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阿蒂克沙的話，林安輕輕扯了扯嘴角。
還說什麽【紅罂粟商會】……
已經結束嘞！
之前阿蒂克沙保證他會聯系瑪麗埃特·凡·霍夫韋根伯爵，讓她停止進攻雨林的計劃，但林安可不相信那個傲慢的弗蘭德貴族甘願就此罷手。
果然，聽到阿蒂克沙的警告後，商會采取了陽奉陰違的辦法，女伯爵隻身坐着小船來到雨林，沒有驚動他人。
身爲“戰争皇帝”，她爲了隐蔽，甚至沒有帶領軍隊，事後深陷瘋狂時，隻能鼓動虎魚部落充當“雜牌軍”傀儡，死前拉了一批人陪葬。
得虧如此，林安才敢當機立斷地殺了她。
加上商會的總部和商會之主不在班圖，而是弗蘭德王國，他估摸在全球衛星癱瘓的前提下，消息暫時傳不過去。
不是每個組織都像【熙雍】那樣，掌握着核心的阿格尼亞技術。
但林安總覺得紅罂粟商會之主可能知道了女伯爵身死的消息，畢竟根據凱文和女伯爵的神秘物品推斷，此人極有可能是一名高評級的“預言家”。
他冥冥中得到的預測太多了。
隻是對方可能推斷不出林安的身份，好歹他這邊有【高天原株式會社】的佐佐木晴人，和他的妹妹佐佐木美芽兩位預言家的牽制。
佐佐木有意無意地向林安透露，他們兄妹兩人加起來足以媲美造像級。
所以，紅罂粟商會之主應該隻知道女伯爵被殺，但不清楚下手的人是林安。
倘若沒有阿蒂克沙，林安無法想象自己怎麽在商會雇傭軍的衆目睽睽之下，殺了女伯爵，全身而退，封鎖所有消息。
而且換作商會的正式軍隊，雨林的損失恐怕遠遠不止于此，事後一些部落也會因爲對外界産生恐懼，拒絕與林安一起前往姆班布卡。
盡管阿蒂克沙沒做到“保證【紅罂粟商會】不會動手，你隻要躺平即可”，但他确确實實地增加了林安在交鋒中的先機。
“多謝你上次從中調解，阿蒂克沙。”林安一邊道謝，一邊回憶着女伯爵最終變成一本解剖書的模樣，“我和商會從點頭之交變成了膽肝相照的關系。”
阿蒂克沙一愣：“他們和你進一步接觸了？”
“豈止。還記得我上次提到的瑪麗埃特·凡·霍夫韋根伯爵？”
“是的。”
“我不忍心她沉浸在中年喪子的悲痛，于是決定幫她跨越這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伱殺了她？”
“我幫她養老送終了。”
這話把阿蒂克沙幹沉默了，半晌他才說：“林安，林先生讓你保持低調。”
“讓他親口跟我說吧。”林安語氣直白，“阿蒂克沙，我的下一步是離開班圖雨林，入駐姆班布卡，正式站上和世家交鋒的舞台。待在雨林裏融合‘提燈女神’的效率太低了。”
“你要進入城市了……”
“不知道這次我需要多少立足的時間。”林安若無其事地說。
“我想再次提醒你，林先生有他的安排，但我沒法阻止你。”阿蒂克沙不急不躁的聲音傳來，“我會繼續和【紅罂粟商會】交涉，讓他們遠離姆班布卡，不打擾你。”
“多謝幫忙，阿蒂克沙。”
雖然林安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但他心底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對方身爲世家成員，未免太好說話了，一點脾氣沒有。
林安忍不住試探道：“對了，我能不能再問幾個問題？”
“請說。”
“阿蒂克沙，你來自哪個世家？”
“世家？你指‘柯默思’的臨時守護組織？”阿蒂克沙回答道，“【梵天】。”
梵天……
又得到了一個世家在超凡世界的名稱，林安默默地記下，旋即将話題扯開。
“阿蒂克沙，你現在和林海南還有聯絡嗎？能不能告訴我他在哪？林海南探索的‘遺迹’……是不是孔戈洛的鬼門峽？”
“是的。據我所知，他在斯瓦希裏國。”
這個國家在南洲地圖上位于班圖下方，是庫巴河的盡頭，據大長老所言，也是斑獅部落曾經和另外99個部落一起生活的地方。
