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對于神秘物品的态度很有趣。
她認爲死者的意義由生者賦予,比起讓神秘物品在基金會的兌換倉庫長久擱置,不如拿出來讓人使用,仿佛那些污染值達到100%死亡的人還活着一樣。
所以,她将神秘物品分發給了想要它們的自由神秘者,隻留下寥寥幾件。
“當人類不表達自己時,他們還不如死去。你覺得呢,幽靈?”魔女這麽說着,“我們應該以更自由、更個人的角度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的前隊長告訴我的道理和你截然相反,他認爲法律是約束人性的最後一道門檻。”
林安試探着魔女的想法,這和他接下來的行動方針息息相關。
聽到他的評價,魔女呵呵直笑,全身的神秘學符号晃動,她的羊角上挂着黑白月亮的吊墜,是傳說中善與惡的标識。
“我用一段故事回答吧!就說那個和彌賽亞一起被釘上十字架、卻在臨死前痛哭流涕的強盜,多麽可笑!天知道那個罪犯曾犯下了什麽錯,死到臨頭卻想洗心革面!”
“這種一隻腳踏進墳墓的人後悔有什麽用,你說呢?經典的自我感動;但這是基金會的堅持,也是他們一直以來的執着。”
“對他們而言,神完全是善良、高貴、慈愛的集合體。不錯!然而世界上還有其他内容。這些卻被基金會歸結于魔鬼,他們無視它們的來由,對此避而不談,甚至不接受它們存在的可能性。”
“我呢,隻會選另一個強盜做朋友。他才是個有骨氣有個性的人。這種情況下,悔恨隻是僞善,所以他将自己的路走到了底,沒有在最後一刻背棄内心。”
林安若有所思,大緻明白了魔女的思維邏輯。
換句話說,她希望人人都能貫徹内心,人人都能是自己的法官,找到自我,固守自我,沿着自己的路向前走,不管它通向哪裏。
縱使邁入死亡,也算作升華生命的一塊拼圖。
不愧是“幻想家”,他們蔑視現實,是妥妥的無政府主義者。
怪不得魔女攏共沒殺幾個人,卻被基金會列爲頭号大敵,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兩者的理念沖突。
“我不反對世人敬拜上帝,一點都不反對。可除了走上帝之道,同時還得走魔鬼之道。唯有将魔鬼包容在内的上帝,才不會對世上最理所當然的東西視若無睹。”
魔女呵呵笑着,伸手推開船長室的大門,老舊刺耳的響聲回蕩于輝煌的幻境。
“嘎吱——”
似曾相識的黑盒子一字排開,林安一一打開,系統的面闆數據貼在了上方,綠色熒光閃爍。
【幽靈燈】、【魔鬼之骰】和【附鬼箱子】。
林安在基金會的兌換系統裏見過這三樣物品,對它們并不陌生。
幽靈燈是怪談級物品,功能類似于“核能手電”,可以提供照明,注入一個“農耕之神”介質能擴散光芒的範圍。
魔鬼之骰是災難級“預言家”介質的神秘物品,該占蔔工具一共有兩面,分别是“對”和“錯”,注入一個“預言家”介質可得到問題的答案。
林安覺得這個東西很有用,它可以反制“預言家”能力——他真是受夠了那群背後逼逼賴賴的狗東西了。
最後一樣是附鬼箱子,災難級“欲望之母”神秘物品。
它生前疑似一位被多麗絲抛棄的手下,内部裝有厲鬼,注入一個“欲望之母”介質開啓,它會附身于第一個打開它的人,造成持續精神創傷。
見魔女毫不在意,林安拿走了三樣物品。
這算是最後的零元購了。
“伊索爾,沒記錯的話,伱當初從基金會還拿走了一樣東西。”林安将【魔鬼骰子】放進上衣的口袋,準備随時取用,“【看不見的蠟燭】。”
基金會的介紹中,它會源源不斷地汲取靈魂,是唯一一種隻有副作用,沒寫任何正面效果的神秘物品,讓林安印象深刻。
在魔法書《小阿爾伯特》,蠟燭是冥界的象征,可以召喚死者的亡靈,也代表了中世紀,乃至于更古老時代的祭祀儀式中,方方面面的元素和概念。
《門德斯的巴風特》這幅畫中,巴風特的兩角之間也點着蠟燭,寓意着它能夠往返于塵世和冥界。
魔女歪起頭,棕色長發遮住她的側顔:“由于它總是不分敵我地吸收周圍人的生命力,被我單獨放到了一處倉庫。”
“你還有倉庫?”
“是啊,不過那是屬于我的秘密據點。”魔女将手放在林安濃密的黑發上,“很好奇嗎?等我們關系再親近些,我帶你去,好不好?”
林安點了點頭,魔女極度遵守本心,對待她隻能用情感,沒法用武力,甚至邏輯和理智也派不上用處。
目前兩人暫時還不是毫無保留的信任關系,她難免有所隐瞞。
将蠟燭之事寫到了筆記第四點旁邊,林安回到了第一點,“收集更多的神靈介質作爲儲備”,這是決戰前最關鍵的準備工作。
林安轉身打開船長室的門,一聲悶響伴随呻吟響起。
“啊!”
