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桌前的靈媒感到一陣莫名的能量控制了她,代替她的舌頭和意識,說出一些她不想說的話語。
“那麽,今天的集會就到此爲止。”
蒼老的話音落下,信徒們面面相觑,雖然感到意外,卻不敢出聲提問,隻得目送艾娃夫人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向着地毯盡頭走去。
那名婦人連忙上前,艾娃夫人揮手示意她離開,指向了另一個人。
“我有話和他說。”
林安掠過震驚的婦人,上前攙扶着艾娃夫人的手臂,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壁櫥門後。
聽着外面信徒窸窸窣窣的聲音,林安放下綠色挂毯,将門上了鎖。
【榛樹枝之囚】,是德魯伊的祭祀方式,他們将祭品關進由剝成白色的榛樹枝制成的囚籠,等到時機合适時,便将他拉到指定地點,用弓箭從四面八方将他射死,把他的屍體埋在山下。
這種祭祀一般是爲了平息當地仙女的憤怒,剩餘染血的樹枝會被用作制作施展法術的魔杖。
和【馬鞭草之祭】一樣,該神秘術一樣有着操控“祭品”行動的能力。
當時艾娃夫人沉浸于降神儀式,還沒等她發現自己中了神秘術,祭祀已經完全生效了。
不過和浸入冷水不同,這次的艾娃夫人沒有絲毫不适。
她伸出雙手,感受着能量化作榛樹枝囚車,牢牢将她鎖在一方空間,沒有絲毫驚慌失措。
熟練地踩着道路,盲眼的老人坐在一張柔軟的椅子上,随手拿起圓桌擺着的紅酒,向林安隔空敬了一杯。
“緻死亡。”
林安驚訝地轉身,空氣中充滿柔和的紫光,牆壁被織錦挂毯遮得嚴嚴實實,地闆上則覆蓋着一層織物,又厚又軟,色澤暗金。
除此之外,地面散落着從舊報紙撕下來的書頁,踩起來咯吱咯吱作響,約摸是艾娃夫人用來聽聲辨位的辦法。
她慵懶地靠着椅背,用無神的眼睛打量林安。
“不必太過悲觀,老太太。”林安說道,“假如你願意和我交換些情報,說不定我能讓你免于一死。”
“哦?”艾娃夫人似乎來了點興趣,“想聽點什麽?”
“我知道你覺醒神秘已有一年了,也知道伱反反複制作神秘物品、清空又增長數次輻射值,我感興趣的是你怎麽一直控制自己的污染程度。”
“這要從我們家族的曆史說起了。”
“簡短點,我不感興趣。”
“19世紀的時候,我的曾祖父無意中撿到了一位賞金獵人的遺産。他來自西洲的艾爾蘭高地,也算是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死後卻隻留下了一本舊書和幾隻空酒瓶。”
艾娃夫人将紅酒杯放回圓桌,摸索着靈魂石闆,開啓它的機關,将兩塊相連的石闆“咔哒”一聲打開。
“從他留下的筆記本裏,曾祖父開啓了通向另一個奇幻世界的大門。”
石闆中心夾着泛黃的紙片,林安拿起,古英語的花體字寫着一堆龍飛鳳舞的筆記。
“魔法的故事就是人類的故事,是對超越的精神追求,是對上帝的一瞥。無論尋求黃金積累個人财富,還是東方魔術師以冥想達到更高的靈性水平,人類的每一個方面都揭示了相同的内容。”
“那是思想、意志和想象力的整合,結合對更高力量的訴求。這一範圍的一端是物質事物,另一端是開悟的美德。”
“請記住,’魔法不是你做的事情。魔法是你的本質。’”
“真正的魔法不是獲得超越他人的力量:而是獲得超越自己的力量,是将你所有正常的、相互沖突的欲望、思想和行動,并将它們與宇宙和上帝的意志結合起來。”
“魔法與宇宙和諧相處,它有自己的一套規則或法則,就像萬有引力的定律一樣不變。得到它是神秘主義者的終極追求。在路的終點,哪怕隻有片刻,我們将‘與神同在’。”
盡管筆記沒頭沒尾,林安看得出這是一篇關于“柯默思”的記載,不禁蹙眉。
“這隻是開頭。剩下的呢?”
“年輕人,再聽我這老婆子唠叨幾句。”艾娃夫人合上兩塊靈魂石闆,“祖父因此沉迷進去,倒真研究出了點唬人的成就。他發現世界上所有的魔法都是間接性‘生效’的。”
“4000年左右一次……”
“沒那麽久。”
林安一愣,艾娃夫人卻一筆帶過。
“曾祖父有了打造一個隐秘宗教的念頭,以應對150年後,也就是現在的‘柯默思’重疊。首先被推到公衆視野的是我的兩位祖母——艾娃夫人降神會的創始人。”
“祖母們接受着曾祖父的教育長大,對于一百年後的神秘複蘇深信不疑,她們用盡一生盡可能地研究神秘學,四處尋找着那些失落的古籍和神話,并給我留下了寶貴的遺産。”
“到了我這一代,信念産生了分歧。”
艾娃夫人深深歎了口氣。
“父親仍是‘柯默思’的擁護者,可我的表親厭倦了虛無缥缈的神秘學,她渴望着外界的繁華,便在成年後徹底脫離了家族。”
“能不能直接告訴我降低污染程度的信息。”林安出聲打斷,“或者将剩下的筆記交給我。”
“猜猜那位莎菲市的分會長怎麽做到現在的位置。”艾娃夫人笑了笑,再次轉移話題,“這就不得不提到那位對神秘學深惡痛絕、遠走高飛的表親了。”
“……”
林安摁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面對老太太的唠叨,他毫無辦法。
“威廉·阿登納正是那家夥的兒子。”
“嗯?”似曾相識的名字引起了林安的注意,“莎菲市的分會長是你的親戚?”