略一思索，林安決定不告訴阿蒂克沙他已經知道“阿格尼亞”技術是什麽，轉而拐彎抹角地問。
“除了他以外，還有哪些世家也想發掘南洲的遺迹？”
“【黑都】。”阿蒂克沙說，“以及和他們合作的【一賜樂業】。”
除了和林海南有關的問題，這位來自【梵天】的世界成員有問必答，也從不講一些模棱兩可的謎語。
哪怕林安無視他的勸告，擅自殺了女伯爵，阿蒂克沙也沒有怪罪，反倒自告奮勇地幫他解決後續的麻煩，讓他安心在姆班布卡發展。
種種行爲，都讓林安好感大增。
“謝了，阿蒂克沙。”他由衷地說，“我這次恐怕給你們【梵天】添了不少麻煩，實在抱歉。”
“不必擔心，幫助人們排憂解難是我的榮幸，尤其是你。”阿蒂克沙溫和地說，“有什麽困難請随時找我商談。”
若非通訊設備發出了“叮叮咚”的能量耗盡提示音，阿蒂克沙肯定能聽到林安輕輕地吸了一口涼氣。
初次和阿蒂克沙交談時，林安就覺得他肯定是個性格友善的大好人，但這貨是不是過于……“包容”了點？
他又不欠林安的人情！
哪怕是另一個把林安稱之爲“朋友”的紮伊，他的幫忙都有代價，阿蒂克沙怎麽可能不求回報？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更沒有毫無代價的饋贈。
林安趁通訊設備還有最後的一絲能源，故意得寸進尺地說：“聽你這麽講，我就放心了，日後請多擔待。”
“自然如此。”
“其實，姆班布卡也沒什麽神秘者，融合效率太低了。”林安意有所指地說，“金薩沙聽起來是個好地方。”
“……你不必打趣，因爲我沒有一件回報想從你的身上拿回來。”阿蒂克沙令人如沐春風地笑了笑，“你知道‘業果kamma’嗎？”
“一個人善惡思想産生結果，又叫欲界果意識，與色界有關的五種果意識，以及與無色界有關的四種果意識，俗稱果報。”林安回答，“俗話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我的神秘和業果有關。”阿蒂克沙直接把自己的情報和盤托出，“種善因，得善果，幫助他人将爲我積累至善的因緣。”
“原來如此。”
按照這種說法，阿蒂克沙已經得到了報酬。
他應該是“農耕之神”吧？林安想。
“和你這麽一位到處作死的朋友合作，我一定會轉生成一隻坐在摩托艇上的黃金孔雀。那摩斯戴，林安。”
阿蒂克沙忽然冒出這麽一句情緒化的話語，不等林安回複，像是算準了能源耗盡的時機，銀色設備的光芒“叮”地一聲熄滅，頗有點罵完拉黑的既視感。
面對林安屢次三番的揶揄，他有些繃不住了。
沒想到阿蒂克沙也有幼稚的一面。
注意你的形象啊，佛陀。
收起無響應的通訊設備，林安打了個哈欠，躺在馬祖茲集市帳篷的小床，望着漫天飛舞的數據，它們如同螢火蟲般發出綠色光芒。
自從來到班圖，他沒有睡過一次像樣的床，在宿舍或出租屋的記憶模糊得像上輩子一樣。
當他發現馬祖茲集市帳篷居然擺着一張床時，林安喜出望外，立刻躺了上去，安心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他回想起了窗外寒風凜冽，屋内四季如春的大學時光。
好久沒有睡覺了。
林安的眼皮直打架，他本想整理一番從阿蒂克沙處套出的情報，又實在扛不住睡意，在一次眨眼時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林安神清氣爽。
他伸了個懶腰，掀開帳篷的簾子，南洲粉色日出奇景映入眼簾，洶湧流淌的庫巴河與生機勃勃的熱帶雨林在世界的中央綿延展開。
赤道的太陽升起，赤道的太陽落下，正好都是六點鍾。
蚊蟲嗡嗡亂飛，遠近都是各種動物的叫聲。
硬邦邦的紅土地上，消瘦的女人穿着破衣爛衫，用小木棍捅着小火堆煮飯，三五成群的孩子們朝一隻和母親走散、誤入人類領地的小猴子扔石子，直到它驚惶萬狀地跑回雨林。
