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系統拟人化的笑聲，習慣了機械音的林安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打開面闆，剛剛那一連串的“預言家”轟炸已經讓他的污染程度達到了17%。
媽呀，難怪系統發瘋了。
不過奇怪的是……
林安伸出手，五指依舊筆直，皮膚光滑，又摸了摸身體各處，該長的東西都長在它們的位置上，完好無損，沒有異變。
我的本體完全沒被影響。
這柯學嗎。
其實覺醒神秘以後，林安總覺得和系統之間有一層似有若無的隔閡，哪怕它反複自稱是林安的“具象化神秘”。
例如，系統最初掌握不好數據的距離，經常直接怼在林安的眼皮上。
我潛意識裏看不清數字？什麽唯心主義的近視。
例如，系統自稱它的初始語言是“羅曼語”，雖然它解釋自己是從《魔法大全》生成的神秘，但林安認爲它不懂中文未免太離譜了。
我自認是從君士坦丁堡來的穿越者嗎？
以及最初那一天，系統覺醒時沒有任何初始輻射值和污染程度，和正常神秘者在覺醒瞬間鏈接神靈介質，以此汲取能量的情況相差甚遠。
就在剛剛，盡管林安被艾娃夫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卻從未貿然相信那個預言的真實性，不像系統……
居然直接放了一連串播報，判定他屈服于命運，說他信服了占蔔的結果。
有點西洲人的思維。
古希臘的赫拉克利特說：“命運的本質就是貫穿宇宙實體的邏各斯，一種以太的物體，是創生世界的種子，不可改變。”
在《伊利亞特》史詩中，天神宙斯決定人的命運；在《創世紀》中，神造天地萬物和人，并安排了所有造物的命運，人從來都是無能爲力的。
在龍國春秋時代，思想家荀子就提到“列星随旋，日月遞照，四時代禦，陰陽大化，風雨博施，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不見其事而見其功，夫是之謂神。”
神是日月星辰，風雨萬物，四季變化等自然現象的總和，“天道”固然有自身的規律，但人亦可順天之時，以此爲基礎爲己所用。
兩者是自主命運和天命神定的碰撞。
林安沒那麽容易相信“預言”，系統卻比他更先一步落進宿命論的陷阱。
雖是混血，可林安從小都和姑姑一家生活在一起，基本沒接觸過母親，潛意識又怎麽可能有着西洲人的底層邏輯？
“别笑了，統子哥。”林安打斷了系統的發癫，“你還能接着使嗎？”
“我很好！十分有精神！”
令人驚訝的是，系統的語音不再是略微變調的機械音，而是變成了一種抑揚頓挫的人聲，聽得林安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爲什麽我的污染程度越高，這貨越來越像一個擁有人格的東西了？
真有人能和神秘對話嗎？
“嘻嘻嘻，我就是你，而你是我！”系統捕捉到了他的思想，“怎麽，不相信？我就這麽不可信嗎！難道伱不相信你自己嗎？”
“唉，我真該着手處理污染程度了。”林安的表情複雜，“你正常點，【神秘百科大全】。”
“現在不好嗎？我覺得我們倆太棒了！不僅可以并肩而戰，還能聊天呢！你以後不需要任何其他人，隻要和我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滾啊！快變回去！”
“有人來了，他在說什麽？喂，你聽到他的話了嗎？”系統說，“我們耳畔的聲音越來越大了，是誰在說話？”
聞言，林安神情一凜。
幾分鍾前，額前的白色印記還隻是微微發熱，此刻已熾熱感嚴重，嘶啞又可怕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躲到哪裏去了，小老鼠。”
埃夫隆·魯本！
打開門鎖，掀起簾子，林安向外瞥了一眼，大部分信徒失去了艾娃夫人的身影，漸漸散去了，唯有寥寥幾名狂信徒仍坐在椅子上，壓低嗓音揣測着降神會領袖的用意。
“莫非和指認管理者有關？”
“我記得被艾娃夫人指到的人，隻不過是一個剛加入不久的新面孔。她怎麽可能讓他成爲新的管理者？我可是追随了她整整十年，才換來如今的地位。”
“太古怪了……況且你有沒有聽說最近其他教區的事，我們的降神會似乎正在遭到某位不明人士的調查和攻擊……”
