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祖靈不敢說話,寂靜中,林安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更“熱鬧”的事發生了。
四散的螢火蟲翻滾扭動,它們背部的黃尾巴成了腐蝕劑。
昆蟲的身體先是變成金紅色,然後又變成了黑色,最後成了一攤攤熒光的汁液,汁液順着牆壁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林安波瀾不驚,他對此早有預料。
在放空模式的觀察之中,帳篷僅有六個可見的強烈光點,但它們的中心萦繞着詭異的能量波動,時有時無。
這些異樣和那名幻想家脫不了幹系。
“紮伊”麽。
經過一番搜索,林安鎖定了房屋裏存放着螢火蟲的罐子,紮伊的本體要麽藏在裏面,要麽将能量存放了進去。
對方沒有察覺到隐身的林安,于是後者決定先發制人。
林安一腳踩碎罐子,螢火蟲受了驚吓,驚慌失措,紮伊的能量波動愈發明顯,卻仍然朦胧虛幻,仿佛存在于另一個空間。
這就讓林安有些驚訝了。
以前他見到的所有神秘者,無論介質或評級,都有一個可鎖定“本體”。
紮伊卻是一團浮動不定的能量聚集,林安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活人。
忽然間,一道靈光劃過腦海,林安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南洲的神秘偏向于純粹的靈魂,當神秘者的污染程度提升時,他們的本質也會發生微妙的改變。
污染值越高,人體的分子結構就越偏離人類的生理學。
通俗點講,得到更多的“被動能力”。
紮伊的模糊存在完美地诠釋了這項規律。
林安無法親眼“看到”他,但驟然遭到突襲,他的力量一下子變弱。
由于整間帳篷被賢者之石轉化成了金屬質量,紮伊發覺自己逃不出去了。
走投無路之下,他隻得對林安發起攻勢。
民間小調響起,它的演奏飽含深情,聲聲人耳,音符似乎承載了成百上千年來的沉重曆史。
那些曆史未經記錄,不爲人知。
歌曲透漏着深深的壓抑,林安看見一個怪異的東西從黑暗裏爬了出來。
他的身軀幹癟修長,肋骨不正常的凸出,長着玻璃珠子般的盲眼,脖子和臉滿是長長的翎羽,螢火蟲、蚯蚓和蜘蛛在裏面爬來爬去。
瞎子沒有手臂,隻剩一對瘦骨嶙峋的翅膀,就像正在經曆從骨架變作鳥的過程。
圖騰的創始者,紮伊!
林安的眉頭一皺,腦海中閃過思緒。
“系統,使用《神秘百科大全第一冊》的【驅逐靈魂的儀式】!”
“該目标不存在,是否轉移到剩餘目标?”系統的機械音發出了錯誤的提示。
所謂的剩餘目标指的就是六位祖靈,林安眯了眯眼,取消了赫銻儀式。
哪怕和紮伊的真身面對面,也“看”不到這位幻想家……
盡管沒法痛下殺手,察覺到赫銻儀式氣息的紮伊驚得翎毛乍立,用一對翅膀劈頭蓋臉地朝林安打來。
“嘩啦!”
涼風拂面,林安的大腦深處一陣鈍痛,如法炮制地使用了【不受影響的船隻】,方才解除了異常狀态。
視野清晰,他定睛察看,發現身前居然站着一群面目猙獰的士兵。
景象全變了,驕陽似火,衆士兵揮舞棍棒,沒頭沒腦地朝一群逃竄的平民頭上砸去,他們毆打婦女,直到女人們變成了一大群滿地打滾的蠕蟲。
男人們被綁到行刑柱上,後面是一望無際的雨林,前面是一排拿槍的士兵。
“開火!”有人命令道。
士兵扣動扳機,閃爍的白光掠過,硝煙燃燒,林安下意識地用手背阻擋,再拿開時,場景又變。
紮伊用一雙爪子抓撓庇護林安的希伯來文,掀起滾滾熱浪,兩人一下子身處雲端,忽而墜落,世界光怪陸離,沒有定型。
林安明白這是紮伊入侵并包裹他的幻象,一邊維持“審判長”的神秘術,一邊定位着破碎撕裂的現實。
時間停滞,六名祖靈呆滞的臉龐被切成小小的碎塊。
螢火蟲的光影在他們的眼底閃爍不息,星星點點,無法聚焦,難以捕捉。
“幻想家”的瘋狂還在持續,林安被紮伊叼進了一個暴力橫行的世界。
饑荒盛行,餓殍遍野,城市中心乞丐密布。
小孩餓得奄奄一息,蒼蠅啃噬着他們睜得大大的眼珠;道路交通癱瘓,駕車者因高血壓發作暴斃于方向盤後,汽車尾氣成爲似火驕陽的幫兇;房屋建造計劃是黑心商人的貪贓工具,黎民百姓流離失所;士兵大開殺戒,槍口對準學生,肆意屠殺。
舉國上下,暴亂頻繁!