艾娃夫人勾起譏諷的弧度,說了下去。
“最初,他是被派到新墨州、從零起步的新人,唯唯諾諾地找到我,說看在過去的份上,希望作爲隐秘組織領袖的我,支持他們勢力的展開。爲此我花了不少心血,送了不少神秘物品。”
“再然後,他經常讓我幫忙鎖定神秘者,仿佛我成爲了一個編外人員。直到他的羽翼豐滿,便開始和我做約定,讓我将賞金獵人的筆記交出去,換來基金會永遠不會傷害的保證。”
原來基金會和艾娃夫人做了交易,因此和她相安無事,甚至允許她把總部建在設施旁邊。
好吧,考慮到時間順序,大概率是基金會特意建在了艾娃夫人旁邊。
“最後,他将我列爲‘Gamma-002’,提交到了通緝名單。我猜,他早已把那份筆記的功勞據爲己有,所以生怕被人發現真相。”
艾娃夫人繼續說。
“世事無常,醉心研究的我,隻因走錯方向,就被永遠困于怪談級别,而表親用盡一生逃離神秘學,她的子嗣反倒在機緣巧合之下混得風生水起。”
林安略一沉默,轉而說。
“我們還沒有提到如何降低污染程度,老太太。我的時間和耐心有限。”
“太心急了,年輕人。”艾娃夫人樹皮般的手指撫摸着通靈闆,“難道你從那片殘頁的記錄裏什麽也沒得到嗎?”
林安擡手,又看了眼泛黃的紙片。
“‘魔法是我的本質?’”
“沒錯,介質和性格有關,污染程度和輻射值和行爲有關,因爲神秘主義本就和‘你’的本質息息相關。”
“老太太,說得簡單點。”
林安想起了廢話連篇的分會長,或許車轱辘話是這個家族的傳統。
艾娃夫人語氣仍舊慢條斯理,沒有一絲被威脅的緊迫感。
“每種介質都要做出不同的行爲,才能提升輻射值。那麽,換句話說,降低污染程度同樣需要依靠‘行爲’的力量……或者說,完成特定的‘儀式’。”
原來每種介質降低污染值的方法不同。林安心底想着,那樣的話,卡德納斯所說的“欲望之母”的辦法就不适合我了。
以後得找到“求知者”的方式才行。
“有沒有具體案例?”他問道。
“我們從古書上得到的方法隻适用于‘預言家’介質。”艾娃夫人偏過頭,“你是它麽?”
“不要假定我的介質。”
“呵呵,你不是。”艾娃夫人下了定論,“‘預言家’降低污染程度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集體的‘信仰之力‘。”
“信仰?”
“使用神秘術,讓越多人相信你的‘預言’,從而降低污染程度。‘預言家’是混迹于人群的’教主’。我的曾祖父、祖母、父親和整個家族謀劃百年,終于等來了柯默思。”
艾娃夫人幽幽望向牆壁,那裏挂着他們家族一代代人的肖像。
“他們肯定覺得我過得很好吧,畢竟我先世界一步,擁有了超乎常人的知識。——可是、可是!我們研究的方向搞錯了!以至于我覺醒竟然是可笑的怪談級别!”
盲眼老太太忽地捏緊手裏的靈魂石闆,頭一次露出了脫離平靜的表情。
“無論理論知識有多豐富,我無法提升自己現有的評級!我被困死在了怪談級!我随心所欲地增幅和降低‘輻射值’,我像控制身體一樣掌控柯默思的能量,可我就是沒法提升評級!”
近乎淡漠的優雅,在這一瞬間分崩離析。
“邦!”
她砸了一下手中的靈魂石闆。
“任何神秘者都能愚弄我!像你一樣,随意施展神秘術,将我們百年的心血踏在腳下!”
看來,艾娃夫人的家族注重“收集和整合”,以此自創出了全新的融合體系,并越陷越深,反而失去了對原神話的認知。
錯誤的起點導緻柯默思到來時評級過低,從根本上斷絕了她的晉升之路。
“基金會可能有辦法解決你的問題。”林安模棱兩可地說。
收攏情緒,艾娃夫人恢複了高深莫測。
“你指的是‘欲望之母’介質。接受他們的饋贈,成爲傀儡。這可不是我想要的結局。要是我是‘求知者’就好了……”
林安強忍内心的激動,語氣淡淡。
“兩者有什麽區别?”
“假如‘欲望之母’可以被動提升他人評級,‘求知者’麽,據我所知,是唯一一種有辦法主動提升自身評級的介質。”
林安屏氣凝神,等待她的下一句話,誰料艾娃夫人将靈魂石闆放回圓桌,止住話頭。
“我說得太多了。對于一個将死之人而言,我說的太多了——你果然不是埃夫隆·魯本。”
她居然認識埃夫隆?
林安詫異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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