“她不會受到那人威脅了吧？”
幾名核心信徒剛要站起，隻見林安從櫥櫃後方走出，紛紛驚訝地指着他。
“是你！你知道艾娃夫人怎麽樣了嗎？”
“她和我談完了，并告訴我，她還有話想對你們說。”林安指了指後方的房間，“而且她想見你們所有人。”
“你最好發誓這句話不是撒謊。”信徒們狐疑地打量他。
“我怎麽敢杜撰艾娃夫人的命令呢。快進去吧。”見幾人猶豫不定，林安抛出一個重磅炸彈，“她的身體看上去不太好，我覺得你們最好早點去，否則……”
結合降神會最近的種種怪事，信徒們瞪大雙眼。
難道艾娃夫人即将離他們遠去了嗎！
不用林安催促，他們急匆匆地走向降神會大廳後方的小房間，魚貫而入，内部是一片漆黑，信徒剛摸到燈的開關，隻見一具屍體躺在圓桌旁邊，胸口和額前各開了一個血洞。
赫然是艾娃夫人。
壓抑許久，震驚的尖叫險些貫穿屋頂，他們像沒頭蒼蠅似的手足無措，緊接着便去拉門，卻發現鑰匙早已消失，而門從外面被人反鎖了。
不等幾人大聲咒罵林安，另一個完全陌生、如重金屬般難聽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原來你躲進了【盲眼婆】後面，林。她在哪裏？她的祭品又在哪裏？”
與聲音不符的是，耀眼的光芒射穿了昏暗的大廳，如同《創世紀》描繪的神聖高潔之光從門口傳來。
埃夫隆推門而入，向林安緩緩走來。
與其說是走，不如說，他整個人呈現漂浮的狀态。
留着短發的青年踩在一處能量幻化的祭壇上，三級大理石台階栩栩如生。
一輪橢圓形的光環挂在頭頂，外部是金黃色的大圈，黑色的斷點鏈接着五角星的圖案，越往内部顔色越深，最終化作一種無法直視的、純粹的明亮。
他左手抱着一本古樸的經文，另一隻手微微擡起，食指和中指伸出并攏。
祭壇之上，坐着六名修長的大天使，更小一些的小天使吹奏着教堂演奏的樂器，例如小提琴、大提琴、巴松管、小号和木管号，并發出奇異的嗡鳴聲。
歌曲優美空靈。
但隻要埃夫隆下達命令，這些天使将化身爲最無情的殺戮機器，掏出各種槍械，屠盡“審判長”範圍内的一切活物。
“臨死之際，就準備這麽站着嗎？”埃夫隆邪笑着說，“【盲眼婆】在哪？”
“艾娃夫人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林安踩着凳子跳上降神會的長桌，“身爲督察組，你不僅和自由神秘者合作，還屠戮普通人！一群沒覺醒的家夥，和’柯默思‘世界有什麽關系？”
“我也不想殺人，更不想幫助那個極端的老女人達成心願。”
埃夫隆收回手勢，幻化成一把機關槍，“向神祈禱”的食指勾住扳機。
“奈何身爲‘審判長’，就必須要按照祂的意志行動和思考。況且把地址交給我的是阿登納會長，我隻是按照他的要求，‘片甲不留’罷了。早跟你說過，我其實是個老實人。”
“艾娃夫人逃走了，你不想知道她的下落嗎？”
林安一邊說，一邊努力看清埃夫隆手上那本經文的标題，他總覺得前不久隐約看到過一本類似的書籍。
神話級，審判長。
埃夫隆該不會也是密西拿的殘頁吧？
密西拿共有六部分，聖安尼洛夫基金會共有六名執事，幾乎可以一一對應了。
蓋伊·阿格尼莫後來成了督察組的一員？可他不是在電話裏提到了世家線下集團之一的‘伍德先生’……
“比起你，我壓根不在乎她的死活！”埃夫隆扭曲地笑道，緊緊盯着林安的緻命處，“親手結束一條年輕的生命，比把半隻腳踏入墳墓的老骨頭弄死成就感足得多！”
“咔達！”
說罷，所有的天使再次舉槍。
神聖的氛圍消弭，留下的隻剩下戰場的肅殺，埃夫隆殘忍的眼神鎖定了林安。
與此同時，系統也将一闆數據貼在了他的身前。
【戯字】：複戣揪-科佸厛姆、口瑷箴言V
【瘎绾】：神瘽B級
【輻灏勫】：24.8%
【薄染撶度】：15.5%
【粙璐】：審闀口
第五本複讀者——科達希姆！
掌管了祭祀和屠戮動物的密西拿法律。
盡管顯示的數據基本看不了，但熟悉面闆的林安知道，埃夫隆是神話B級，輻射值24.8%！
和他猜測得所差無幾！
林安的計劃中，除了讓神話級的“預言家”和埃夫隆拼個你死我活外，他還想到了一個名字。
【帕拉塞爾蘇斯的五個矩陣】。
盡管林安本人一時半會兒追不上埃夫隆，但魔杖以銜尾蛇和蛇怪的寶石爲根基，容納了五顆植物黃金，吸收了身爲源頭級覺醒的天露，不僅達到了神話級别，輻射值更是和埃夫隆不相上下。
