燃燒和辣椒的怪味。
動了動手腕,林安意識到有人将他仰天放在了地闆上,用銀币、打結的綠繩子和某種生物的鮮血沿着他的身體畫了三層輪廓,一層比一層更寬。
聲音從前方響起,林安想要支起身體,卻覺得四肢沉重,有些難以控制。
他費勁地坐了起來。
不遠處一顆光秃秃的樹拔地而起,葉子被人砍光,上面挂着嘩啦啦作響的彩紙、撕碎的木屑和打印出來的照片。
亞曆山大·阿達梅克,不幸死在謀殺中的醫生。
他的妻子被三條繩子捆在樹幹上,同樣是三層色彩,銀色、綠色和紅色,與環繞林安身邊的三種材料互相對應。
這大概就是我動不了的原因。林安想。
之前阿達梅克夫人通過鮮血的交換,完成了靈魂綁定的儀式,如今她成了代表了林安的大号“巫毒娃娃”,任何她的異常都會轉移到他的身上。
兩者中間,有個人正在跳舞。
他穿着彩色幹草堆般的服裝,戴着五六串寬松的彩色珠子,石塊随着他的舞步噼裏啪啦碰撞。
一頂三角形的高頂禮帽的陰影蓋住了此人的臉,看不清五官,隻知道他戴了張白骨森森的無角羊頭面具。
“爸爸,薩梅迪爸爸,爲我打開那扇禁忌的大門吧!哦,爸爸,我正在等待你的回應,在我回去的路上,我将給予你合适的回報。”
他唱着貝南國附近的語言,曲調抑揚頓挫,是一首緻命又動人的歌謠。
此人恐怕就是支持庫瑪西家族的巫毒祭司了。
巫毒教的“洛阿”近乎數不勝數,林安的腦海閃過了所有已知的神秘原型,系統卻沒有反應。
不過,通過放空模式和咒語内容可以略微猜測一二。
薩梅迪爸爸,巫毒教的重要洛阿之一。
他是家庭生活和爐火的巫毒洛阿布麗吉特媽媽的丈夫,死亡和複活的使者,墓地的守護人,他以粗暴、猥亵的行爲、咒罵以及與妻子以外的女性通jian而聞名。
假如這名祭司還需向神靈祈禱,以換取結果的話,他的評級不會太高。
“邦邦、邦邦……哒嘟嘟、哒嘟嘟……”
面對林安的冷眼旁觀,祭司似有所覺地停下口齒不清的歌謠,不慌不忙地撿起腳邊的沙漏。
“8:21分,和計劃中一模一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