監獄人滿爲患,糞便和着血腥的惡臭令人難以忍受。
紮伊甩了一下爪子,撲騰翅膀,從城市來到了另一側的城市。
有權有勢的達官顯貴大排筵宴,飽食終日,他們的汗液散發着濃烈的酒氣。
樂隊賣力表演,媚态十足地把贊助商的名字編進了歌裏;殘羹剩飯濺落在光可鑒人的地面上,衆賓客肆無忌憚地踐踏踩壓,珍馐美味花樣翻新,八方賓客狼吞虎咽。
滿載士兵的裝甲車隆隆駛進城市,政變不斷,一次平息之後又是一次新的戰争。
“嘎嘎!”
紮伊張大鳥嘴,吐出一串永無盡頭的念珠。
每一顆珠子都代表一次成功暗殺國家元首的行動;一次政變未遂者組成的神秘數字;一次在淩晨被處決的判決。
他把林安帶進一段極具荒誕色彩,卻無比真實的曆史,像一個手握機關槍的狂人,将自己的過去混雜着神話色彩,打進了林安的太陽穴。
“嘶啦啦……嘶啦啦……”
利爪深入幽藍的希伯來文防護,紮伊帶林安經過了無數個燥熱難耐的下午,經年累月的時光在此刻彙聚融合。
真是個多災多難的地方……
假如這個國家按照正常的軌迹發展,不做任何改變的話,他們的苦難将永無止境。
林安剛冒出這個想法,系統立刻發出提示音。
“幻想家的理念在虛妄之境無處不在,通過和他的夢共感,你得到了‘幻想家’x1。”
“受到‘幻想家’的輻射,你的污染程度提升了1%。”
原來換來得到“幻想家”的途徑是接納一個幻想家的想法。
解鎖了降低污染值的辦法後,林安再無“污染值焦慮”,甚至覺得自己流露出的恻隐之心相當難得。
換在以前,這根本不可能發生。
林安從不在意社會新聞,若非社交禮儀要求,他懶得關注别人過得好不好,這個世界公不公平,有多少悲慘事件正在發生。
但在剛剛看到南洲的苦難時,他的腦海閃過了隊長的臉。
如果是西蒙的話,肯定會逼着自己承擔起守護這些弱小民衆的職責……
想法剛冒出來,污染值就提升了。
唉,我已經做不到不像以前那樣無動于衷了。他默默地想。
可幻想不能解決問題。
林安的目光穿過濃煙滾滾的火海,無始無終的戰争循環往複,形成了銜尾蛇一樣的怪圈。
士兵挺起刺刀紮向同胞,炸彈猛烈爆炸,斷臂殘肢四散紛飛,鮮血從折斷的棕榈樹樹幹上淚汨湧出,殘肢、腸子、眼球在濕漉漉的灌木叢糅合。
肉身受到《密西拿》的保護,林安的意識沉入【賢者之石】的赫爾墨斯雕像,小世界裏日月光輝悠然照拂。
在令人心醉神迷的歌聲中,純粹的煉金能量逆水行舟。
就是這!
林安睜開雙眼,他抓住了虛妄的一角。
氣流攪碎月牙般的幕布,金屬色彩高漲,帳篷的現實如同不和諧的音符,強行插入這場無窮無盡的混亂交響曲。
“啊!”
紮伊大叫一聲,翅膀随着碎裂的幻境一同被粉碎了,隻剩半邊頭顱。
下一刻,他用雙管獵槍對準額頭。
“乒”的一聲,紮伊的腦袋西瓜似的爆開,羽毛紛飛,大鳥衰亡變形,化作一灘扭曲蠕動的血肉,就像劇毒的蟲子。
嬰兒從血肉分娩,重返人間,開始生長。
他看向林安,初生的眼珠裏面帶着無法掩飾的挫敗感。
“我們似乎對彼此無能爲力。”
沉默片刻,紮伊說出這個無奈的事實。
林安思緒紛飛,但他不想打草驚蛇,語氣淡淡地問道。
“爲什麽無緣無故地攻擊我?”
