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們等不及地用手分食起了蜂蜜,草藥師的注意力集中在林安身上,懶得制止他們急吼吼的行爲,意有所指地問道。
聽到他們的對話,有人熱情插嘴。
“有位叫‘紮伊’的鬼魂附——嗷嗷嗷!”
草藥師瞳孔一縮,那群少年還沒說完,被蜜蜂蟄得吱哇亂叫,一不做二不休地晃動蜂巢,甩出守護家園的小小鬥士,在它們的一路尾随中抱着蜂巢溜之大吉。
“我們明天帶橄榄油和幾串貝殼給你!”
活力四射的少年消失在熱浪滾滾的小巷,林安和草藥師對視片刻,主動打破沉默。
“你們這邊的貨币系統不是很明确。”
“經濟這東西早就崩潰了。盡管正式交易時會用刀樂或優樂作爲貨币單位,可我好幾年沒見過真鈔了。”草藥師拍了拍灰塵,“跟我來吧。想拿什麽草藥?”
“驅魔的,以及……”林安頓了頓,“通靈。”
幾小時前,紮伊和他說了班圖世家【四活神】的由來。
根據班圖傳統,宇宙的創造者恩贊比創造了人類生活的四個世界。
當一個人死亡時,他按照穆索尼時間進入了冥府,從靈界照顧生者并保護他們,直到再次進入受孕的混沌,而後在塵世出生、成長,再次死亡加入輪回。
恩贊比是十字形态,祂向每個世界伸出一根手指,神話提到祂在四千年前通過一條通天蘆葦離開了物質世界,并把四根手指留給祂的繼承者——【四活神】。
紮伊繼承的手指叫“先知”,現總統則是“酋長”,還有兩位成員分别是“巫術師”和“女巫”。
班圖世家有着悠久的曆史,早在公元15世紀的古代王國統一前就守護着這片古老的土地,直到葡圖哥薩探險家疊戈·曹在1484年登陸了庫巴河。
古代王國和葡圖哥薩展開了貿易,于當時的首都姆班布卡(葡語稱聖薩爾瓦多)互派大使,西洲世家也混迹其中,潛入了班圖王國。
而後來自東部的鄰國崛起,入侵了這個古代王國,将它肢解得七零八落,17世紀的殖民熱潮又運走了1300萬人前往新大陸,曾經輝煌一時的文明至此所剩無幾。
最終在分割南洲的百林會議上,班圖被劃給了弗蘭德人。
盡管【四活神】極力挽救,卻在南洲的其他世家和西洲世家的圍攻下寡不敵衆,四處躲藏。
直到20世紀,一種叫Kimbanguist的宗教運動成爲反殖民情緒的跳闆,它是一種融合了救主教、福音教派和班圖本土信仰的教會,而後發展成了“五旬宗”。
傳教士教導摩西律法,反對迷信、戀物癖和一夫多妻制,得到了廣泛支持,甚至大洋彼岸的國際主義者投錢,讓其成爲了正式的非官方組織,在南洲中部享有盛名。
【四活神】趁機混入其中,借着五旬宗的“軀殼”躲避西洲世家的針對,一邊混迹于社會中重新組建文明,在鷹國的幫助下一步步走向獨立。
鷹國?
是【熙雍】幹的?
