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見狀,微微皺眉。
庫巴河水流湍急,這艘輪船又十分老舊,真被迫擊炮轟中,至少是幾百條人命。
他轉動【賢者之石】,金屬轉變,迫擊炮的彈藥瞬間變成了沉重的廢鐵,“咚”地掉進離輪船很遠的地方,濺起高高的水花。
異樣吸引了整個馬祖茲集市的注意,河對岸的炮兵更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啞炮了?
他們還以爲迫擊炮出了問題,連忙蹲下檢查。
林安剛想渡河看看情況,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那名别着兩把AK的草藥師叫住了他。
“湊什麽熱鬧!沒看到有人在瞄準輪船嗎?”草藥師叼着一根草,語氣吊兒郎當,“别爲了點錢,連命也不要了。”
原來他以爲林安和其他商人一樣,也想和輪船的乘客做生意。
說起來,輪船來的時候,這位草藥師是爲數不多對此無所謂的商人之一。
林安見對岸的炮兵仍在抓耳撓腮,而輪船船長意識到了不對勁,連忙轉向靠近馬祖茲集市。
正如草藥師所言,一群商人就像沒看到炮彈一樣,争先恐後地劃着小船湊了上去。
“巫醫先生,這是怎麽回事呢?”林安順水推舟地問。
“你湊近點,我跟你說。”草藥師左顧右盼,鬼鬼祟祟地向林安招手,“你知道【紅罂粟商會】嗎?”
“略有耳聞。”
“從班圖獨立以後,他們和軍閥合作,挖礦,砍樹,在金薩沙和班圖各地建了不少工廠和倉庫,肆無忌憚地排污水、排煙。大家依賴他們的工作,也不敢說什麽。”
“至于政府,我們有個俗語,叫‘紅包已經流通起來了!’,這是個動态詞。在這裏,如果伱想收買國會議員以逃過審計,就得保證每個成員能有紅包可拿,并親自送上門去。”
“總之,他們逍遙快活了幾十年,直到前不久一次意外失火引爆了他們在金薩沙的一個鈾礦儲藏工廠——你知道鈾是什麽嗎?”
林安驚訝于草藥師的博學,點了點頭:“造原子彈的材料嘛。”
“原子彈?”
“大型蘑菇雲燒烤派對。”
“咳,這樣啊。”
草藥師本想炫耀,沒想到林安說了個他不懂的詞彙,連忙找回話題。
“【紅罂粟商會】爲了降低損失,就把燃燒後一部分無法使用的廢料排到了庫巴河。”
林安的眉毛一跳。
把具有放射性的物質倒進世界的第四大河流……
你們真的是泰坦星人嗎?
怎麽感覺你們在殘害自家的母星啊。
聽草藥師的意思,這些廢料的放射性不強,但庫巴河是班圖的生命之河,将近1億人和數以億計的野生動物每天飲用河水,鈾造成的健康和污染問題難以估量。
怪不得紮伊讓雨林各個部落不要喝南邊的水。
然而,【紅罂粟商會】的罪行很難得到審判,外界因“柯默思”亂了套,加上班圖國官商勾結,民衆連網絡也沒有,消息怎麽傳得出去?
等到混亂過後時,鈾水早就被流量極大的庫巴河代謝完畢,紅罂粟商會這段不爲人知的曆史往事注定無聲無息,無人在意。
“不過啊,這次紅罂粟商會碰到了硬茬子。”
草藥師略帶驕傲地說。
“有個不怕死的記者潛伏進了倉庫,拍下證據,随後在工人的幫助下逃之夭夭。盡管商會迅速殺了那幾個工人,消息仍是傳開了。”
“記者?他在這艘輪船上嗎?”林安時刻關注對岸的情況。
“是啊。”
草藥師的表情有些恍惚,語氣複雜。
“可惜他逃不掉的。那個女人比他更早一步來了姆班布卡,聽到消息,她馬上追蹤到了他的行蹤。諾,他們正準備發動下一波攻勢。”
“殺了記者,摧毀相關的電子或紙質物證,班圖人就很難證明紅罂粟商會的作爲了。”林安說。
“哈哈哈,你果然不是本地人。”草藥師忽然笑了,“班圖人哪知道什麽是鈾,再說,他們生病、畸形、死了的原因太多,其他人看看屍體,擦擦鼻涕,就離開了。”
他的話讓林安忽然想到了鬣狗人。
“與其當個沐浴知識之光,卻對現實無能爲力的人,不如繼續做回文盲、蠢貨和瘋子。”他曾這麽和米蘇魯争辯。
然而在生命的最後,他卻聲聲泣血地控訴林安。
“神啊,你遲到了!”
他也想被拯救。
誰會喜歡一輩子在爛泥裏打滾呢?
因爲愚昧和麻草一樣,都隻是軟弱又無奈的自欺欺人。
“那麽,你希望記者活下去嗎?”林安忽然問。
“我?”草藥師一愣,笑容更抽搐,“我希望的事多了去了!你是什麽人,難道我告訴你,你就會幫我實現?”
“你就說想不想吧。”
“當然想!做夢都想!”
草藥師一拍攤位,藥片震動,花花綠綠地摞在一起。
“不然我爲什麽千裏迢迢來這擺攤?隻想把鈾水的事情告訴更多人罷了。可惜我的藥是假的,符咒也是假的!否則我要用它們一個治病救人,一個劈死那群弗蘭德人!”