“你闖進了我的夢。”
紮伊先用一種宏大又溫和的語調說了這句話,随後聲音忽地尖酸刻薄起來。
“我原本是個木匠,直到軍閥擄走了我的兒子,我的妻子躺在醫院,我的女兒沿街小巷地說着瘋言瘋語。”
“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他們都死了,所以我想在雨林建立一個樂園逃避現實,伱管得着嗎?誰知道這裏也有外來者的蹤影,真是一群甩不掉的蛆!”
紮伊一邊說,嬰兒一邊長大,已變成了十二三歲的少年模樣。
“說的就是你!滿口謊言的入侵者!”
聽到這句話,林安恍然大悟,敢情紮伊或許以爲他和那群弗蘭德人是一夥的。
“【紅罂粟商會】?”
紮伊颔首:“外來者,你流着侵略者的血,不過我們之間似乎有種上古的聯系,這也是我決定和你說話的原因。”
“我不是紅罂粟商會的人,更不是入侵者。”林安攤了攤手,“你在幻境裏那麽痛恨互相殘殺,實際卻不分青紅皂白地樹立了一個敵人。”
“如果你不是我的對手,那你早晚也得死。”紮伊毫無悔過地說,“你會明白我的話,太太帶了一根刺。”
通過觀察,林安鎖定了此人的神秘原型。
鏡中人,也叫【影中人】,發音爲“Kishi”,正是祖靈圖騰聚會時那塊石頭刻印的文字。
【影中人】是冥府的居民,無法回到塵世的祖先的混合體。
長年累月的單調生活,他們學會了附身在昆蟲身上,渡過生與死之間的河流,藏進塵世人們的影子的巫術。
隻要太陽和月亮還在發光,他們的影響就不會消失。
【影中人】喜歡給人們的大腦塞滿邪惡怪誕的念頭,長時間接觸将使人陷入瘋狂。
當地人會佩戴一種棕榈葉的護身符,防止被【影中人】侵蝕。
林安思考期間,紮伊富有光澤的肌膚漸漸出現褶皺,随着時間流逝蒼老,直到形體穩固,回到了半人半鳥的狀态,各式各樣的蟲子在他的腦子裏穿梭來回。
原來此人藏在卡倫加線另一側的“冥府”,和身爲“生者”的林安分離開來。
藏匿于另一世界時,紮伊影響不了現實,但這個變形大師把神秘放入化作昆蟲的載體,跨越卡倫加線,通過影子遠程影響塵世的區域。
不過能量越是分散,他的力量越弱。
适才被林安踩碎罐子後,螢火蟲紛飛,影子薄弱且紊亂,紮伊便發揮不出更強的實力了。
他也永遠發揮不了了。
林安暫時跨越不了生與死的界限,攻擊紮伊的本體,但他想到了一個把紮伊從冥府“扯出來”的辦法。
盡管隻是一次嘗試,林安還是決定趁着紮伊消耗大量心神恢複原形,處于最虛弱的狀态時,驟然發難。
兩顆【上帝的獨眼IV】亮起,它們和防止【影中人】襲擊的護身符形象頗爲相似,指不定有着共同之處。
果不其然,被兩顆猙獰眼珠注視之際,紮伊一下子僵住。
猶如從水裏浮起的屍體,一層薄膜從他的身上剝離。
機會轉瞬即逝,林安操控【瓶中小人】向猝不及防的紮伊撲去。
《魔法大全II-動物王國的命名權》!
紮伊頓時被一分爲二,一小部分螺旋式旋轉,順着瓶中小人的共鳴向注入它的核心;另一部分抱頭鼠竄,迅速回到冥界,深深沉了下去。
黃色花瓣漫天飛舞,猶如無窮無盡的蝴蝶。
黑暗來襲,遮蔽了林安的視野。
光芒再度出現時,他看見六位祖靈有些緩過神的臉,錯綜複雜、充斥狂妄色彩的虛幻空間凋落殆盡。
他們對兩者的戰鬥一無所知,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林安托起掌心,隻見紮伊三分之一的神秘被困進【瓶中小人】,讓煉金生命的雙眸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澤。
感謝尺子cz、瘋狂山脈、牛肉粥saddy、化物一、耒雲豐的月票,感謝各位的推薦票和訂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