林安若有所思,之前聽女伯爵不經意間說的話,【熙雍】的目标和大多數世家不同,他們也并非【黑都】的盟友。
西洲世家離開後,【四活神】再次登上曆史舞台,策劃了第一次的選舉,任命了一位位還算優秀的總統。
一切都在欣欣向榮地發展,直到【四活神】之一的“酋長”齊塞克迪·庫瑪西背叛。
他不滿默默無聞的幕後工作,暗地裏接受了【黑都】的橄榄枝。
齊塞克迪和【紅罂粟商會】合作,在班圖各地挑起種族矛盾,讓各個部落之間産生隔閡,又鼓動他們認爲當代總統是圖西人,是外來者,是導緻貧困的罪魁禍首。
正當【四活神】企圖補救時,齊塞克迪将【黑都】的勢力引入了四活神的大本營。
除了“先知”僥幸逃脫,“巫術師”和“女巫”皆慘死當場。
剩下的成員别無他法,隻得投降。
齊塞克迪很快策劃了暗殺,擊斃了當時的總統,并聯合鄰國拉孔奧展開大屠殺,清洗了全國不服從的派系,最終在一片混亂中如願當選。
目前齊塞克迪得到了“巫術師”和“女巫”的手指,唯獨最少“先知”的遺物。
【四活神】之所以被稱爲活神,因爲一旦“柯默思”重疊時,他們就能通過手指進入創世主恩贊比所在的靈性世界,得到先賢的智慧,仿佛祖先重新在塵世活過來似的。
不僅如此,這些手指是類似聖裹屍布的“古董遺物”,四活神們能通過它打下成神的基礎,開啓駕馭“提燈女神”的第一步。
世界上隻有林安可以直接跳過吸納“提燈女神”入體的一步,因爲外星人的靈給予了他100%的潛能上限。
尚未集齊四根手指的齊塞克迪隻能觀摩三界的智慧,無法和創世神并肩,他也缺少更多提燈女神的獲取途徑。
由于黑都日漸增長的需求,總統不得不和商會合作,勢要抓住紮伊,問出最後一根手指的下落。
這才有了林安遭遇的一系列破事。
紮伊說,若非林安及時殺了女伯爵,一旦讓她抓到自己,再沒人能擋住齊塞克迪成神的路了。
趁着紅罂粟商會和總統沒反應過來,他希望林安取回自己的“手指”,以防夜長夢多。
眼前這名草藥師是爲數不多拒絕了齊塞克迪的招攬,又躲過了女伯爵的地毯式搜索的【四活神】舊部。
他領着林安走向藥局,新羅馬式的外觀氣派十足,在低矮、破舊、亂七八糟的建築物中顯得鶴立雞群,略微有些不打自招的意思。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推開藥局大門,草藥的氣息撲面而來,内部非常明亮,現代化的燈具、牆壁和地闆一應俱全,玻璃的櫃子裏放着黑乎乎的商品,那名草藥師深吸一口氣。
“諸位,先知回來了。”
整理貨架的店員擡起頭,沉默地打量着林安半晌,很快有人關上了燈和大門,将“營業中”的牌子換成了“關閉”。
“大家好,我——”
林安話音未落,身旁的草藥師忽地陷入一陣癫痫般的抽搐,發出咿咿呀呀的叫聲。
其餘店員無動于衷,林安穩定心神,仔細觀察着草藥師。
“柯默思”的能量散溢,隻見他五官和形體都發生了改變,個子變矮,五官扭曲,成了另外一個人。
紮伊告訴過林安,對先知和魔法師側的神秘者來說,他們施法時經常伴随着顫抖zakama,這是他們和靈界溝通的征兆。
原來是“變形巫師”。
當初貝内特的神秘同樣脫胎于南洲,這種原型在這邊還算得上随處可見。
不知是恢複原貌或是變成了另外的人,草藥師平靜下來,向林安點點頭。
“失禮了。跟我來吧。”
店員們跟上他,沒有情緒,顯得麻木而冷漠,林安有些奇怪,又覺得這或許是他們多年躲藏和僞裝練就的習慣。
保險起見,他全程用【上帝的獨眼】和放空模式觀察四周。
黑暗愈發深沉,難得涼爽的風嗖嗖刮過林安的側臉,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伴随着水滴的“滴答”聲。
腳下一空,他順着台階走入一個地下室。
“這裏藏着你的‘手指’?”
“沒有經過我認可的儀式,任何人都無法觸及到它。”紮伊解釋道,“它不在‘現世’。”
類似于多麗絲“隐藏空間”麽。
走在最前的草藥師打開手電筒,照亮了地下室的景色。
這是一個天圓地方的低矮空間,粗糙的牆壁各處都有小小的孔,風和水漏進來,淅淅瀝瀝作響。
高矮不一的木箱子堆在角落,塞滿了藥材、顔料、動物屍體和陳舊的儀式用具。
乍一看隻是一處普通倉庫。
見林安左顧右盼,草藥師出聲道:“先知指定的繼承者,請躺下來,把一切都交給我們。”
林安的眼角一抽,這話術怎麽聽着既像噶腰子,又像金鏈花國按摩店的。
彎起兩根手指,【魔鬼之骰】滴溜溜地轉悠。
“我是否正在遭受預言家的思維誤導?”