唯一的問題是，得到強化的兩顆寶石均不是攻擊類型。
賢者之石内部五種不同的意象，分别需要五種金屬煉成，是一種循序漸進的過程。
植物金、天露，接下來是……天體金。
這種金屬的記載不多，傳說它們是天空星辰的精華，煉金術師偏向于和“善良的惡魔”或神靈交換該物品。
煉金大師範·赫爾·蒙特提到：“我們祈求上天的恩惠，讓來自星體的金屬降落到地面；而上天也以同樣的方式從下方吸引一些看不見的東西，從而建立了一種自由和相互的交往。”
煉金術乃等價交換之原則，換取這種金屬，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大多數時候是靈魂和生命。
蒙特還聲稱，這種金屬可以微妙地影響到所有受造物的意志，具有天體的魔力，通過這種力量，賢者之石有了和天堂結盟的條件。
既然起了【星辰于我】這種名字，該神秘術肯定不止是“自殺”而已，況且“夢境之主”本來也和單純的殺戮無關。
“子彈仿佛從星辰射來，兩聲槍擊同時響起，老鷹墜落，身穿婚紗的少女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沒錯，從星辰射來！
魔鬼讓星辰的金屬降落到地面，并收取了一條生命作爲代價。
這不正是蒙特筆記提到的“星辰金”來源嗎？
之所以沒有早些使用【星辰于我】，是因爲林安生怕怪談級别的星辰金無法提供足夠的輻射值，對上埃夫隆時有一定概率還需外力援助。
哪怕艾娃夫人不是神話級，身爲通緝人員多少也能分擔一下埃夫隆的正面火力。
誰料艾娃夫人的神秘原型竟是“宗宗惡魔”。
家族惡魔學，所羅門魔神的條目！
正是林安所期待的！
這真是他的【黃道吉日】！
于是他放棄了“禍水東引”的想法，決定親自上手，直接殺了艾娃夫人，将兩項怪談合成爲“災難”級的神秘。
“系統，溯源條目《所羅門王的72柱魔神III：魔彈射手》和《所羅門王的72柱魔神V：宗宗惡魔》！”
“經過你的見證，【所羅門王的72柱魔神II：斯托刺】圖鑒已解鎖。是否消耗介質‘夢境之主’x2，使用【星辰于我】？”
還行，關鍵時刻不掉鏈子。
望着漫天飛舞的天使投落交錯的陰影，林安用手做出槍支的形狀，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乒——！”
子彈的尖嘯聲和爆炸聲此起彼伏，埃夫隆癫狂的眼眸裏，林安的外形在神秘術作用下根本不是人類，而是一頭不折不扣的豬猡！
隻要舉行儀式，被宰殺的動物早已确定！
“神啊，接受我今日的獻祭！”
然而下一刻，天使們忽地停止射擊，迷茫地頓在原地，埃夫隆一愣，隻見硝煙彌漫的橢圓形大廳之内，林安不知何時變回了“人”。
他從煙霧之中緩步走出。
不再是動物了？
埃夫隆震驚地捏緊了手中的密西拿。
我的神秘術什麽時候失效了！
不可能！除非個體死亡，否則我的鎖定永遠無法終止！
但他明明還活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安嘴角勾起弧度，綠色的寶石流溢出治愈的氣息，一瞬間治愈了靈魂緻命的傷口，同時一顆子彈形狀的金屬于半空中漂浮。
它幾秒前奪走了林安的生命，随後徹底留于泰坦星，再也無法消散了。
“【超越的藝術】。”
林安伸出魔杖，星辰金化作三角形符号融入褐色寶石。
最上方的點代表了偉大的精神，從那裏到右側底部畫的一條線，意味着精神下降到了物質，從那裏再次上升，又代表物質到了最高形式的宇宙。
整體包含在個體之中，這就是煉金術的奧義。
褐色寶石在符号的作用下變得粘稠、海綿狀并更容易滲透，兩種固定的和不穩定的性質交錯，心靈之力油然而生。
埃夫隆瞳孔縮小，其中倒映林安的每一個動作，和每一個微小的表情。
“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掙脫的，那又如何，我要無限次使用神秘術，直到将你碎屍萬段爲止！你難逃一死——去死！死！”
年輕人隻是将魔杖對準他，臉上綻放出詭谲的笑容。
“Hasta la vista，寶貝。”
感謝龍吟松鼠的打賞，感謝各位的推薦票和訂閱～今天隻有一章哦
林安那句話是西語，翻譯：“永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