男人坐在桶上，整理擺攤的商品，有時他們也一言不發地望着沿路走來的女人，她們腦袋上頂着層層堆疊的一捆捆東西，不管走得有多急，都可以保持平衡。
這些女人猶如奇妙的不倒柱，挑戰着星球的重力。
頭頂一堆貨物的同時，她們肆意地坐下，站起，聊天，把背上的孩子拽到前面來喂奶，各個像太陽馬戲團的雜技演員。
林安饒有興緻地觀摩清晨的集市，直到有人和他搭話。
“護林人，早上好。不知你能否給我一分鍾？我想和你商量點事。”
他操着一口純正的英倫腔，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
康河橋大學的愛德華·羅伯茨記者，他和其他追随林安的人不一樣，隻是暫時受他庇護，待在斑獅部落而已。
昨天愛德華主動要求和林安一起前往馬祖茲集市，途中，他情緒低落，意志消沉，林安便和他聊了幾句。
原來愛德華和那名船長道别前，特意商量了離開的日期，如今時間到了，他的工人朋友們會在馬祖茲集市附近開船把他接走。
林安聽完，也不阻攔。
凱文和女伯爵使用神秘物品時，林安發現歌聲中“聖徒”們把紅罂粟商會的會長描述成了一個慈悲爲懷、正大光明的形象。
大長老也提到，霍夫韋根家族在弗蘭德王國是有名的慈善家和環境保護組織成員，西州人一定不知道這個集團在班圖幹的破事。
所以，愛德華對【紅罂粟商會】的報告會讓那位會長的偏差值提升，從而導緻他的“提燈女神”融合值下降。
這對林安接下來的行動有好處。
“早上好，愛德華。”他打着招呼，“你是來和我道别的嗎？”
“哦，不！”
愛德華連忙搖頭。
“先生，這幾日在你的羽翼下，我發現了世界的更多真相。柯默思、神秘術、賢者之石、惡魔召喚……我把它們全部記錄下來了！如果回到蘭頓，我要把所見所聞寫成一本書！”
“記得幫我打個碼，謝謝。”
“好的先生——請你聽我說完！我認爲這是千年難得一次的大變革！”愛德華張開雙臂，“或許我是個不合格的記者。每次報導一件事時，除了讓更多人知道，我更想改變它的軌迹。”
“讓悲劇成爲喜劇，讓廢墟成爲城市，讓戰争成爲和平，但我隻是個沒什麽身份背景的民衆，我能做的隻是把真相原封不動地告訴國際社會，用聲音和文字盡一份綿薄之力。”
“現在卻不一樣！”記者的臉龐因興奮而漲紅，“‘柯默思’，不，主讓一潭死水的固化階層有了被攪動的可能性，平民的武器不止是語言，還多了一份貨真價實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林安挑起眉毛。
“我想爲受苦的人民、被污染的環境和不公平的社會做點實質性的事情。”愛德華眨巴着熱情似火的藍眼睛，“護林人，我希望追随你的腳步，成爲【世界樹】的一員。”
愛德華昨天聽完了林安向酋長們的介紹，一晚上輾轉反側，終于下定決心。
兩人對視片刻，林安提醒一句：“那來接你的人怎麽辦？”
“我會把我的選擇和理由告訴他們，并祝福他們的靈魂。”愛德華在胸口畫出十字，“上帝安排我走上了一條光輝的道路，而你正是我的引路人。”
他在紅罂粟商會卧底過程中接觸了某樣古董，擁有傳說級“審判長”的潛力，林安非常歡迎這麽一位高評級神秘者的加入。
聊了會兒天，林安聽到馬祖茲集市的土路傳來一陣騷動，向愛德華招了招手。
“說起來，傅斌前不久也和我透露了相同的意願。趁這機會，你們倆都來參加【世界樹】第一次的高層會議吧。”
感謝書友33021207246947、S_9506、Torres9OvO、Charlin、蘇孤鄉的月票，感謝各位的推薦票和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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