“否。”
骰子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又搜索一番,林安并未發現異樣,于是躺在草藥師鋪平的攤子上。
助手們拿起小鼓圍坐下來,草藥師則将一張巫術符咒放在墊子上,泛黃的紙張寫滿了林安在【祖靈圖騰】的邀請函見過的古老文字。
草藥師嚼了一顆可樂果,把殘渣吐到手心,洋洋灑灑地撒在墊子旁邊,又點燃蠟燭,煙霧順着那些不知所謂的小孔上升,消弭不見。
與此同時,那群助手敲着小鼓,高喊着:
Ndumba gata diaku, nge udi e
e ngwa samuna Nzambe, kesi kum
萬能的頭腦,我将清理這個空間,
這是祖先世界的本質,于伱亦有好處。
隻見草藥師拿出一顆黑色的、雞蛋般的珠子放在林安的肚臍上,觸感冰涼,直接透過衣物,接觸到了他的皮膚。
忽然間,林安一陣恍惚。
空無一人的倉庫出現了奇詭的變化,那些灰色空曠的牆壁印出五彩斑斓的油漆壁畫,如同極光或海市蜃樓似的漂浮。
莊嚴肅穆、皮膚黝黑的男女穿着極緻反差色的禮拜法衣,腰間圍着斑紋獸皮,頭頂鴕鳥孔雀的羽毛。
無論擺出什麽樣破有深意的姿勢,他們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觀衆,且右手舉起除了大拇指外的一根手指。
曆代四活神?
盡管隻是畫像,林安與他們對視時,總覺得被人窺視般脊背發涼。
他将視線轉向草藥師,此人擺弄着一個裝滿各種成分并配有蓋子的盒子,分别打開每個蓋子三遍,非常用力地嗅着内部。
最終草藥師選中一個盒子,拿出一袋散發着熏香的草藥。
他又掀開兩個盒子,分别舀出一勺水和一點棕榈樹汁,與草藥包混合,綁在林安的腳底闆上。
和黑色珠子相似的是,鞋底好似無物,冰冷的感覺直沖腳心。
助手們繼續唱道:
E Nzambe, nkosi mbungu zi menga tala yuna nleke nge kunsimbidi,
mono k'insimbidi ko.
Kimpaka-mpaka udia mwaka,
bioko iziola mu nitu,kakala nkonso, kakala ngolo, Nzambe unyambula,
kaleka bwo,kasikama ntangu nlungu.
流血的恩贊比,看看這個人。
他渴望吃掉你的一根手指,
所以你已經抓住了他,
讓他變得堅強,讓他變得充滿活力,不要離開他;
讓他睡一覺,在太陽最盛的時候醒來吧!
歌聲止息,漫天的四活神壁畫忽地動了起來,幾名全身繪制着白色圖案的人群并攏成一個存在,猶如《創造亞當》般伸出一根手指。
林安試探性地與其雙指相對。
一道靈光搜的鑽入腦海,林安瞬間察覺到記憶裏多了些許晦暗不明的迷霧。
“你已擁有了‘先知’的指節。”草藥師說,他的助手們停下擊鼓和唱歌,一齊看向林安。
黑暗中,他們的眼白分外滲人。
“意思是……儀式成功了嗎?”林安略一皺眉。
“隻是先知的一個指節,請你等待24小時,再取回第二根指節。”
草藥師一邊說,一邊帶領林安走上另一側的台階,那群目光呆滞的助手們正在收拾着儀式的剩餘,猶如黑暗中蠕動的影子,令人不寒而栗。
奇怪的家夥……
地下室的出口直接鏈接外界,林安沐浴在炎熱的陽光之下,感到一絲不真切的渾噩。
“這樣就行了?”
“是的。”紮伊肯定了他,“剛剛注入給你的就是‘先知’繼承的手指。”
草藥師趁機叮囑道:“這段時間要注意一些禁忌,不吃南瓜或花生,不吃家禽或毛毛蟲,不吃任何無明顯原因死亡的動物,不得瞻仰屍體或協助葬禮。”
“OK。”
反正林安本來也不會幹這些事情。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草藥師身體再次掠過一陣痙攣似的劇烈顫抖,他雙眼翻白,全身抽搐,五秒後又恢複如初。
“呼……”
能量散去,他吐出濁氣,轉頭看向鏡子,露出詭秘的笑容。
隻見鏡面裏倒映着一張和林安一模一樣的臉。
“對不起了,護林人,對于我來說,沒什麽比傳承班圖的文明更重要……”
感謝liekkas、AlvMolak、憾地者三火、書友 20231202935_aA、今日支配者、尺子cz、錦虛、書友 20221025161732814、一隻傻狗兔子、書友20220528132552420、書友161125154306882、書友20230612203808474的月票,感謝各位的推薦票和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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