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收回賢者之石。
【燭光節的禱告】依然閃爍，德瓦爾保持着半跪的姿勢，一雙猙獰的藍眼睛恨恨瞪着林安，往地上吐了一口混雜着鮮血的痰。
“那是1月9号的淩晨，我陪着桑切爾一起到大學的博物館寫作業。以前沒注意，最近入了教，忽然發現角落有一尊很像聖衆之道的神像。”
“趁保安不注意，我想着摸摸神像，沾沾喜氣，誰知道工作人員把它擺得那麽不牢靠！随便摸了一把，神像就倒下來碎了！媽的，真晦氣！”
“大學讓我賠，可我哪來的錢？一群腦子有病的家夥！所幸桑切爾願意和我一起湊錢，打工還債。”德瓦爾捏緊拳頭，“結果當天他就因往返打工地，出了車禍！”
“博物館的神像……”林安略一沉吟，“你還記得是誰捐的嗎？”
“我他媽哪知道！你不會上網？”
“刷啦！”
賢者之石再次發動，德瓦爾的桀骜不馴又變回求饒的哭鬧。
“它是一位伊思班尼亞貴族捐贈的！好像是什麽中世紀的稀罕物品……”
“當時神像有沒有和你産生了某種羁絆？”林安接着問道。
“記不清。”德瓦爾撓了撓所剩無幾的頭發，“反正有種沖動讓我碰碰它，于是我就幹了。”
“這讓伱覺醒了神秘？”
“打碎神像後，我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拿了一塊屬于腦袋的碎片。反正也是老子賠錢！那天看到病床上的桑切爾……”
德瓦爾咬緊舌頭，咽下話語。
“反正我隻想讓他睜開眼，千萬不要死了，晚上一直向那塊神像碎片祈禱，不知不覺睡着了。夢中感覺某種能量流向了我……第二天就忽然能用神秘術了。”
“能量啊……”林安漫不經心地說，“你駕馭神秘時挺熟練的，沒有受到什麽人的指點嗎？”
“我是聖衆之道的信徒！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家宗教的信仰！”德瓦爾激烈地辯解道。
演技太差了，得虧你是藝術學院的學生。
懶得繼續逼問德瓦爾，林安心裏有數，背後教導他的人基本是多麗絲·伍德沒跑了。
排除迪特裏市的其他兩大神秘者派系中的基金會，如果德瓦爾投靠另一邊的魔女，當他陷入生死危機時，絕不抛棄同伴的魔女已經用“幻想家”的空間穿梭前來救援了。
不管多麗絲有什麽計劃，林安陷入思維風暴。
德瓦爾的陳述是最後一塊信息拼圖，關于神秘者覺醒條件的問題終于得到了解釋。
首先，最低級的怪談。
這隻需對應民俗傳說的血統——混血亦可——以及大緻符合各個神靈介質對應的性格，在“柯默思”到來的時候，即可生成相應原型。
該原型符合兩種條件，一是此人曾經認知過這種神秘，二是原型介質對應本人的性格。
滿足它們以後，隻需再滿足三樣特殊情況。
一是個體内心空虛、不滿現狀；二是個體曾或多或少被其他神秘者的能量輻射；三是個體處于激烈的情緒波動。
其次是次一等的災難級神秘者。
除了上述條件，他們對于神秘學的領域了解得更深入，對于某一原型有着足夠全面和詳細的認知，并且他們獲悉的該項神秘必須和自身的介質互相匹配。
例如卡門、貓西斯、埃文西娅學姐……
典型的反例是艾娃夫人，盡管她醉心神秘學領域多年，也接觸過其他神秘原型，但和她的性格介質不相匹配，而她獲悉到最高級别的“預言家”便是宗宗惡魔。
再往上的傳說級無法自然覺醒，也是林安這次弄明白的重點。
德瓦爾的話基本證實了他的猜測，傳說神秘的激發需要借助蘊含着一些“基礎輻射值”。
約書亞在資料中提到，“柯默思”迄今爲止共有四次和泰坦星星軌重疊，除了四千年前和這十年的“全球輻射”，還有兩次不那麽明顯的小範圍投影。
在這期間，神秘者們制作了不少神秘物品，類似于林安的魔杖、多麗絲的迦南魔法石闆，或鹿子哥的煙鬥獻禮。
當“柯默思”離去時，這些物品将和它們的主人一起失去能量，成爲空有傳說，毫無實質作用的古董。
它們或許被世家、富人和博物館等專業機構收藏，或許因時代變遷遭到損毀，或許流落荒山野嶺，等待有緣人到來。
傳說級以上的神秘者必須借助這些物品的基礎輻射，窺見“柯默思”真實法則的一角，從而順勢激發神秘。
傳說級同樣需要滿足血統和認知的前置條件，否則将會覺醒該物品“次一等”的衍生原型，讓時間評級有所下降。
該項推斷的根據就在眼前。
二号機是19世紀才誕生的“耶瑪雅”，考慮到四次星軌重疊平均的時間，林安懷疑他在博物館看到的雕像應當和救主教的“聖徒”或約魯巴人的“衆神”兩者之一有關。
隻是他的認知不足，止步于此。
按照林安在督察組的見聞，想達到神話級，不僅得完成上述所有的條件，他們必須經過一場特殊的“儀式”。
可惜儀式的過程基本被世家壟斷，普通人接觸不到這方面的知識。
再往上是源頭級和造像級，這兩者代表泰坦星神秘者的頂端，充滿了未知。