偷看的安娜被“哐”地被撞倒在地,她捂着額頭發紅的大包,淚眼汪汪,林安連忙比了個噓的手勢,轉動賢者之石幫她治愈傷口。
安娜眨巴着大眼睛,隻聽林安開口。
“小安娜,你能憑着描述,得到某個地方的坐标嗎?”
“抱歉,幽靈大人,我隻能以具體的一個‘人’作爲線索……”
“沒關系,我猜到了。”
林安不無意外,評級越低的能力,限制越多,這位“以諾之女”到底隻是災難級的神秘者。
“當——當——當——”
遠處響起市政廳的鍾聲,告訴疲憊的水手們該下班了。
林安估摸着這艘船隻又漂到了國際大橋附近,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他轉向打哈欠的魔女。
“伊索爾,連接得到【白鴿】的坐标嗎?”
“當然,怎麽了?”
“剛剛讓他去我的公寓整理一點……舊物。”林安舔了舔嘴角,“我保證這是今天最後一次拜托你了!”
我的全套《魔法大全》還在那裏呢!
“幫忙是互相的,幽靈。”魔女不拘小節地笑了笑,“甚至可以說‘幫忙’是建立友誼的重要一環,我們走吧。”
…………
來自楓葉國的寒流吹過富人區的别墅,梧桐樹一陣獵獵作響。
這座曾經舉行了無數派對的豪宅如今意外冷清,黑衣保镖背着手守在各處,但仍阻止不了好事者在門口探頭探腦。
“伍德小姐最近怎麽這麽低調,可不像她一貫的作風。”
“我還期待着今年4月1号複活節和愚人節一起過的盛大派對呢。”
“聽說伍德集團最近到處撤資,和好多企業終止合作關系,不惜違約,甚至大量抛售一些原始股,搞得一堆上市公司焦頭爛額。該不是出什麽資金問題了吧?”
“哼,沒想到這個靠貨币買賣和高利貸起家的龐然大物,也有倒下的一天。大小姐的家族破産咯,說不定馬上連房子都要賣了!”
“你怕不是在開玩笑,就算伍德集團近期的資金鏈出了問題,一間迪特裏市富人區别墅根本隻是他們早餐面包上的一塊黃油,想買就買!”
落地長窗投來了虛弱的自然光。
明明是春光好景色,卻因陰雨不斷的天氣,雲層低沉,冷風蕭瑟。
花園的大理石遊泳池太久沒有使用,被傭人們抽幹了水,此刻隻剩下藏污納垢的殘骸,依靠着不斷的打掃勉強維持原狀。
多麗絲仰天躺在床上,短發猶如石頭般堅硬,形成了一張火紅的披風,淺金色的皮膚長滿了琳琅滿目的寶石。
這些價值連城的青金石、祖母綠、瑪瑙的凸起像腫瘤,折磨着她的身體。
不僅如此,最令多麗絲痛苦難耐地莫過于來自靈魂深處的陣陣腐敗。
如同潮水般洶湧的死亡氣息折磨着她的精神,盡管多麗絲每時每刻都在用迦南魔法守護靈魂,防止它的擴散,卻也難以徹底壓制【賢者之石】制造的衰亡,痛苦深入骨髓。
那個該死的幽靈!
良久,她睜開一雙紅寶石的眼睛。
“生活不會自動如意,未來需要争取。埃斯特,你必須站起來說:我不在乎這有多困難,我不在乎我有多失望。我不會讓這件事打敗我,我會續寫屬于我的命運。”
多麗絲拖着僵硬的身軀,揮手叫來忠心耿耿的傭人。
他們對于熙雍和聖杯計劃一無所知,卻是她僅存的可用之人。
“給這份人格測試問卷買200萬刀樂宣發,目标用戶是整個密歇根州,錢不夠的話再問我要。”
“可是小姐,您名下的财産已經所剩無幾了,我們還背負了一些銀行的債務。”管家支支吾吾地說,“要不向伍德先生……
“不許聯系他!或者伍德集團的任何人。”多麗絲捂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語調帶着幾分不耐煩,“就這麽做,我不想重複我自己!”
“好的,小姐。”管家恭敬地鞠躬,“還有一件事,關于我們地下室那位新的‘客人’,愛得莉娅·休斯教授……”
“她怎麽了?”
“她問您,能不能把早餐的貝果換成長棍面包。”
多麗絲覺得一陣惡心和眩暈湧上喉頭,眼前一陣模糊,對于這種毫無營養的問題簡直煩不勝煩,用力捶打着床單,克制住破口大罵的沖動。
盡力保持優雅又驕傲的姿态,她冷冷地說:“随便她吧。”
“我明白了,小姐。”
等管家離開以後,多麗絲獨自忍受了一會兒,靈魂深處潮水般的疼痛感從一個浪尖被抛了下來。
盡管這不是折磨的終點,她吐出一口氣,望着梳妝台鏡子裏自己如同雕像般尊貴神聖的面孔,猶如美索布拉達神像供奉的女神,一個受到萬人敬仰的傀儡。
咬了咬牙,多麗絲移開目光,披上大衣走出卧室。
走廊的女傭和她擦肩而過,抱着兩袋香噴噴的法棍向地下室走去,多麗絲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微微蹙眉。
愛得莉娅·休斯……
那個氣度非凡、情感淡漠的“普通人”。
“總覺得有段記憶不太連貫……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麽?”多麗絲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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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