“是啊,我曾經的一位朋友也會這麽做……”
林安捏住一張随風飄起的幸運符,氣流環繞周身,他倏地騰空而起。
“如今他不在了;而我聽到了你的願望。”
草藥師雙眼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安輕飄飄地飛了起來,跨越奔流不息的庫巴河流,沖向了對岸再次給大炮裝填、瞄準笨拙轉向的輪船。
不光是草藥師,所有人都驚呆了。
交易中的商人和乘客不約而同地停下動作,直勾勾地看着恍若虛幻倒影的年輕人。
“那是誰?”
“黑發黑眼……我聽說過!他是【護林人】!”
“偉大的、鏈接冥府和塵世的卡倫加·姆蓬古,大瓦的分界線,雨林的守護者。啊,他是斑獅部落的祖靈!”
“沒想到祖先的傳說成真了。但縱使是巫師,面對槍支和炮彈——”
質疑的話音未落,林安伸手一指,【月裂兔唇】的【裂唇症患者】發動。
能量在士兵們的上唇瓣撕裂了血淋淋的傷口,一路蔓延到鼻子,令他們頭暈眼花,瞬間失去了行動力。
之所以不殺他們,一來是因爲林安不喜歡傷害普通人,二來他還需要這群士兵教會雨林部落如何使用現代武器再死呢。
感謝【紅罂粟商會】送來的三門迫擊炮和現成的軍隊教官。
一會兒讓米蘇魯他們坐船過來取回去。
另一側。衆皆嘩然。
圍觀的人隻覺得腦子不夠用了,一邊倒的局勢讓他們張大的嘴巴就沒合攏。
尤其是那名草藥師,更是一蹦三尺高,差點連話也說不利索了。
“祖先的靈魂,回來了!”
林安聽到馬祖茲集市一下子從人聲鼎沸變得寂靜無聲,嘴角勾起笑容。
今天過後,他的抽樣值即将增加不少。
這固然是他的目的之一,主要是覺得紅罂粟商會實在不幹人事。
任由他們殺死記者……絕不是林安想看見的結果。
這就是人類的共情和憐憫心嗎。
當初的隊長,就是用這樣的心态一次又一次的庇護了“弱小”的我?
和意圖提升測量值的我不同,他從不求回報,也不帶一絲目的性。
林安靜默了一瞬間,複雜的清晰交織,轉而變成堅定。
他一定要救走這名記者。
【上帝的獨眼】傳來預感,林安掃過集市,發現有幾個人的神情和周圍截然不同,他們緊張地舔舔嘴唇,轉身就走。
紅罂粟商會的眼線嗎。
想要抽樣值,林安注定不能躲躲藏藏,早晚要被和雨林關系密切的紅罂粟商會發現,哪怕沒有這幾個眼線,女伯爵也有其他情報獲取渠道。
對記者而言,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林安降落到輪船上不到一秒,一個人從人群中沖了出來。
他蓬頭垢面,老淚縱橫,差點一把摟住林安的肩膀。
“老鄉,你可要救救額啊!”
…………
“護林人?”
距離雨林幾十公裏的姆班布卡,年近五十的中年女人坐在法蘭絨的辦公椅上,聽着眼線的報告。
最初她的興緻缺缺,直到眼線說了神秘者。
女人摘下鑲碎鑽的豹紋眼鏡,露出保養良好的皮膚,溫暖的茶色眼珠望着面前報告的炮兵,語氣慈愛地打斷。
“我親愛的,難道你看見了紮伊·斯坦尼什麽什麽……嗎?”
“不是,伯爵女士。”眼線不安地擦了擦汗,“他的眼睛完好無損,不是瞎子,看上去很年輕,皮膚很白,長着一頭柔順細膩的黑發,甚至不像是班圖人。”
“我從沒聽過這樣一位不速之客。”女伯爵拿起桌面一杯綠油油的飲料,用指甲敲打着,“無論怎樣——”
“是不是該把目标轉向他?這可是一位強大的、又從未被記錄在案的班圖神秘者!”
“耐心點,聽完我的話。”
女伯爵面不改色地擡手,制止了士兵的話頭。
“無論怎樣,你們的任務失敗了。我得再找人殺了那個多管閑事的記者,不能讓他把手裏的東西散播出去。”
“可是,伯爵女士,對面有個神秘者……”眼線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你說第一遍的時候,我就聽到了。”女伯爵喝了一口手裏的牛油果汁,露出爲難的神色,“我隻是在通知你,感謝你爲我司做出的貢獻。”
“伯爵女士,不要趕我走!”眼線苦苦哀求道,“我不想回到過去那種一貧如洗、又沒有任何希望的日子!我想呆在這裏!我想跟你回到弗蘭德王國!”
“誰說我要辭退你?”
女伯爵放下綠油油的飲料,做正身軀,露出端莊大方的笑容。
眼線以爲事有轉機,眼底光芒湧動,卻聽她接着說了下去。
“我明明是要殺了你。”
紅光一閃,六芒星和骷髅頭的花紋浮現,他的光芒頃刻間化作無盡黑暗。
而女伯爵手邊的飲料從鮮綠色變爲了猩紅,她一口咬住吸管,貪婪地暢快狂飲,直到瓶底發出難聽的“呲溜”聲,她打了個滿足的飽嗝,恢複慵懶的坐姿,斜斜靠回了美人榻。
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女伯爵喃喃自語。
“護林人麽……竟然選擇和我們【紅罂粟商會】作對……哼,不懂感恩的小土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