林安的初步推測是，源頭級和一個人“祖先”的污染程度息息相關。
污染将徹底改造人類的身體，說不定也能滲入基因，哪怕“柯默思”離開，林安覺得這種影響大概率隐隐存在。
鼠子姐說許多本土神永遠消失了，怕不是擁有基因的個體全部死于殖民戰争，并且相關的古物全被毀了。
這僅是林安暫時的想法，具體還需更多的實踐和探索。
至于造像級……
他目前接觸過最接近造像的是亞當·卡德蒙，根據耶利歌的生命之樹計劃，造像級需要“血祭”大量神秘者，并融合一件蘊含“提燈女神”介質的古物。
至于儀式過程是什麽，血祭必不必須，“提燈女神”代表了什麽，林安不得而知。
吐出一口氣，他感到一陣撥雲見日的快感，可随着線索浮現，林安又産生了新的問題。
西蒙到底怎麽成爲神話級的“夢境之主”的？
是誰給他舉行了儀式？
來曆平凡的米希，爲什麽成了傳說級的“農耕之神”？
成爲真正的神秘者之前，米希提到她在兌換倉庫見到了一位蜜蠟色皮膚，滿頭白發的陌生少年，他對米希說了一句“Dharma”。
Dharma，達摩，印地語意譯是“法”。
此詞包羅萬象，滲透在例如吠陀的崇拜儀式等婆羅門教信仰的各個方面。
那個少年是什麽來曆？
光憑他的一句話，直接讓米希成了妖精女皇？
他在基金會的倉庫中搞什麽鬼？
“咚咚、咚咚！”
鼓點打斷了思緒，林安擡起頭，整個天空不知何時昏暗下來。
一群扭曲如同人面鳥似的生物遊蕩，它們的身體又短又粗，眼神唯有嗜血的殺戮，不停地四處蠕動，猶如啃食着藍天的毛毛蟲，投下不正常的、虛幻的影子。
這些是二号機剩餘的精神肖像？
足足7個，正好基金會記錄中死于他手中未成年人的數量。
聖人氣場可以通過歌曲、舞蹈和鼓樂散發，因此當精神肖像們即将施展巫術時，特殊的樂聲便随着它們的遊動擴散。
“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逐漸加快，漫天精神肖像的舞蹈就像飓風的波浪，耶瑪雅的氣息彌漫，被困在五角星中央的德瓦爾瘋狂地仰天大笑。
“哈哈哈，你以爲能隔絕老娘和精神肖像的關系嗎？哼，那隻是爲了讓你相信演得一出戲！趕緊放開我，否則這些肖像即将大開殺戒！讓整座學院爲我陪葬！”
原來他剛剛假意服軟，暗地正調動來自迪特裏市各個地方的肖像。
它們本在他的目标旁邊确保巫術的施展，此刻被德瓦爾召回，意圖用藝術學院所有人的性命，威脅林安。
德瓦爾陰測測地盯着面前的林安，用舌頭舔了舔嘴唇。
精神肖像會在他死後繼續執行指令，而對阻擋靈魂一竅不通的林安，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此地化作血海！
基金會隻能展開救援，卻沒法阻止精神肖像的殺戮！
直到它們耗盡氣場，自行消散爲止！
“何必對同學抱有這麽大的惡意呢。”林安面無表情地說。
聽到這話，德瓦爾氣上心頭。
“那些人表面宣稱平等，背地裏卻叫我‘怪胎’，永遠在無形中排斥我的融入！我沒法成爲任何集體的一員！除了桑桑……該死的，連兩個方向的吉他手和鼓手都在嘲笑我！”
“彩虹旗的自艾自憐成了你的氧氣。有沒有一種可能，不管換成什麽性别都改變不了事實，因爲人家單純不喜歡嬉皮士。”
“閉嘴！”
德瓦爾被戳到了痛楚，厲聲大吼。
“我的人生不用你的評價！要不了多久，你将成爲讓迪特裏市淪陷的罪人！蠢貨！”
“實際上，我就等你主動聚集自己的肖像呢。”
滿臉是血的德瓦爾一愣。
先不提這話什麽意思，得知這座學院即将成爲人間煉獄，林安的表現實在太過冷靜了。
仿佛局勢如何發展，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難不成他有辦法化解我的巫術？
一個可怕的猜測浮上心頭，德瓦爾連忙将它甩到腦後。
不可能！和靈魂有關的神秘術，絕不是普通人随便破解得了的！
這也是爲什麽那位大人看重他的原因！
況且他看過聖安尼洛夫基金會的直面部門員工名單，其中沒有一個人的神秘術和靈魂有關！
對于德瓦爾的精神肖像，他們束手無策！
但按照常理，也沒人能從茫茫人海一眼揪出隻有普通人氣場的他……
是我先入爲主了？
難道他根本不屬于基金會？
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清晰，德瓦爾的喉結已然顫抖不止，忍不住尖聲吼道。
“那、那又怎樣？你他媽的懂和靈魂有關的神秘術嗎？”
“當然了。”
隻見年輕人俯下身，微笑的臉龐在德瓦爾的瞳孔中放大，他用一種隻有兩人聽得到的、鬼魅般的聲音開口。
“——因爲我才是【幽靈】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